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赵祥就开始行动了。
他把最靠得住的军队选锋军调到临沂城内担任临沂城的护卫部队,城内驻扎一部分,城外驻扎一部分互为犄角之势。
然后他还是担心一支军队的军力不够,又把赵雄统领的后军和赵毅统领的左军这两支部队调到了临沂城的城北和城西两处,作为临沂城的外围防护。
其余赵家人掌控的部队也要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一直等到临沂城的军事调动紧急完成之后,他才派人四处通告赵开山去世和他赵祥接替光复军领帅职位的事情。
当然,苏咏霖那边是派专人前往通报,还搞得挺隆重,携带了大量礼品,摆明了是为了讨好苏咏霖而准备的。
苏咏霖那边暂且不说,单说李啸和陈乔山这边,对这场突如其来的丧事和光复军领帅职位的更迭感到十分吃惊。
赵开山的去世已经非常令他们感到惊讶和伤感,赵祥的上位则更加意外。
赵开山去世了,难道不该是赵玉成继承他的职位成为光复军领帅吗?
之前赵开山都指认赵玉成担任代理领帅了,现在如何不是赵玉成担任这个职位呢?
为什么是赵祥?
李啸和陈乔山感到奇怪之余,嗅到了浓浓的阴谋的味道,并且感觉此时此刻的临沂城一定是龙潭虎穴,进去容易,出来难。
不过前来邀请他们的,是他们各自的监军。
于是他们也就明白了,这肯定是赵家内部出了什么问题,赵玉成被挤下去了,赵祥脱颖而出,成为了赵家的继承者,也就成了光复军的继承者。
好家伙,都让你们赵家玩明白了!
无奈之下,李啸和陈乔山只能前往临沂城,参加赵开山的葬礼,以及赵祥的登位典礼。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赵开山统治区的地盘虽然小,但是关系到新任领帅的上位,排场还是要有,规格也要搞起来。
以至于来参加丧葬的人甚至搞不清楚赵祥是不是真心给赵开山举办丧礼的。
人们虽然心中怀着很多疑惑,但是赵家人手握绝对的军权,他们觉得赵祥可以,那么就在私下里解决掉,外人当然无法干涉。
尽管如此,也有对赵祥这个人不喜欢或者干脆不知道这个人存在的一些人根本不鸟赵祥,只是祭拜了赵开山,慰问了在一旁当工具人的赵夫人和她的几个孩子,然后就走了。
他们并不在意赵玉成在什么地方,同时也对赵祥无感,只是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所以选择无视。
反正这群人对待赵氏已经基本上属于离心离德的状态,之所以还来祭拜,不过是念着赵开山的最后一点面子,以及光复军的旗号。
这群人当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准备向苏咏霖递出橄榄枝了。
赵祥虽然不高兴,但是对这些散兵游勇等编外人员同样也没什么顾虑,除了苏咏霖之外,也只有李啸和陈乔山值得他的顾虑。
见着两人来了,赵祥打起精神,看着两人哭祭赵开山,又慰问赵夫人和几个孩子,然后来到了自己面前。
“不曾想兄长去的这般早,两位将军的哀思,兄长应该已经得到了,有两位将军如此挂怀,兄长在天之灵,一定会得到安慰的。”
赵祥一脸的哀伤。
李啸和陈乔山对视一眼,双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脾气比较直的李啸开口了。
“敢问领帅,赵将军何在?”
“赵将军?哪个赵将军?”
赵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赵玉成。”
赵祥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抖。
“玉成因为父丧,伤心过度,以至于病倒在病床上,正在昏迷之中,我派了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眼下他还不能见人,两位将军的挂怀,我会转告給玉成知道的。”
李啸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之前,故领帅曾经当着吾等的面让赵将军继任领帅,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如今,为何却突然由您继任领帅,我十分不解,希望您可以为我解惑。”
“这有什么可以疑惑的?”
赵祥摇了摇头:“之前玉成担当领帅,不仅没有团结战友,笼络人心,反而大举改革,越改越乱,把局势搅得一团乱麻。
兄长知道了这件事情,非常忧虑,担心玉成不能做好这个职位,于是就在临终前把我喊了过去,把领帅的职位交给了我,让我带领光复军。”
还能这样?
李啸和陈乔山互相对视一眼,感觉赵祥这话说的像是编造出来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其实挺合理,能说的通。
赵玉成之前的行动的确挺莽的,很多人不满,这并不奇怪。
难道真的是这样?
