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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无缺和芈王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芈王的模样。
这是一个非常儒雅的男人,清癯矍铄,唯独鼻子有些高。
两个人见面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也是无缺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最大的仇人。
整个赢氏,几乎完全都死在他的手中。整个天水行省,也完全被他吞并了。
几百上千年的基业,被他霸占了。
“有一個问题,想要和你探讨一下。”芈王道:“大夏帝国立国上千年了,在前面七八百年时间,都非常稳定。各个家族虽然有起伏,但终究而言还是稳定的。而后面这二百来年,却发生了剧烈的变动,有的家族崛起了,有的家族灭亡了,你觉得这是为何?”
无缺道:“礼崩乐坏,自上而下,渐渐不守规矩了。”
芈王道:“那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无缺想了一会儿道:“某种意义上,这是好事吧。阶层固化,会让整个世界如同死水一般失去活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芈王一愕,倒是没有想到无缺竟然是这般观点。
“这就是你想要培养楚楚的缘由吗?”芈王道。
无缺道:“倒是没有想要那么多,就是看到她这么努力,就想要让他试试看。”
然后,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芈王道:“还是你比较厉害,竟然真的驯化了申公敖。我也努力了许久,终究没有成功。”
无缺道:“他终究还是一只猛虎,一只雄狮。”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实在很难找到相关话题。
足足一会儿,芈王道:“其实,你还是有点着急了。”
无缺道:“太着急站在皇帝这边,太着急效忠皇帝了?”
芈王道:“是的。”
无缺道:“我应该再忍一忍,等到山穷水尽,彻底绝望的时候,天空书城那位圣主从九天之上,放下一根手指将我搭救,让我鸡犬升天是吗?”
芈王道:“虽然言语刻薄,但确实是这个意思。”
关于这个可能性,无缺早就想过了,而且当时宁道一长老也给了充分暗示。
当时他说过,整个天空书城的人都不能来收服申无缺的,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圣主。
而且,无缺其实也是尝试过的。
当时拯救天花之法,他就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天空书城的圣主,一份给了皇帝。
皇帝最先给出了反馈。
而天空书城的圣主,则是表现得无比傲慢了。
芈王道:“当时天空书城候补长老元鹄退休,圣主本来应该要赐给他一个字的。结果元鹄大人让圣主把这个字转赐给你,你还记得那个字吗?”
无缺道:“愚字!”
芈王道:“那你可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无缺道:“大智若愚,要让我有大智!懂得真正的取舍,懂得看整个世界的趋势。又如愚公移山,咬定一个目标不放松,埋头去建设天空书城改革派,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芈王叹息道:“你什么都懂,但就是做不到。”
无缺道:“性格决定命运,这个世界懂的人太多了,但能做到的百中无一。”
芈王依旧一声叹息道:“一个赌徒,手中只有一个筹码,应该多看看,多等等,结果你迫不及待下注了。”
无缺道:“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想象,有一个人条件马马虎虎,要去和人相亲。结果第一个相亲对象看着还不错,就迫不及待私定终身了,猴急得仿佛没有见过女人一般,他却不知道后面的相亲对象更加漂亮,是这意思吧。”
芈王道:“你这个例子,更有趣一些。”
无缺道:“我懂,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就喜欢玩熬鹰。一定要把鹰熬到极致,再彻底驯服,哪怕把鹰给熬死了,也在所不惜。伱刚才说你终究还是没有驯服申公敖,也差不多就是这种熬鹰理论吧。但是这个世界也不是人人都想要成为宠物,成为鹰犬的。”
“所以啊,某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啊,收起那副俯视众生的把戏吧!在超脱位置上呆的久了,真的把自己当成神佛了吗?”
芈王不由得一愕。
倒是没有想到,申无缺言语这么直截了当。
接着无缺又笑道:“一开始我局面看不清楚,对于天空书城还是有幻想的。但伴随着真相渐渐揭露,我已经渐渐不抱希望了。”
芈王道:“怎么了?”
无缺道:“我和你是生死大仇,灭族大仇。只要我活着,就要弄死你全家。而你和天空书城的关系如此之密切,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弄死你帮我报仇?但皇帝陛下不一样啊。”
芈王点点道:“没有错,我几乎杀光了你全家,而且把你的家族领地全部霸占了。我是你的生死大仇人,这些都没有错。但我却不是你的首席仇人,你家灭亡的真相太深邃了。”
无缺道:“我倒是有一个优点,想咬定一个目标不放松。我家灭亡的真相如何?我家的最高仇人是谁?这些我非常想要知道,但那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所有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弄死你全家,夺回天水行省。”
芈王一笑,倒是没有说话。
无缺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的那个最终仇人是谁吗?谁才是灭亡赢氏家族的最高真凶?”
