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
通天台。
顶楼内室除却众多繁琐复杂的观象仪器,还用做藏书纳简,三面书墙高达数丈,以至于需要多专门用来架墙拿书的梯子。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腋下夹着一本古书,蹒跚着走出内室,来到凿开一墙凸出向外的摘星路上。
这条路突兀横出,由九九八十一块汉白石镶嵌而成,晶莹剔透,站在此处,可饱览皇宫全景。
突然,老者神情一动,停驻脚步,举目望向苍穹,晦暗的双眸中忽然燃起深邃的光芒。
目光穿破虚空,就看见天地间有阵阵杀气蔓延,北莽之地,有浩然气柱,冲天而起,不知其几百丈、几千丈高度,直入云层。
更有一头充塞天地的黑龙盘旋在气柱之上,无数蛇蟒伏拜称尊。
黑龙双眼赤红,南望中原大地,龙目中有森寒杀机。龙躯盘踞,龙爪飞扬,似是随时可扑向中原。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中原大地同样有戾气、劫气蔓延,这是动乱的征兆,北凉更有蛟龙盘踞,却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压制,不得腾空升天。就在此时,又有一头幼蛟腾空而起,一跃龙门,撕裂风云,幻鳞化爪,由蛟为龙。
这对离阳来说可不是好现象,老者眉头紧皱,正要仔细辨别蛟龙所在方位,一股玄妙的气机却已将其重重遮盖,如笼罩迷雾。
“监正爷爷,你在看什么?”
在老人身旁有个书童,见老者眉头紧皱,竟隐约透露出几分阴森之意,心下生出一丝恐惧,下意思就想要打断。
既然被喊作监正,那自然是钦天监的第一人南怀瑜了。
老人脸色的阴森之意散去,再次恢复和蔼之相,拢了拢外衣:“老了,什么都没看清,只是眼花罢了。”
书童唇红齿白灵气四溢:“监正爷爷你有天眼呀,会看不清楚?”
老人无奈一笑道:“天眼?哪里有什么天眼,都是黄龙士那家伙胡说,想借我屁股下面的位置替他布局,当不得真,我的望气术功夫可还差得远。”
心中又不禁迟疑:“气运化龙,却非赵家的龙子龙孙,是何人转接气运?又是哪位棋手入局?”
书童替老人打抱不平道:“不会啊,监正爷爷不是跟那黄魔头下了两盘棋吗。先输后赢,接着下的话,黄三甲就只剩下黄二甲了。”
监正南怀瑜摇了摇头:“没赢,没赢,只是下到一半,黄三甲不愿再下。棋盘上我虽占据优势,可这些年思量反复,那黄龙士只要再下十子,甚至是五子,我就要溃败。黄龙士真正厉害处是在中盘,收官才见功底,只可惜世上无人能与他手谈至守宫罢了。”
“连监正爷爷都不是他对手,这魔头当真是天下无敌,不对……”
小书童咂舌不已,旋即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监正爷爷,这些天你一直待在通天台,可没听说。黄三甲下棋惹着人了,让人家拎着棋盘砸脑袋,撞垮了两堵墙,还用脚狠狠的踩脸。”
监正步履阑珊的向摘星路另一头走去,呵呵笑道:“小书柜现在学坏了,都知道骗监正爷爷了。黄三甲那家伙以天下为棋盘,比狐狸还狡猾,常人想要找到他可不容易。更何况,那家伙修为也高明的很,就是是陆地神仙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
“监正爷爷,我说的是真的……”唤作小书柜的书童赶忙追了上去。
气运化蛟,蛟跃龙门……这一幕被许多炼气士窥探,但很快就被另一股气机遮掩过去,却都察觉中原大地又将要起刀兵,天下难安宁。
而他们而言,这显然撺掇气运,施展抱负的好机会。也必然将相继登场,以天下围棋盘,气运为赌注,再来一场手谈。
大意湖畔。
“嘿,看来很多家伙都注意到了,还都想要下场,也就别怪我来个赢家通吃。”
阁楼中,玉连城随意坐着。
忽然眼中闪过厉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他也是下棋之人,只是不太会遵守规矩,偷旗子,掀桌子,拿着棋盘糊脸也并非不可能。
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北凉二郡主徐渭熊。
此时徐渭熊盘膝而坐,一朵气运紫金莲在她面前绽开,一缕缕金色气运如丝线般在空中飘动,尽数向二郡主的额头汇聚而去。
这朵气运紫金莲来自龙虎山龙池,被玉连城消耗后,又汲取了赵楷的气运,重新金光璀璨。
而玉连城的目的就是将气运灌注在徐渭熊身上,让她有成为天下共主的资格。
既然已经决定将徐渭熊推上九五之尊的至高宝座,那么这就是必要的投资。
将来成功后,天下气运任由他取予,也不必在意一朵小小气运金莲。
一盏茶的功夫后,徐渭熊再次睁开眼睛。
她额头上多出了一朵莲花印记,使她本不出众的美貌,多出了一丝异样的魅力。
与此同时,整个人也仿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之意,天生贵族,为天地所垂青,是钟灵毓秀的最佳解释。
玉连城清楚记得,当这气运在赵楷身上时,并没有这一种变化,果然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他站起身,走上前去,将徐渭熊的额頭一抹,那红莲印記消失,微笑道:“這算是赵家正统的皇道气运,从此之后,你也算是龙子龙孙了。不过这股气机也要收敛起来,至少现在不能暴露,否则只能给你增添麻烦。”
徐渭熊点了點头,重新闭上眼。
过了半晌后,那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之意消失,重新恢复那种饱读诗书,波澜不惊的大家风范。
玉连城微笑道:“女皇这位置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坐的,我会帮你扫清障碍。徐骁也是一样,他会把北凉王的位置传给你,让你统领北凉军。但女子称王、称皇,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更多还是需要你自己努力。”
徐渭熊点了点头,目中全是坚毅之色。既然已打算走这条路,那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一往无前,百死无悔。
“我看好你,少女。”玉连城哈哈一笑,拍了拍徐渭熊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徐渭熊忽然道。
“怎么?”玉连城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徐渭熊眸光闪烁:“你为何不选择自己坐上那位置?以你的手段,又有北凉的支持,未尝没有机会。”
“已经当过它一次儿子,过过瘾就够了,我不是那块料,太麻烦了。从某种方面来说,我和徐凤年是一类人,更适合混江湖。”
玉连城手指朝上指了指,再次大步踏出。
在黑色背影消失在视界中后,徐渭熊依旧皱着眉头,在思忖玉连城话的意思,心神一动。
“他向上指,莫非指的是天。当天的儿子,那便是天子。可他为何会这么说,以前难道当过天子?”随即二郡主哑然失笑,显然没把这话当真。
“天子,女皇。”徐渭熊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喃喃自语。
随后眼眸一亮,隐隐透露出几分霸道来。
北莽既然能有女帝,为何中原就不能有了。
这天下,他赵家坐的,我徐家就坐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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