老实说,这样的局面赵祥是不高兴的。
被质问了,他不高兴。
但是同时他也挺高兴的。
原因很简单,李啸和陈乔山的所作所为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们还是那么直接,把话都说出来,而不是藏在心里,这样的人看起来很难对付,但实际上非常好对付。
赵祥感到为难的同时,却也感到一种别样的开心。
而且这两人也在事实上喊了他“领帅”,这比什么都重要。
赵祥已经从心里把李啸和陈乔山的危险降到了最低的等级。
相比于李啸和陈乔山,果然还是苏咏霖更加危险一点。
赵祥猜的其实没错,因为苏咏霖有其他的渠道可以得知赵祥竭力想要隐藏的事情。
赵开山的府邸就和筛子一样,不仅被赵祥渗透进去了,也被苏咏霖渗透进去了。
在赵祥安排的车队大张旗鼓的来到河间府的之前几天,苏咏霖已经得到了相关的情报,情报内容还挺具体的。
包括之前赵玉成打算对光复军进行改革和清丈田亩的事情也被苏咏霖知道了。
得知赵开山的死讯,苏咏霖有些唏嘘。
稍微回忆了一下当初和赵开山第一次海上会盟的时候,那个意气风发雄壮高大的赵开山,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时那精神萎靡的模样。
时间的确是一把杀猪刀,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改变很多人。
赵开山留给苏咏霖最后的印象是很差的,苏咏霖非常希望赵开山留给他最后的影响也是一个敢于和金国军队血战的英雄形象。
有点可惜,他留给苏咏霖更多的印象是作为一个内斗二流军事三流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为王前驱者。
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能力也就那样,水平也就那样。
但是不管怎么说,赵开山也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敢战。
他并不畏惧金人,不畏惧金军的兵锋,敢于和金军交战,敢于浴血拼杀,仅仅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苏咏霖甚至想过,同样姓赵,如果把赵开山放在赵构的位置上,后人对南宋的观感应该不至于差到那个地步。
虽然他莽,虽然他蠢笨,虽然他嫉贤妒能,但至少他作为一个首领,不怂,敢对着金人龇牙咧嘴,冲着金国的肉体一阵撕咬,咬的金国鲜血淋漓。
想到这里,苏咏霖又摇头感叹。
赵开山毫无疑问是个烂人,除了勇气,几乎没什么可以称道的,成就也就那样,站在风口上都没飞起来。
可是因为赵构的存在,两相比较,赵开山的形象顿时变得高大了起来。
赵构真是一个神奇的人物,拉低了世界人类的平均值,任何人和他一比,只要稍有勇气,敢对敌人龇牙咧嘴,形象立刻就变得高大了起来。
如果以赵构作为人类的基准,整个人类世界的形象顿时也变得高大了起来……不对,如果赵构是人类的基准,人类文明或许已经灭亡了。
看来以赵构作为人类基准而存在的世界是不能存在的。
苏咏霖摇了摇头,把对于赵开山的回忆和赵构的遐想全部放下了。
他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赵构能多活些时候,最好能活到他提兵百万南下的时候,到时候他很想和赵构促膝长谈,了解一下他的内心世界,顺便一起吃一碗清汁田螺羮。
赵开山死了,他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为苏咏霖的发展壮大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现在他倒下了,他不复存在了,没有人可以为苏咏霖的发展壮大继续争取时间了,苏咏霖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必须往前看,向前走。
于是他喊来了田珪子和辛弃疾,把这件事情和他们说了,做了一番商量。
这两人对于赵开山的死并不惊讶,只是觉得赵开山死的有点早,有点快,让他们猝不及防。
但是他们随后就得知了赵祥的所作所为和赵玉成的失败。
“什么?赵祥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田珪子十分生气,怒道:“他这样做等同于是谋反,阿郎,以此为理由,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他!”
“不妥,名正言顺的讨伐他,只会让他狗急跳墙,干出很多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比如归宋,乃至于投金,没有什么事情是这个人干不出来的。”
苏咏霖摇了摇头:“此时我军主力都集中在北面与金贼轮战,不方便大量南下调动,动静太大,对于我的全盘规划不太好,我的主攻方向还是北面,不是南面,只是可惜了玉成啊……”
田珪子摇了摇头。
“就怕阿郎不想惹事,赵祥那个小人却要主动找事。”
辛弃疾不太了解赵祥这个人,跟他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便询问道:“赵祥此人是个小人吗?”
“不仅是小人,还和阿郎有过不愉快。”
“竟有此事?”
辛弃疾有些意外,看着苏咏霖。
苏咏霖点了点头。
“嗯,一年多以前吧,起事之初,我们在沂州造反,我负责攻克乡村,赵领帅直取临沂县城,等我去到临沂县城的时候,遇到这个赵祥正在准备对城中富家女子行不轨之事,我阻止了他,他就与我不愉快。”
苏咏霖双手抱在胸前,缓缓道:“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此人心胸狭隘,眼光短浅,心术不正,是个十足的小人,被这样一个人掌握了山东光复军的实权,绝非好事。”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样一个小人,应该不能成事啊?”
“历来成事的小人还少吗?”
苏咏霖冷笑道:“本来如果我岳丈还在,做主的一定是我岳丈,可惜岳丈被解职了,军队里剩下的赵氏亲眷当中就他地位最高,之前也是赵领帅的心腹,大概就是如此才被军中赵氏亲眷推举了。
你还别说,山东光复军主力九支军队,六支军队都是赵家亲眷做统制官,至于九支军队的九个监军,那更是七个姓赵,等于十八个掌握实权的人里面,十三个都是赵家人。
这一次玉成想要对光复军进行一些改制,动一动光复军里这些躺着吃肉的肉食者,结果他们不开心了,正好赵开山死了,他们就顺势而为,把玉成打败了,扶持了赵祥上位。”
“这……怎一个任人唯亲了得!”
辛弃疾不屑地说道:“从前就觉得赵领帅没有气魄,不曾想居然如此任人唯亲,小肚鸡肠,如此任人唯亲怎么能成事呢?真是浪费了他这个有胆魄的儿子,”
“奈何这种人手下还有十多万的主力,十多万的随从军,兵力和我几乎相当,上哪儿说理去?”
苏咏霖无奈的笑了笑。
田珪子摇了摇头。
“这些不重要,阿郎,我以为山东出现如此变故,不得不防,赵祥对咱们什么态度,咱们还不清楚,与其担惊受怕,不如主动出击。”
“你的是有道理的,玉成已经失败了,肯定做不了什么,军队里赵氏亲眷太多,其他比较理智的军官也做不到什么,一旦赵祥想要干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不一定有人能阻止他。”
苏咏霖双手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又缓缓开口道:“赵开山虽然小肚鸡肠,但是他的立场比较明确,虽然无能,却也坚持反金,但是赵祥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