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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第一天晨练,苏咏霖还是比较仁慈的。

  考虑到新加入的农民兵们营养不足,所以从最简单的开始训练,排成队列,用稍微较快的步伐绕着大操练场的边缘走。

  全军自苏咏霖以下全部参与,苏咏霖带头控制速度,一起绕着大操场走。

  田珪子带着军法官队伍手持长棍伴着队伍一起前进,看到有试图偷懒的、掉队的,就用棍子威胁,让他们回到、跟上队伍的进度。

  建军以后,军队内惩戒的权力全部收归军法司,身为军法司司长的田珪子掌握执法权,对上至苏咏霖下至普通一兵的所有人拥有执行权。

  真要偷懒耍滑不听命令,上去就是军法伺候。

  前面领着旁边盯着,半个时辰以后,基本上农民兵们都气喘吁吁了,而状况最好的还是原来的精锐打手们。

  不过到底是庄稼人,耐力还是有的,他们也坚持下来了,虽然说队列多少有些凌乱。

  晨练结束,半个时辰时间洗漱吃饭解决三急问题,时间还是足够的。

  早饭也是稠菜粥,盐管够,还有些碎菜叶子,肉和油水什么的虽然没有,但是把粥煮的稠稠的黏黏的,吃起来也挺抗饿。

  农民兵们也是惊喜地发现苏咏霖带着他们,居然给他们一天三顿饭,以往都是吃两顿饭,苏咏霖却给三顿饭。

  起床利索还给赏钱。

  好人啊,好人啊!

  这是很多农民兵们最直观的第一印象。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的第一印象有所偏颇。

  他们最先要面对的是队列训练。

  步兵打仗全靠军阵,队列是军阵的基础,不练好队列,就练不成军阵。

  而队列不仅仅是站成一排走正步,也要训练听懂军官的号令,包括但不限于口令和旗语、鼓声等等。

  古代军队没有无线电通讯设施,将军指挥作战无法及时的把命令传递给每个基层军官,那么就要通过旗语、鼓声或者号声把命令传达,让军官和士兵执行命令。

  什么声音代表什么命令,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要经过较为严格的训练才能明白、执行。

  而一旦训练完成,一支可以顺利执行指挥官命令的训练有素的义军,对上金人那些仓促拉上战场干仗的签军,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很多古代军队一触即溃一溃千里,都是这方面训练不到位的体现,给训练精良的军队降维打击了。

  但是同样的,金国家大业大,试错成本很低,反复尝试的机会很多,打一次败仗就像挠痒痒一样。

  苏咏霖等人是起义军,先天不如人家,连一次都输不起。

  所以必须要严格严格再严格,细致细致再细致!

  苏咏霖没有失败的机会,至少在势力壮大以前,在义军席卷整个山东以前,失败一次的后果都是他难以承受的。

  他亲自上阵,拿着战旗,战鼓,还有号角放在大家伙儿面前,给他们讲这些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比如敲慢鼓意味着什么意思,敲快鼓意味着什么意思。

  一点点讲明白,一点点尝试,从最开始错漏百出的滑稽场面到一个时辰以后堪堪成型有点模样的场面,苏咏霖还是看到了一些成果的。

  当然相对于苏咏霖的成就感,农民兵们可就累多了,制盐场的工人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之后的兵器训练也是如此,很多人从出生到现在都只和农具打过交道,或者和制盐工具打交道,谁也没有把玩过真正能杀人的钢刀和长枪,还有那看起来就特别沉重的重斧。

  这些东西都十分有重量,重量往往超过一般农具和工具,长度也更长。

  农民兵们和工人兵们把这些兵器拿在手里都觉得沉甸甸的,难以挥动,更别说作战了。

  “现在或许很重,但是不要紧,多练练,你们就习惯了。”

  苏咏霖这样说着,让熟悉这些兵器的军官们手把手的教会他们的战友们如何使用这些兵器。

  在南宋的时候,获取刀枪和获取弓弩、盔甲的难度不是一个等级的,只是有刀枪而没有弓弩和盔甲,官兵不把你当回事儿,但是你有了盔甲和弓弩,那就是真要造反了。

  一个远程攻击,一个近身防御,怎么看都是要造反。

  所以打从苏定光那时候开始搞到刀枪就不是难事,但是搞弓弩和盔甲就真的很难,而且本身宋军内部对于神臂弓、克敌弓这一类的兵器管的就很严,军队有时候要都不给全额拨付。

  军队尚且不够,外人想搞到就更难了。

  苏咏霖手上一共也就三十多副神臂弓,盔甲更是只有十八套,就算想要练习杀伤力很大的神臂弓也没有充足的条件。

  但是好就好在这里不是大西北,而是山东,再往北是河北,地势较为平坦。

  地势较为崎岖的地方,比如大西北,宋军对付西夏的时候,弓弩就是主力,列阵的时候大部分士兵都是弓弩手,那个地势就适合弓弩手居高临下大发挥。

  但是山东河北这一块地势较为平坦,黄河改道之后更是一马平川,特别适合骑兵行动。

  这种地势上对付骑兵的时候,步兵列阵就需要更多的长枪手和盾兵,面对骑兵冲击的时候阵势更稳,不容易被冲垮,弓弩手则退居次要。

  所以之前赵开山担忧弓弩手数量不足的时候,苏咏霖就如此宽慰他。

  赵开山认真思考之后认同了苏咏霖的看法,决定顺其自然,等攻克三州获取金军武库之后,自然能得到大量弓弩,那时再说也不迟。

  上午的训练量很大,消耗也很厉害,日到中午,大家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午餐时,苏咏霖让他们排队到操练场旁边不远处的小河边洗手,抹一把脸,再去吃饭。

