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随着天气转暖,城里的人气开始活跃起来。
等再过阵子进了春天,高门公子们成群结队地坐着牛车去郊外赏花,姬武士们在树下喝酒高歌,城下町的商人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每个人都对春天有着不一样的憧憬。近幾已经不是百年前足利家稳固时的近幾了,频繁的战乱让大地满目苍凉。
连足利将军都时不时要逃出京都,足利义辉的母亲第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大半辈子都在逃亡中生活。
朝不保夕的日子让武家们贪婪地享受当前的美好,不管,也顾不上长远的未来。
而那些想要看得长久些的人,活得却是痛苦。
足利义辉在御所召开了会议,一众幕臣拿不出一个主意,她气得坐在上首发狠,却硬是没有办法。
这次召集商讨的起因是六角定赖过世了。
六角家与幕府四职中的京极家源于佐佐木氏,是从天皇公卿当道的律令时代就分封在近江国的强力武家。
自古以来近江国就是近幾最重要的组成之一,佐佐木氏在近江国有六百余年,其影响力被历代足利将军忌惮。
而后佐佐木氏分成了北近江京极家与南近江六角家两支,足利家拉拢京极家,以她家为抓手,不断打压着不屈服于幕府将军的六角家。
可笑的是,六角家起起落落依然统治着南近江,而当初强势霸道的足利家却已经是风云飘摇。
到了第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为了对抗三好家的侵袭,无奈地接过了六角家督六角定赖的橄榄枝。
这才挡住了三好家的攻势,六角家也从不服王化的叛逆武家,摇身一变成了足利家最重要的盟友。
连足利义辉的元服,也是六角定赖做得乌帽子亲。
乌帽子亲是武家中相当亲近的关系。斯波义银为高田姐妹主持元服戴帽,三人就是乌帽子亲。
可以说,六角定赖是足利义辉稳坐京都的最大支撑。而她一死,局势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六角家也不是没有敌人。幕府的三管四职都已经衰败,四职之一京极家统治的北近江被家臣浅井家篡夺,和斯波家在尾张国的遭遇几乎一样。
顶替了京极家的浅井家也继承了京极家的野望,期望干掉六角家一统近江国。
六角家内有浅井威胁,外部又顶着三好家的窥视。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攘外安内先选其一。
可六角定赖的做法是老娘全部都打爆!打得三好家签订停战条约,打得浅井家低头做附属。
足利家在她的帮助下稳住了局势,虽然停战条约中签了一些不平等的内容。可至少将军的面子是保住了,不用再逃出京都四处流浪。
现在六角定赖死了,近幾这脆弱的平衡又一次被打破。足利家虚弱不堪,又顶着天下共主的名头,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幕臣中不是没有能人。只是,这是一个你强你有理,你弱你沙币的乱世。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为之奈何。
正当近幾即将陷入新的战乱纷争,义银与利益也在尾张向京都进发。
北风尚在,早春未至三分寒,这时节骑马远行真不是个舒服的差事。虽然准备得当,也把义银冻了个够呛。
包裹住的耳朵鼻子总被丝丝漏进来的冷风刺得一颤一颤,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身体和散了架似的。
几天下来,义银已经对这次出门的正确性起了怀疑。难怪古代人都不喜欢远行,没有汽车高铁飞机的路途真是一种折磨。
一旁的利益却是另一番模样,精力充沛,大呼小叫,看到什么都新鲜,像极了小学三年级春游的孩童。
也许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次又是和心仪的主君单独出走,利益的心里美滋滋。
不过走了一天,觉得路途有些古怪,忍不住问。
“主上,我们这是走到海东郡了?”
“没错。”
利益不解地问。
“去京都不是北上美浓,走近江比较快吗?”
虽然她没走过这条路,可武家武略中地图也是重要一课,她是懂的。
义银无奈的说。
“我也不想呀,可是我救援利家姬这事传得太广,我们恐怕要绕远路了。”
这路途颠簸得难受,有的选义银也想走近路。可是他上京为织田信长求取守护代一事在武家中应该传开了。
要走美浓到近江,必经过上尾张四郡。现在的上织田家督信安只是才能平庸,又不是傻子。
自己守护代做得好好的,你个斯波家的孽种竟然要夺回送给织田信长?
各家沿途给我盯住了,看到就手起刀落,省心。
就算尾张的武家互相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义银可以想办法混过去。美浓国又怎么顺利通过?
一色义龙与织田信安准备联合对抗织田信长的传言,在义银出发前就已经开传。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相信一色义龙肯定很乐意扣下义银或者砍下头颅送回尾张。
在尾张还算有些跟脚的义银,到了美浓可没有那么好过。
所以,高调宣布走美浓近江一线,低调带着利益向西通过伊势国绕路,然后北上入伊贺或近江进京才是义银的想法。
伊势国与伊贺国本为一国,伊势东部平原南面是海,西部北部都是山区,北面链接伊贺近江,靠南有相对平坦的道路进入大和国的盆地。
虽然山路难走许多,但是安全呀。
这里最出名的是港口海产和锻造刀剑。义银还在琢磨着要不要买两把好刀。
古伊势是神道教的发源地,以伊势神宫为尊,天皇与神宫有着密切的联系。
自足利义满灭亡天皇一族后,这里的神社败落,沦为了往来商贾旅者的落脚点。
义银与利益骑马三天就穿过了海东郡,进入了伊势国。这一夜找了附近的一所破旧神社落脚。
神道教败落百年,日本现在兴旺的是佛教诸宗。但当年建造的鸟居与主殿依然巍峨,独立在尘世外,默默看着世间风云。
临时住一晚,简单地生火取暖。寒风在四通八达的殿中奔驰,和荒郊野外没什么区别。
不敢放松警惕,两人分了上下守夜。利益先睡,义银拿着一根粗树枝勾挑着火下的枯枝,免得篝火被湮灭。
正觉得无聊,殿中风大,眼睛被吹得睁不开。只闭上睁开了一瞬间,对面沉睡的利益身前坐了一人。
义银紧张得站了起来,握住刀柄作势拔刀。
“什么人!”
那人头戴裹头袈裟,身上一件束腰僧袍,看不见容貌,只有一双眼睛露出。
一对桃花目,水汪汪地看着义银。手轻轻地抚摸着利益的脖子,指尖夹着一寸锐利的铁片,让义银汗毛倒立。
义银厉声询问没有震醒利益,她还在酣睡,这不对劲。
“你就是斯波义银?”
“是我。”
来者的声音清脆,是个女人。看着利益颈上的铁片,义银低声下气地说。
“能不能先放开我的伙伴,凡事都可以商量。”
来人的眼睛微微一弯,似乎在笑。
“那你陪我睡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