芈王耸了耸肩膀,没有说话。
无缺道:“大概只有您死亡之前,才会说出这个名字了?”
芈王道:“假如有那一天的话。”
无缺道:“那还有什么事情吗?”
芈王道:“我还需要说出来吗?”
无缺道:“你倒是说说看啊?”
芈王道:“只要你愿意改变立场,天空书城或许还能接纳你的。”
无缺冷笑道:“其实我本人对于天空书城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的。我唯一的价值,就是在最后关头改变立场,狠狠在皇帝闭上脸上打一个耳光,让天空书城赢得更加好看,让皇帝陛下更加颜面扫地。”
芈王道:“被利用的价值,也是价值。”
无缺忽然道:“当年芈寰剥掉了我的皮囊,可还在吗?”
芈王道:“在的。”
无缺道:“能还给我吗?”
芈王道:“你说过好几次了,想要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去抢,别人怎么可能会给你?”
无缺道:“有道理。”
芈王走了!
因为天空书城的二号boss要来了。
要组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排场,迎接天空书城首宗!
场面真是盛大华丽之极。
整个镇海城上空,都响起了天空乐章。
方圆几十里的上空,都响彻空灵而又庄重的乐曲之声。
空中!
几百支巨雕骑士,组成的仪仗队。
地面上,几十万大军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方块一般。
天空书城首宗的飞行坐骑到哪里,几十万人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
镇海城内!
组织了整整几千人,排列得整整齐齐。
天空书城首宗的飞行座驾刚刚落地。
乐曲立刻换了,变成了东方盛世曲。
“轰轰轰轰”
超过几十万的大军,朝着同一个方向射箭。
“嗖嗖嗖嗖嗖”
几十万支箭雨,齐射向天空。
飞到最高处的时候,猛地炸开。
爆出了华丽的焰火!
然后,几千人,几万人,几十万人,整整齐齐跪下。
“拜见首宗!”
但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非常不安的气息。
因为,帝国的皇室和大臣,没有一个人前来迎接天空书城的首宗。
这是极度不正常的。
以往天空书城首宗降落帝国的京都,最起码也是太子带着内阁和枢密院所有大臣,前往迎接。
而这一次,帝国方面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镇海侯爵府内!
廉亲王的脸色非常难看。
因为,他刚刚去了通天阁和天空书城长老商议迎接首宗和皇帝陛下的礼仪。
按说这种交流应该是非常轻松愉快的。
毕竟过去几百年都是这样的,不会有任何障碍。
天空书城首宗降临的时候,廉亲王会带领帝国所有在场贵族,所有大臣,前去迎接天空书城首宗。
王爵行拜礼。
公爵以下,行跪礼。
等到皇帝陛下驾临的时候,天空书城首宗也要带着所有长老,前去迎接皇帝陛下。
长老行拜礼。
候补长老以下行跪礼。
这些东西都非常简单,完全都有相关的规章制度的,在大礼仪里面写得清清楚楚。
结果,天空书城那边严词拒绝了。
说仅仅只会派遣一个候补长老前去迎接皇帝陛下。
顿时间,廉亲王直接怒了。
欺人太甚啊。
有礼不依?
你们这等行径,把帝国皇权置于何地?
于是,廉亲王直接下令,帝国这边不会派遣任何人去迎接天空书城的首宗。
这一场大会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显露出了可怕的气息。
见微知著。
天空书城的态度,比想象中更加坚决,更加强硬!
这是真的要决裂吗?!
帝国内阁的副相,枢密院副使,甚至包括礼部尚书,几个人脸色都白了。
甚至内心充满了恐惧。
因为,他们的立场还是非常复杂的。
他们固然是帝国的臣子,但是却也是天空书城培养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他们虽然没有在天空书城任职,但也算是半个天空书城的人。
他们最最不愿意见到皇帝和天空书城的决裂。
甚至在内心深处,他们还有点想要让天空书城对皇权进行进一步压制。
皇权一旦被压制。
那么内阁和枢密院的权力就会大涨。
甚至,内阁和枢密院某种意义上还可以成为天空书城的代理人,执掌帝国的权力,而皇帝就完全变成一个象征。
真正完全虚君化!
