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天颤抖着,将手里的纸条摊开。
蓝色的帽子……黑色的瞳孔……
这是他的画像……
看着手里的纸条,一时间,无数画面涌进了他的脑海:
那是在一处叫做花楼的妓馆,他抓着一个小女孩的衣领,将她的身体缓缓提起,然后坏笑……强吻……
那是在医馆的门前,赖德背着他,而自己抓着她的衣领,三个人同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醉鬼撞飞……
那是在医馆里,他讲着笑话,她咯咯直笑……
那是在西城的废楼里,他在一个布满尘土的柜子里发现了她……
那是在漆黑的深巷中,他将她推向墙角,用手堵住了她的嘴……
那是在贮木场里,他怀里抱着别的女人,故意气走她……
那是在驴棚前,他突然发现她冲了出来……
那是在和平小镇镇口,自己将她推向了高架撞车……
那是在裁缝店中,他给她挑了一件最昂贵的白色连衣裙……
那是在大象前,他为她争执……
那是在废弃的教堂里,他问她的愿望是什么,她却没有告诉他……
“我答应你……”泪水从他脸庞滑落。他凄然说着,“你醒过来啊……不需要你给我做饭,我奖励你亲亲、奖励你抱抱,奖励你举高高……醒过来好不好……我求求你……”
无声间,一阵风拂过,将她浅棕色的发丝吹起。
一切无声。
并没有人回答他。
颓然失落间,朱天似乎想来什么一样,他的目光中重现焕发了色彩:“老牧师!席恩老牧师!”他想起了那个时间倒流魔法!他想起了席恩老牧师救活海斯珈的场景!
海斯珈就是被森林狼杀过一次!
既然他可以复活海斯珈!那么!他就一定可以复活艾玛!
无疑,这个突然蹦出来的想法是令人振奋的!
他将手插进了艾玛的腰下,闷哼了一声,他将她抱了起来。
但……他刚从草地上站起!一口血陡然喷了出来!
是胸口上的伤……森林狼留给他的伤……精神力的枯竭的剧痛……
无数重痛苦压弯了他的膝盖,使他跪在了地上!
瞬间,他憋住了一口气,同时忍住了手臂上的剧痛,没有将艾玛摔下去。
缓缓地,他又从地上站了起来,无数鲜血从给他身体上十余处伤口间流淌了出来。
他踩出了第一个血脚印,然后是第二个……
他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黑下去的,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树木为什么出现了重影,他只知道的是,要走下去,继续走下去……
和平小镇出现在了眼前,他知道那并不是终点。
他踩上了和平小镇地面的方砖,然后在上面留下来一个浅浅的血脚印。
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脚印越来越多,向着教堂的方向蔓延。
大街上,有人疑惑而又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每走出一步,口鼻里就要涌出一抹血液的蓝帽子男人。
全都是血,红色的血,所以没有人敢挡路,也没有人上来制止。
他路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巷,路过一双又一双诧异的眼瞳。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耸立在教堂门口的白色雕像。
赫拉勒克斯!大陆第一骑士!你应该死掉了吧!可惜了!如果你认识席恩老牧师就好了!他可以将你复活!朱天这样想着,走进了教堂。留下了一众呆若木鸡的民众。
守门人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朱天走进了院子,没有出言阻止。然而,当有好事者想跟着一起走进教堂的时候,却被他拦了下来,并关上了院子的大门。
天已经黑了,牧师并不在教堂里。不过没关系,朱天知道教堂后面有一个花园,花园后面有几间竹楼,席恩老牧师就住在那里。
所以,他亦步亦趋地绕过了教堂,穿过了花园,来到了竹楼之前。
竹楼里面有灯光闪动,竹阶上的门开着,就像是为他留好了一样。
走到这里,朱天终于笑了,开心的笑。
“艾玛,”他对着怀里的她说,“你别急,马上我们就到了……”
朱天在竹阶上留下了血脚印,步上二楼,走进了那间屋子。
他看见了老牧师坐在床上,他双眼已瞎,手里却捧着一本白皮书。
朱天轻轻地将艾玛放在了地面上。看着那个俏丽的面孔,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请您救救她。”他哑声对着床上的老牧师说。
每当朱天低头看到她洁白犹如天使的面孔,他都能感觉到她仿佛随时都能醒过来……快醒来吧,他这样想着,然后……仰头昏了过去……
席恩老牧师听到了朱天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白皮书,缓缓地叹了口气。“艾玛死了,朱天也快了。”他这样对着墙角说道。
原来,屋子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人!
略微带卷的白色短发被打理的整整齐齐,他的鼻子下面斜着两抹长长的白色胡须,略矮,身材偏胖,上身穿了一副修身的皮甲,腰上别着一杆精致的灰色金属短矛,短矛的一端是锋利的金属尖头,另一端镶嵌了一个白色水晶样式的握把,看起来很精致高级,一只浑身雪白的鹦鹉正站在他的肩头。
阿加雷斯!