  中午给的饭是干饭,干饭和腌菜,还有一些看起来就清汤寡水的汤——有就不错了,至少有饭有菜有汤。

  对于苏家老人们来说,这样的伙食不算什么,他们当私盐贩子的时候吃的可比这些好多了,苏咏霖拿他们当人看的。

  但是对于刚刚投靠的农民兵们来说,这样的伙食那是针不戳,更重要的是,一天给三顿啊。

  实实在在的三顿饭,顿顿都能吃饱啊。

  早知道当兵是这个待遇,早就盼着主家造反了不是?

  午饭过后,有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军规是必须要回到宿舍里睡午觉,养足精神以备下午的训练,这个很容易接受,本就累得慌,睡个午觉更是求之不得。

  午觉睡起来,伸个懒腰,神清气爽。

  但是迎接农民兵们的不是他们想象之中更加辛苦的训练,而是全体集合在大操场上,以一个班为单位坐成一团,班长教他们认字。

  一个班一般不是只有一个识字的,往往有六七个,打手出身的和制盐工人出身的士兵都认字。

  所以有限的三四个农民兵一看——欸?怎么都认字?就咱们几个不认字?

  南边宋国的文化人那么多吗?

  农民兵们十分郁闷。

  所以一个班里,往往六七个人一起协作,两三个人教一个,带着这帮老实巴交的农民兵一个字一个字的认。

  这群苏家老人们都还记得当初苏咏霖是怎么手把手教他们认字、帮他们摆脱愚昧的。

  他们也记得苏咏霖的话。

  “只有认了字,有了文化,才算是个真正的人,上等人不把咱们当人,当然不会教咱们识字,但是不要紧,咱们自己教自己,总要把咱们都教会了,都认了字,有了文化,都做堂堂正正的人。”

  苏家老人们告诉农民兵们这句话,农民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讶和不解。

  但是不要紧,认字是强制性的,想不认都不可以,认得多了给赏,偷懒耍滑不认字的还要交给军法处去惩罚。

  这个规定公布下来,畏惧惩处的农民兵们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写在白纸上的黑字,笨拙地跟着苏家老人们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字的读音。

  一个时辰过去,认字课结束,下面又是新一轮的队列训练。

  苏咏霖把队列训练当做首要工作来抓,不单单是听令的士兵,敲鼓吹号挥舞旗子的士兵也要了解这一切,方便在战场上传递准确的命令给一线指挥官。

  总之就是各种练。

  士兵们一排一排的前进后退前进后退,被折腾得苦不堪言,号声鼓声响成一片,传令兵们也累得够呛,整个练兵大营里热闹非凡。

  好容易熬到了晚饭时间,别说农民兵们,苏家老人们也饿的前胸贴后背,抱着粥碗狼吞虎咽,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然,粮食管饱,说一天三顿就一天三顿,绝对不坑人。

  晚餐和饭后休息时间有一个时辰,吃过饭后,士兵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消食,走走晃晃,互相之间讨论着今天的奇妙经历。

  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之后,就是这一天最后的活动了。

  说是增进战友之间的互相了解,增进大家的感情和信任度,但是农民兵们自我介绍之后,却是听着自家班长和那些苏家老人们讲述的他们贩私盐的时候的那些故事,入了迷。

  他们第一次知道他们的这些上司和战友们都是贩私盐出身,在南宋贩私盐、制作私盐,冒着生命危险赚钱,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紧张刺激。

  在紧张刺激的生活之中,他们增长了很多见识,见到了很多人间惨剧。

  于是他们就把这些人间惨剧一个一个的说给农民兵们去听。

  就和当初苏咏霖把这一个又一个凄惨绝伦的故事讲给他们听的时候一样。

  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在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不需要杜撰,甚至不需要怎么增添艺术修辞手法,只要说出来,这故事本身就已经可以震撼人心。

  做牛做马的老百姓们是怎样背负着残酷的压榨供养那些奢侈度日的读书人老爷们的呢?

  他们所背负的压迫和剥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由浅入深,从最凄惨的故事开始讲起。

  所以第一个晚上,这样的故事就让整个军营里的人们都哭成了一片,还有人抱头痛哭的。

  不得不说,这个军营里面所有的人,除了苏咏霖本人以外,都是穷苦出身,对这种事情特别容易产生共情。

  苏咏霖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但是爷爷苏定光去世以后,他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去当官,社会阶级已然滑落,成为平民。

  他是属于真正的除了钱啥也没有的人,而且稍有不慎,财产就会被剥夺,性命也难以保住,也已经是他们的自己人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拥有一样的遭遇和情感,面对这些卖儿鬻女却依旧不得饱腹甚至惨死的故事,谁又能忍住情绪的决堤呢?

  整个军营哭成一片。

  在哭声中,苏家义军第一天的整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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