但这种念头也只能在心中想想而已。
在这种关键时刻,你是帝国的臣子,你就只能站在皇帝这一边。
你哪怕心中站在天空书城这边,也不能说出半个字,否则就是不忠不孝。
这也就是千年皇统的惯性!
所以无缺在给皇帝的万言书中,就一再强调,虽然皇帝很年轻,刚刚亲政,但现在是皇帝最强大的时刻。
半个时辰后!
皇帝陛下来了!
他的排场,没有天空书城首宗这么大。
廉亲王,带领着几百名官员将领,出城几里迎接。
也没有满天奏乐。
而是皇帝到了那里,奏乐就到哪里。
皇帝的龙车到了哪里。
夏炎公爵的大军,就跪到哪里。
所以,皇帝陛下的车驾,穿过了夏炎公爵的二十七万大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十万大军,不知疲倦地大吼着。
声音震天!
彻底盖过了所有的乐曲声。
二十几万大军的兵营,延绵几十里。
所以,皇帝的车驾就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而二十几万大军,就整整高呼了一个多时辰。
嗓子都完全哑了。
穿过了帝国大军兵营之后。
接下来!
一道红毯,穿过了芈氏大军的营地!
这个时候,皇帝忽然下车。
他不坐龙车了,而是选择下地走路。
“你们离朕远一些。”皇帝淡淡道。
于是,廉亲王和上千名龙武卫,都距离皇帝五十步以上。
皇帝单独一人,缓缓步入了芈氏大军阵列之内。
这个意思非常清楚。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想要弑君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朕连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了。
你们有近十万大军。
朕一人入敌林。
你们想要弑君,就赶紧动手吧。
当皇帝经过芈氏大军的时候。
几乎所有芈氏大军避开目光。
这也是千年皇统的惯性。
芈氏你效忠皇室几百年了。
你芈氏的军队,再怎么说也是帝国的军队。
之前攻打申公家族的时候,还可以稀里糊涂。
现在皇帝亲自出场了,你就装不了糊涂了。
是忠是奸,清清楚楚。
终于!
皇帝穿过了芈氏大军的阵列。
在城门口!
芈王带着芈氏众人,整整齐齐跪下叩首道:“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有故作亲热,也没有故作冷淡,更没有出言讽刺,而是淡淡道:“芈王请起。”
然后!
廉亲王等人加快脚步,重新将皇帝陛下拱卫在中间。
皇帝陛下进城!
穆红玉率领申公家族的所有家臣,所有将领,整整齐齐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亲自上前,将穆红玉搀扶起来,道:“对不住了,将你的申公家族置于如此险境之中。”
穆红玉本来是非常淡定的。
在她心目中家族至上,对于皇帝陛下也谈不上有多么忠诚,更谈不上崇拜仰慕。
但是此时,听到皇帝的话后,她本能还是觉得一股热气,直接冲体内冲到头顶,顿时颤抖道:“忠诚于陛下是申公家族之荣耀,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皇帝道:“多谢了。”
然后,穆红玉等人起身,拱卫皇帝朝着镇海侯爵府走去。
刚才迎接天空书城的首宗,帝国连半个官员都没有出现。
这一次迎接皇帝陛下,天空书城也是半个人都没有出现,连一个学城委员会成员都没有到场。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还没有开始谈,就表示出了决裂的态度。
皇帝入住了镇海侯爵府内。
天空书城和帝国的谈判大会,五月二十,正式开始!
进入镇海侯爵府后。
六个大宗师,上千名龙武卫就将皇帝住的院子包围得水泄不通。
皇帝也不见任何人。
明日就要进行大谈判了。
但是,皇帝没有任何要演习的意思。
也没有进行任何预演会议。
廉亲王,内阁副相,副枢密使,礼部尚书前来求见皇帝,却被厉阳郡主拦住了。
内阁副相道:“郡主,明日就要大谈判了。但是因为事态太过于紧急了,我们还没有和皇帝陛下进行过任何汇报,也没有任何预演!该怎么谈?该提什么条件?该答应对方什么条件?底线在哪里?”
礼部尚书道:“是啊,总不能一头雾水去谈吧。”
厉阳郡主淡淡道:“不需要通气,也不需要预演!只有一个准则,申无缺无罪,申公家族无罪,芈王无条件退兵,并且认罪!”
