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得真快。”鲁玖番递了一支烟卷给李浩,跺了跺脚说道。
“是啊,这眼瞅着年就过去了。”李浩点点头,说道。
今天已经是大年初八了。
这两年也是怪了,上海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
这大过年的,对于饥寒交迫的老百姓来说,就是鬼门关。
现在整个上海滩,每天冻饿死的老百姓数以百计,惨不忍睹。
“帆哥呢?”鲁玖番问道。
“宪兵队来电话了。”李浩压低声音说道,“帆哥去宪兵队了。”
“还是咸顿路那件事?”鲁玖番低声问道。
“是啊。”李浩点了点头,“宪兵队死了那么多人,特高课也死人了,日本人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那帆哥他?”
“没事。”李浩摇了摇头,“我估摸着就是叫过去问一下调查的进展,再者说了,你也不是不晓得,帆哥在日本人那里也是有跟脚的。”
鲁玖番点了点头,程千帆和宪兵队的川田笃人中佐是好友,这件事早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笃人少爷。”程千帆表情严肃,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荒木君他怎么会?”
上海特高课行动大队大队长昨天刚从南京回上海,就在火车站被宪兵队带走了。
“荒木播磨在南京果然发现了濑户内川的踪迹。”川田笃人说道。
“纳尼?”程千帆先是一惊,然后大喜,问道,“可抓住了人?”
“没有。”川田笃人摇了摇头,“就在抓捕前十分钟,濑户内川接到了一个电话,随之就迅速撤离了。”
程千帆愣了下,他的面色严肃且阴沉。
然后他问道,“你们怀疑荒木君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要查了才知道。”小野寺昌吾在一旁说道,“不过,宫崎君,你别忘了咸顿路和大金诊所的事情。”
“小野寺君怀疑咸顿路的伏击也和荒木君有关?”程千帆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直摇头,“这不可能!我了解荒木君,他对帝国,对添皇陛下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宫崎君。”小野寺昌吾摇了摇头,“想当年,你和濑户内川同样是特高课的同僚,你能想象濑户内川是红党吗?”
程千帆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摇摇头说道,“我还是不相信荒木君有问题。”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先假设荒木君放走了濑户内川,那么他的行为是和红党能扯上关系的,而咸顿路以及大金诊所的事件,很显然是军统营救小道士的行为。”他急切说道,“红党和国党的关系,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你不要忘了,他们现在正是所谓的国红合作,联合抗日。”小野寺昌吾说道。
“总之,我不认为荒木君有问题。”程千帆坚定说道。
“笃人少爷也不认为你有问题。”小野寺昌吾突然是说道。
“小野寺君,你什么意思!”程千帆面色一沉,质问道。
“我就是打一个比方而已。”小野寺昌吾淡淡说道,“宫崎君你别多想。”
程千帆冷哼一声。
“好了,还是那句话,荒木播磨有没有问题,查了就知道了。”川田笃人沉声道。
“我能见一见荒木君吗?”程千帆沉默了好一会,问道。
“不可以。”小野寺昌吾说道,“荒木播磨现在正处于被调查阶段,任何人都不能和他接触。”
程千帆没有理会小野寺昌吾,他看向川田笃人。
“你可以见一见荒木播磨。”川田笃人思索片刻,说道,“不过,你不能单独见荒木,必须有人跟着。”
“可以。”程千帆点点头,“我相信荒木君没有问题。”
川田笃人微微颔首。
程千帆见到荒木播磨的时候,他是被吓了一跳的。
荒木播磨面容憔悴,目光阴冷。
“荒木君。”程千帆说道。
看到是好友宫崎健太郎,荒木播磨的面色缓和不少。
他看了一眼跟在宫崎健太郎身边的宪兵。
“我申请来见你,川田中佐特批同意。”程千帆说道。
荒木播磨点了点头。
“荒木君,南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程千帆急切问道,“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
“你也怀疑我放走了濑户内川?”荒木播磨皱眉,说道。
“荒木君,我要是不相信你,就不会来看你了。”程千帆焦急说道。
听到宫崎健太郎这么说,荒木播磨的心中泛起了一股暖流,点了点头。
“荒木君,你要明白,我是坚定相信你对帝国,对添皇陛下的忠心的。”程千帆认真说道,“但是,你现在之所以在这里,之所以被调查,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南京抓捕濑户内川之事,这件事你必须解释清楚,不然你身上的嫌疑是洗不掉的。”
“解释……”荒木播磨突然情绪有些激动,“抓捕反日分子,抓捕叛徒的行动,即便是有失手也是常有的事情,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成了我私自放走濑户内川。”
程千帆看了荒木播磨一眼,然后他突然离开了。
他找到了川田笃人,“笃人,我和荒木播磨的谈话,要涉及到大金诊所事件,我请求和他单独谈话。”
川田笃人明白宫崎健太郎的意思了。
大金诊所事件虽然已经公开定性,但是,其内情他们几个人自然是知晓的,此乃不可为外人所知的机密事。
“可以。”川田笃人点了点头。
“我安排一下。”他对宫崎健太郎说道。
宪兵军官被叫走了。
程千帆这才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荒木播磨,“荒木君,接下来我们的谈话对你的清白很重要,请荒木君一定如实相告。”
“你还是不信我?”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荒木君!”程千帆猛然提高声音,“请不要意气用事。”
他焦急道,“你冷静点,我是最好的朋友,我是来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是来帮你洗刷冤屈的!”
