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
带着周彦来到内堂后,那负责领路的捕快便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将周彦独自一人留在了那座内堂里。
“嗒,嗒!”
就在他寻思着要不要找人问问什么情况的时候,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却缓缓从门外传来。
周彦赶忙转身,但入眼看到的却不是他印象里的吕光宗的那张老脸。
而是个有着一头白发,身穿白袍,看上去跟雪一般的神秘中年男人。
对方不紧不慢地走着,穿过周彦身侧的时候。
一股从令周彦格外熟悉的阴冷气息一闪而逝,令他下意识地瞪大了自己的双眼。
这是,咒力?
感受着胸口内侧瞬间变得仿佛烙铁一般滚烫的红符,感应着红符那前所未有的剧烈变化,周彦的心脏不由得猛地一颤。
这种波动,莫非,这人就是这次阴司派来的煞级高手不成?
意识到对方究竟是何人的周彦,心头在这一瞬间闪过千百种思绪。
不过很快便恢复平静。
他看着前方在自己身前自顾自地坐下,却又没跟自己开口说一句话的白衣人。
似乎明白了真正想找自己的人是眼前这位,而非是那劳什子知府吕光宗。
回过神后,没有任何犹豫,周彦赶忙移开自己的视线,缓缓垂下脑袋。
朝着对方微微欠身,语气恭敬:
“草民周彦,拜见大人,不知道大人找草民今日过来是?”
欧阳宏没回答,只是抬了抬自己的眼皮,瞥了周彦一眼。
接着便自顾自地拿起了那桌面上前些日子他吩咐衙门的人查来的一些情报。
“沙,沙!”
纸张翻阅的声音缓缓在房间内响起,平缓而又沉稳。
正前方,周彦却是仍旧保持着躬身的动作,没敢擅自起身。
因为,在先前在和阴司的申屠卫等人接触后,他就已经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了阴司的这帮人都是些没人性的疯子。
所以在得到眼前这个不知名的煞级高手的允许下,自己还是别有其他的动作为妙。
免得万一再因此触动了对方哪条神经,导致对方跟那申屠卫似的想要锤死自己的话,可就太麻烦了。
虽然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这帮人一个个会这么的眼高于顶,自命不凡。
不过,周彦觉得,有些时候,自己一个凡人在这帮人面前认下怂也不是什么坏事。
丢个脸总比丢命要强吧。
就在周彦寻思着的时候。
正前方,似乎看完了桌子上的那些情报。
欧阳宏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公文一扔,一双苍白的眼睛看着周彦。
随后也没等周彦开口,便抬起右手在空中缓缓点了一下。
“嗡!”
随着欧阳宏修长的食指点在空气中,一道白色的米粒光点却从他手中炸开。
几乎在瞬间便充斥在周彦的视野内。
一股宛如冰霜的寒气,从中这道白色的光点中缓缓涌现。
随后周彦心头便猛地生出一阵仿佛跑了一天一夜般的强烈疲惫感。
不过没等周彦沉睡过去,随着腹部和胸口一热一冷两股气流的碰撞,这股充斥在体内的强烈疲惫感便瞬间消失了。
周彦心头暗骇,但旋即便意识到对方向自己施加了某种问话的手段,便赶忙收敛了自己心头的波动。
表面上仍旧伪装着原本那看到白色光华后变得呆滞的表情。
双眼也保持着恍惚,整个人仿佛提线木偶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而欧阳宏似乎也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小小的凡人能够扛得住煞级的咒力控制这一事。
所以看了眼已经陷入了呆滞的周彦后,便随口问道:
“昨天夜里,你在何处?做了何事?”
果然,还是因为平安街的邪眼么?
周彦心头思量着,明面上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呆滞感,机械般地回答道:
“我在平安街的住处里睡觉。”
“可曾见过奇怪的东西?”
“不曾。”
“没有么……”
欧阳宏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多疑。
他低头看了眼桌面上的那些衙门里递交上来的有关平安街居民的验尸汇总。
似乎想到了申屠曼珠的补充,他微微一顿,随后又朝着身前的这个凡人问了句:
“你和散人堂,是什么关系?”