这话一出,几位大人脸色剧变。
这这怎么可能?
白日做梦吧。
礼部尚书道:“请告诉陛下,这是完全不可能了。”
厉阳郡主道:“不可能就打好了。”
枢密副使道:“打?怎么打?打得过吗?西方教廷入侵在即,我们帝国反而打内战?大离王国的二十万大军就要杀入帝国境内了,我们还要打内战?会亡国的!”
厉阳郡主淡淡道:“那就亡国好了,有什么所谓?”
这话一出,枢密副使,内阁副相等人脸色剧变。
这,这让他们没法谈的。
厉阳郡主道:“陛下让你们来,只是需要这么一个礼仪。你们不敢谈的话,明日就不要开口了。廉亲王,你敢谈吗?如果你不敢的话,陛下亲自上。”
廉亲王此时反而淡定了下来,道:“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不敢的?陛下既然已经决定了所有的意志,那我这个老骨头,大不了粉身碎骨而已。”
厉阳郡主道:“诸位大人,你们要是害怕的话,可以称病请辞的。但是请你们记清楚,一旦称病请辞,陛下会立刻同意,你们就永不录用了。除非他们把皇帝陛下废了,那你们才可以重新出头。”
“就是这样,不用商量的,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又不是过家家。”
然后,厉阳郡主直接转身离去,进入皇帝的院子。
当天晚上,皇帝甚至没有召见无缺。
他就如同往常一样,先看了两个时辰的书,然后就躺下休息了。
什么宴会之类的,统统没有的。
迎接完皇帝之后。
无缺正常吃饭,正常写写画画。
忽然,厉阳郡主进入无缺的房间之内。
望着这张绝美无双,倾国倾城的面孔。
几个月前那个晚上的经历,仿佛一场梦一般。
甚至现在回忆起厉阳郡主迷人万千的天体,都仿佛有些模糊了。
如梦如幻一般的美丽。
“他们还在白骨领下的黑暗领域?”厉阳郡主问道。
无缺道:“是的。”
厉阳郡主道:“卮梵怀孕几个月了?”
无缺道:“快七个月了。”
厉阳郡主道:“快生了啊。”
无缺道:“是啊,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
厉阳郡主道:“白骨领那边仿佛被诅咒了一般,卮梵长期呆在黑暗领域中,没事吗?”
无缺道:“没事的,她所在的环境非常纯净,非常特殊。”
厉阳郡主道:“那就好,希望我们都还能看到这个孩子的降世。”
无缺不由得本能朝着她的小腹望去。
她的腹部依旧平坦迷人,没有丝毫隆起。
“不用看,没有。”厉阳郡主道,然后她慵懒地躺在窗台上,让自己惹火魔鬼的娇躯曲线,彻底展露无疑。
“你说我算天下第一美人吗?”厉阳郡主百无聊赖问道。
无缺道:“算吧。”
厉阳郡主道:“那夏旖公主呢?”
无缺道:“她?死得太早了,当年她被传天下第一美人的时候才几岁啊?”
厉阳郡主道:“我当时一直被北边,也没有和你们玩过。听说你当年和夏旖公主关系好得很,六七岁的时候,你还偷看她嘘嘘来着?”
无缺道:“你们都是哪里听来的谣言啊?明明是我当时在花园里面冲蚂蚁,她一不小心冲进来看到我了,真是人言可畏,传成了这样子。”
厉阳郡主道:“那你觉得她美吗?”
无缺道:“当时她还只是小屁孩,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才十岁吧,有什么美不美的?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我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是天下第一美!我很权威的!”
厉阳郡主道:“行,你未来弄个榜,一定要把我排天下第一美人啊。”
无缺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吗?”
厉阳郡主道:“那需要时间啊,至少十来年,我担心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我的美丽现在是巅峰啊,所以先把这个天下第一拿下来也好。”
她言语洒脱。
但内中却充满了悲观。
她觉得自己很难活过这一次巨大的风暴了。
无缺望着她绝世的面孔和身段,认真道:“我确定,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厉阳郡主道:“行,那明天见!”
无缺道:“明天见!”
然后,厉阳郡主如同精灵一般飘走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日的到来!
因为这一天,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次日!
五月二十日,正式到来!
历史性大幕,正式开启!
注:第一更送上,我去吃点饭,然后写第二更。
拜求兄弟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