川田笃人和小野寺昌吾来到一个房间。
“都出去。”川田笃人说道。
房间里的宪兵立刻撤离。
小野寺昌吾上前,将监听的录音设备关闭。
然后川田笃人和小野寺昌吾都拿起了耳机监听。
“荒木君,发生在咸顿路和大金诊所的事件。”程千帆沉声道,“这件事的内情你是知道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你们怀疑大金诊所事件,背后有人泄密。”荒木播磨沉默了片刻,说道。
“是的。”程千帆点了点头,“那件事的内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但是,敌人劫走小道士的行动来的太突然,太蹊跷,蹊跷到我们不得不怀疑情报走漏,敌人是针对我们的行动而做出的劫人行动的。”
“我明白了。”荒木播磨皱起眉头,“先有大金诊所事件,后有南京那边濑户内川抓捕失败事件,所以,现在这两件事都怀疑到我身上了是吧。”
“是。”程千帆点了点头,看到荒木播磨面色阴沉,他摇摇头,说道,“但是,与我个人而言,荒木君,我是相信你的,你要明白这一点。”
荒木播磨看了好友一眼,他相信宫崎健太郎所说的,他知道好友是相信自己的,这令荒木播磨心中感慨不已。
自己没有看错人,没有交错朋友。
“也就是说,其他人是怀疑我的。”荒木播磨说道,“是川田中佐怀疑我?还是小野寺中佐怀疑我?”
“荒木君。”程千帆沉声道,“你不要带着情绪。”
“回答我的问题。”荒木播磨说道。
“荒木君,我既然能在这里和你见面,这本就说明无论是笃人少爷,还是小野寺君对你都还是愿意秉持相信态度的。”他对荒木播磨说道,“最起码,他们愿意给你证明自己对帝国忠诚的机会,而不是认定你有问题。”
程千帆言辞恳切,“荒木君,你要明白这一点。”
荒木播磨沉默了。
“荒木君。”程千帆继续说道,“你如果站在冷静,客观的角度来看,你自己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你是小野寺君,你来客观看待这两件事,你会不会怀疑你自己?”
“我会。”荒木播磨皱眉思索,然后他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程千帆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对荒木播磨说道,“荒木君,被怀疑不是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对帝国的忠诚。”
“宫崎君。”荒木播磨看着宫崎健太郎,“我很高兴,也很欣慰,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也很欣慰你对的我信任。”
“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程千帆笑了,说道,“我是了解你的,更是无比清楚你对帝国,对添皇陛下是何等的忠诚。”
“说吧,我现在很冷静了。”荒木播磨说道,“你要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如实告知。”
“南京那边,你是如何锁定濑户内川的行踪的?”程千帆问道。
“说来也有运气的成分。”荒木播磨说道,“南京特高课摧毁了新四军在南京的一个地下交通站,有一个被抓的新四军投诚了,他交代了一个人,我当时一听就知道他形容的那个人是濑户内川。”
程千帆点点头,他的心中则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荒木播磨打着‘发现濑户内川在南京’的幌子去南京,竟然真的瞎猫碰到死耗子,发现了刘波同志的行踪。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新四军南京地下交通站出了叛徒。
“所以,正是因为那个人的交代,你们掌握了濑户内川的情况,展开了抓捕?”他问道。
“是的。”荒木播磨说道。
“那抓捕行动为何会失败?”程千帆问道。
“不知道。”荒木播磨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前往将军庙附近濑户内川的藏身地抓捕,这个人竟然在我们抵达前十分钟突然离开了。”
“后来我们查到,濑户内川应该是接到了一个电话,紧急撤离的。”荒木播磨说道。
“神秘的电话。”程千帆皱眉,说道。
他看着荒木播磨,“对于这个神秘的电话,你们就没有展开调查?”
“查了,电话是从公用电话亭打出去的。”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所以,对于南京这件事,荒木君你暂时也没有能够找到充分的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证据?”荒木播磨冷哼一声,“负责抓捕的不仅仅有我,还有吉村真八,且不说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是帝国内部出问题,即便是帝国内部有叛徒,那吉村真八就没有嫌疑吗?”
“你怀疑吉村真八?”程千帆立刻问道。
“我都被怀疑了,难道吉村真八就没有嫌疑吗?”荒木播磨说道。
“吉村真八啊。”程千帆喃喃说道,“你在南京和这个人的接触,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荒木播磨说道,然后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因为吉村真八是我们自己人,是同僚,虽然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家伙,但是,也不会无端去怀疑和防范自己的同僚,也正是因为此,我没有太关注吉村真八。”
“我明白了。”程千帆微微颔首,“也就是说,南京濑户内川事件要调查,要内部甄别的话,吉村真八也应该被列入调查名单。”
“我要的是公平对待。”荒木播磨说道。
程千帆点了点头,“我会将这个情况告知笃人少爷的。”
“好,我们现在再来说大金诊所事件。”程千帆对荒木播磨说道。
“大金诊所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人在南京,并不掌握什么情况。”荒木播磨说道,“就因为我知道内情,就因为我不在上海,就怀疑我了?”
“只是例行的调查,荒木君你冷静。”程千帆说道。
他递了一支烟卷给荒木播磨,起身给荒木播磨点燃烟卷,说道,“荒木君,我相信你是忠于帝国的。”
“也正是因为相信你。”程千帆继续说道,“你不在上海,从理论上来说,你也并不了解这件事的很多情况,也正是是因为此,我认为你反而能够不被环境影响,能够以一个客观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
他对荒木播磨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只凭直觉,大金诊所事件你会怀疑谁有问题?”
“谁有问题?”荒木播磨皱眉,他在思索。
忽而,荒木播磨抬起头看着好友,说出了一个名字,“小野寺昌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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