自然,老牧师之前的话是对他说出来的。
“是啊,艾玛的信仰之光马上就要消散了,而朱天的精神力已经崩溃,身体中的血也快流干了。”阿加雷斯边说。边走到了朱天的身旁,他摘下了那顶蓝帽子。
朱天显然已经晕了过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睛却还睁着。“黑色眼睛,黑色眼睛。”站在他肩膀上的雪白鹦鹉憨憨喊着。
“如果您想的话,您有很多种方法救他们。”老牧师说。
“比如呢?”阿加雷斯闻了一下那顶蓝帽子上的血迹,皱起眉头。
“时间魔法。”
“席恩,你当我和你一样是傻子吗?你用时间魔法救活了海斯珈,救活了和平小镇上百人,代价呢?十年寿命还是二十年寿命?虽然我还有很多寿命,但我可不想就这么浪费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老牧师将手中的神典缓缓合了起来。
“我当然有更轻松的办法。”阿加雷斯笑着俯身,将手指缓缓点在了朱天头顶的……角上……
一丝醇和的白光从他的指尖流泻……宛如……光明的福佑……
他的另一只手抓着艾玛手臂,刹那间!白洁光芒犹如水泻从他手中涌出,包裹住了艾玛整个身躯!当光芒消失时,艾玛也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广阔而深邃的梦。
无边无际,整个空间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朱天就那么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一滩白雾,没有任何的记忆般迷茫……
冥冥中似有所感,他伸手拨开眼前的雾气,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裙的俏丽身影若隐若现,他并没有看清她的脸,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产生了激动与喜悦。他向那个身影追去。
白雾被他身体驱散,他来到了她的面前。
走得近了,朱天看清了她的面孔,是艾玛,他认得她。
只是,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此时的艾玛看起来飘渺不定,很是模糊,更像是一道残影。
“艾玛!你复活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朱天惊喜又疑惑地问她,“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他迫不及待地去拉艾玛的手。
艾玛没有回答他,只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躲开了他的手,笑着向白雾深处跑去。
朱天害怕她消失在迷雾中,急忙去追。
一边追,他一边喊:“艾玛,等等我。”他本以为瞬间就能追到那个俏丽的身影。然而,不管他跑得有多快……前方的身影只会比他更快!
就如他恐惧的那样,艾玛很快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他在迷雾中疯狂地奔跑,但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无尽的迷茫、郁闷、恐惧、绝望在他内心中涌出来。
最后,朱天精疲力竭地瘫坐在了地上,他绝望地对着四周的白雾大喊。
声嘶力竭!
朱天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天际,在整个空间里回响着。
他能确定,自己的声音可以传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艾玛必然也能听得见,
但,就是看不见她的身影。
恍惚中,他在白雾中看见了一座塔,一座白色的塔,一座巨大的塔,一座通天的塔!
通体白色!犹如融入白雾!
巨大!宛如天神屹立!
高!直通天际!
如果说无尽长城和无尽森林有尽头,朱天是相信的,毕竟大陆终有尽头。
但是!这座塔延申进无尽的天空之中,而天空没有尽头!
自然……这座塔似乎也没有尽头!
朱天视线穿越到了无尽高空之上,那里并没有白雾遮挡……他相信,他没有看到尽头!
塔的底座仿佛无边无际,一部分隐藏在白雾之中,完全不知道边际再在哪。
底座之上,一层又一层的空中楼阁向上堆砌、蔓延……无数层楼阁、有无数扇窗……
朱天完全被这座塔惊呆了,这等景象像是海市蜃楼般般虚拟,但又无比真实,仿佛他跑过去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起初,他并没有发现那看起来一样的空中楼阁有什么不同,但当他远远望到最顶端的时候,却是发现塔身变得纤细了起来,最后宛如一根细针插进了无尽高空。
越是向上,就越是纤细,就像是一个座立在地上的巨大三角体。
准确来说,一眼望去,他并没有看到顶,只看到了无尽的蔓延。
隐约间,他觉得艾玛就藏在那座巨塔之中!
漂泊不散的白色雾气将巨塔遮盖住了,他怕那巨塔在雾里也长腿跑了,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放开了步子,朝着巨塔奔去。
那是一个十余丈高的石门!朱天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门,就像他从没有见过这样高的塔一般。
这个塔不可能是人类建造出来的,所以这个门应该也不是为人类而设!
不过,就像是为他准备好了一般,那扇门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这条缝隙可以容他通过,就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那么这扇门通向那里呢?
天堂?
深渊?
犹豫也只在他脑海闪现一瞬,他觉得艾玛一定就是跑进了塔里,那个打开的缝隙似乎说明了一切!
迷茫与恐惧……都消失了……
他脸上带着无比期盼的神色,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