“我认识正气观的穆道长,先前帮过他一些小忙。”
“那宝符你从何而来,还有多少?”
“宝符是花钱跟穆道长买的,只有一张红色的宝符了。”
“只是一个幸运活下来的普通人么?”
欧阳宏轻喃一句,不再问了。
他看了眼桌面上的那堆毫无用处的公文。
想了想后,却是缓缓起身朝着周彦走来。
随后二话不说便抬起了自己右手的食指,点在了周彦的眉心处。
“嗡!”
一股冰冷地气流从欧阳宏的指尖释放而出,随后蠕虫一般在周彦皮肤表层涌动着,不断穿过周彦的经络,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周彦心头一惊。
但生怕被眼前的欧阳宏察觉出来端倪,没敢有其他动作,整个人仍旧保持着呆愣愣的状态。
就那么站在欧阳宏身前,一动不动。
但浑身的肌肉却紧绷着。
手心和脸颊处,也已经不知何时涌现出了汗水。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额头处肆意奔腾的阴冷气流带来的压力,而打算出手的时候。
正前方,似乎并没能从周彦体内发现那个东西,欧阳宏忍不住皱紧了自己的眉头,而后表情难看地缓缓收回自己点在周彦额头上的食指。
转而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他脸色冰冷地朝着城西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低声怒骂了一句:
“该死的圣府,在本座的地盘上也敢这般胆大妄为,迟早,本座要把你们都给杀了!”
似乎明白了邪眼的下落,欧阳宏恨恨地低喃着,一双眼睛也有些闪烁不定。
仿佛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去城西寻找一下有关邪眼的线索。
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后,才做下决定。
正想迈步,在看到身前挡路的凡人后。
忍不住眉头微皱,而后也没多想,缓缓抬起右手便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啪!”
熟悉的阴冷气流猛地从空中涌现,覆盖在周彦额头,令他脑海猛地传来一阵清明。
感知到这抹气息很快便散去后。
周彦顿时明白眼前这个阴司的家伙已经解除了附加在自己身上的秘术,赶忙在脸上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你可以回去了。”
欧阳宏朝身前恢复清醒后,保持着一脸迷茫表情的周彦轻声说着。
随后没有理会眼前这个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的凡人,他缓缓迈动脚步。
接着整个人便在周彦惊愕的目光下化作一道虚影,缓缓消散在了空中。
周彦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感知着欧阳宏那朝着城西飞快奔去的气息。
随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桌面上的那堆公文。
但想了想后,并没有贸然上前取来查看。
为了保险起见,以免被人发现端倪,他顿时仿佛见了鬼的凡人一般,脸色一阵变换后,才保持着一脸震惊的表情。
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慌慌张张地朝着门外跑去。
枫叶城城西,某处地下迷宫内。
一道道低沉的念经声合着那富有节奏的铃铛声响不断从那阴暗的洞穴中传来。
周围点亮的火把将黑暗的隧道照亮。
火光下,一个个穿着土黄色长袍,双眼漆黑的奉神众教徒们正匍匐在地面,额头触地轻声呢喃着:
“轮回转世,奉我真神。”
“与教共生,与神共存。”
抑扬顿挫的腔调不断在火光明灭的地下迷宫内回荡。
一圈圈宛如鱼鳞的教徒中央,一个用血画成的斑驳法阵内,穿着半黑半黄袈裟的俊美僧人正盘膝而坐。
手中捏着一个兰花指,满脸含笑。
但周身却跪着四名赤身裸体的女教徒,仿佛被下了药一般,一个个尽是双眼迷离地望着那盘膝而坐的俊美僧人。
毫不顾忌自己此时显露的春光,在那晃动的火光下,尽情卖弄着自己窈窕的身段。
似乎在祈求中央的真神给予她们最高层次的恩宠。
盘坐在阵法中央的年轻僧人微笑着,脸上没有任何窘态。
仍旧静静地念诵着沉闷晦涩的经文。
许久后,才缓缓地睁开了那一双漆黑的眸子。
扫过周身那四名赤身裸体的女教徒。
感应着身下阵法中聚集的咒力,他眯了眯眼。
下一瞬,他缓缓朝外敞开了自己的双臂。
“唰!”
“噗噗噗!”
火光下,上百道宛如章鱼触须的黑影猛然从他那半黑半黄的袈裟中朝外涌现。
而后在教徒们的注视下尽数穿过他们的胸膛。
那离得最近的四名赤身裸体的女教徒,则是在瞬间便被那突然出现的诡异触须,从腹腔刺入,穿透了整个头颅。
鲜红的血液和无数的污秽喷涌而出,将下方那邪恶而又诡异的法阵打湿。
在暗淡的火光下显得格外不详。
“神!!!”
然而在被年轻僧人的黑色触须刺穿身体后,那一个个即将死亡的教徒们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神情。
反而保持着原本的狂热,一双双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看着那将他们尽数屠杀掉的教主,那唯一的真神。
半空中,一个个被黑色触须刺穿挂在半空的教徒们,各自的手臂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阵法中央的年轻僧人伸去。
在幽暗的火光下,倒影在墙壁上的影像,应和着那临死前还要吼出来的经文的声响。
宛如,天魔乱舞。
“喀嚓!喀嚓!”
黑色的触须不断蠕动着。
随着一道道野兽啃食骨头的声音响起,场中,那一个个被黑色触须刺穿了身体的教徒们。
此时也仿佛融化的蜡烛一般,渐渐地融入了那一道道漆黑的触须之中。
随后缓缓收拢在年轻僧人半黑半黄的袈裟之中,彻底没了踪迹。
“嗒。”
仿佛在冰冷的雪地里喝到了一杯热茶,法阵中,吃掉了一众教徒的年轻僧人惬意地眯了眯眼,随后才缓缓从盘坐中起身。
他缓缓地展开双臂,仿佛花朵张开花瓣一般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似乎想确认一下目前的自己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但就在他刚刚打算扬起脑袋的时候,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而后面无表情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正紧盯着自己的白衣少年,面容平静:
“阳,何事?”
“教主,阴又擅自行动了,我担心她会坏了教主您的计划,所以专门过来向您禀报一声。”
被称作阳的少年微笑着说道。
一双水滴状的瞳仁在望向法阵上大片的污秽时,仿佛想到了什么,望向教主的目光忍不住变得有些闪烁起来。
“是我让她去的,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教主轻声说道,漆黑的眸子直视着身前的阳,顿了顿。
随后便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让眼前的阳心头狂震的一句话:
“你似乎想,杀了我?”
“属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还请教主千万不要误会。”
听到这话的阳顿时面色大变,想也没想地便摇头否认。
似乎原本积聚在体内,打算展开领域的行为,只是单纯地想要看看自家教主的伤势究竟好的如何了一般。
“是吗?”
教主轻声低喃一句,一张俊俏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波澜。
随后伸手轻抚着那仿佛刺青一般,存在在脖颈处抹消不掉的雪白刀纹,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你倒是可以试一试,毕竟自从达到了煞级之后,我还从未像眼下这般虚弱过。”
微微一顿,接着教主便满脸微笑地望着身前的阳,随后语气鼓励地朝着对方劝说道:
“毕竟,若是你在搏杀中万一赢了我,把我吞噬掉的话,那么,或许你就能借机成为新的圣使了,这般的好处,不来试试么?”
“属下不敢。”
阳心头一寒,回想着教主平日里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仔细估量了一下冒险的成功率后,心头的那抹冲动顿时散了。
连忙跪在地下表明忠心,看的教主忍不住一叹:
“可惜呀,明明只差一丝就能恢复了的。”
看着一脸微笑的表情,但面容上却在一刹那间闪过无数张狰狞嘶吼虚影的教主。
仿佛想到了什么景象,阳的身体忍不住猛地一颤。
随后朝对方缓缓垂下了自己的脑袋,以示臣服。
雪白的碎发下,那水滴状的瞳孔中,却闪过一抹强烈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