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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眉目

  等到陆锦年从监牢里出来,两位县官立即上前询问他为何要亵渎死者的尸体。

  要知道,普通百姓信奉一句死者为大,不管有多大仇恨,人死了一笔勾销。

  似陆锦年这样破坏他人遗体的行为,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他们两位会很难做。

  “此人身无外伤,死因必在体内,不打开来检查,我如何能知道他是因何而死的?你们该不会仅凭一面之词,就相信此人是被龙兽所害吧?”陆锦年反问了一句。

  县令没有说话,其实从他接过的许多案子里就能发现端倪,很多被定为龙兽害死人的案子,其实根本不是龙兽所为。

  原本告状之人也是来诉冤屈的,毕竟家里忽然死了个人,换谁也难以接受。

  可被告若是混不吝,或者有钱的,稍微使些手段就能让告状之人把状纸撤回,然后随便找个由头说明死者死因,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民不举官不究,告状之人都不打算追究了,他们这些当官老爷的又何必自找麻烦?

  当然,这由头不能随便写,毕竟死人是大事,总得有个合理的解释落在卷宗上。

  于是乎,龙兽就凭空出现了。

  这世道,龙兽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因为是龙兽害人,你不可能抓它来受审,它也不可能认罪,是再好不过的替罪羊。

  就鹿良县这样一个小县城,每年“龙兽”伤人的案子就不下十起,只不过,以前都是假的,编纂出来的,可这几个月,都是实打实的被龙兽害了。

  “那小陆先生可查出了什么来?”县令也不打算过分追究,反正被龙兽害死的人,尸体都要交给猎龙人处置的,等下陆锦年前脚迈出衙门,他们后脚就把尸体送去驿站,那样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有些眉目了,但具体的还是要到了村子里,仔细查看之后才能确定。”陆锦年说道。

  “那就好,那……小陆先生,这件事就麻烦你们了。”县令连具体情况都没问,直接一句话把陆锦年“赶出”了县衙,然后匆匆命人把血肉模糊的尸体卷了,放进一口薄棺里往驿站送去。

  陆锦年前脚回了驿站,棺材后脚就到了。

  陆锦年让衙役们把棺材运到一个空地,打开棺盖,往里面撒了一些特制的粉末,然后催动伏龙法,双手结印,抬手往棺木里一指。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一团火焰从棺木里冲天而起,刹那间将所有的一切烧成了飞灰。

  死者的同村和沈中原二人听到异动跑出来查看,等他们人到的时候,棺木和棺木里的尸体都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了。

  陆锦年用笤帚将残留下来的灰烬扫在一起,用手抓着装入一个陶罐,沈中原和方毅上去帮忙,陆锦年则顺手将陶罐交给二人,拍了拍巴掌走到那人面前,叹息了一声说:“老大哥,尸体我已经处理了,这是规矩,一会儿我的徒弟们会把骨灰交给你,你带回去安葬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村里。”

  老实巴交的老大哥点了点头,一个劲的说“好”。

  他是确实怕了。

  村子里闹了龙患,怕不是那龙还没走远,要是在村子里潜伏下来,下一个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村子里,对村子感情很深,再加上一家老小都还在村子里,他无时不刻不再担心他们的安危。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晚上赶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龙兽就不必说了,夜里的猛兽也比白天多很多。

  猎龙人猎龙是很厉害,可是面对猛兽,他们也只是一群普通人,老大哥再着急,也不会要求他们在这个时候赶路。

  不多时,沈中原和方毅将收起来的骨灰坛交给了老大哥,老大哥一面哭着,一面回到了驿站的住所。

  三人目送他离去,沈中原忽然道:“那个二壮和他关系不一般,可能是亲戚。”

  方毅点头:“看出来了,一般邻里街坊死了不该是这表情,而且村子里闹龙了,最着急的应该是村长。”

  “不管他是什么人,和死者又是什么关系,这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我们是猎龙人,做好本职工作即可。”陆锦年说道。

  二人受教点头,然后又问:“师父,那人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被两个年级比自己大的人喊师父,陆锦年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应该是查出来了吧。”

  听到陆锦年不是很确定的回答,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又问:“师父,什么叫应该?”

  陆锦年摇了摇头:“查出了点眉目,但不确定是不是真正的死因。”

  说到这里,陆锦年顿了一下,忽然问两个徒弟:“你们见过不伤皮肉,直接在人心脏上戳窟窿眼的龙兽吗?”

  沈中原直接摇头:“从外部洞穿心脏的见过,不伤皮肉这种……可能吗?”

  “也不是没可能。”方毅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回忆了一下,面色凝重地说道:“师父,如果您说的这个和我知道的那个一样,那这村子恐怕就没得救了。”

  “怎么说?”陆锦年的脸色严肃起来。

  “您也知道,我们这些猎龙人都是有引路人的,他们算我们半个师父,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交易关系。”

  方毅解释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我和我的引路人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个村子的人全都得了怪病,有的是头疼,有的是胸闷,有的呼吸喘不上气,有的起身时会有严重的眩晕感,这病看了许多大夫,都不见起色。

  大夫们怀疑是疫病,回去后通知了县衙,县令直接下令封村,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

  后来我和我的引路人到了那个地方,我们发现村子上空盘旋着浓厚的龙气,于是跟县令去了手令,进村查看情况。

  当时村子里的情况太惨了,因为封村的关系,他们没办法找大夫医治,每个人都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满脸的绝望。

  看到我和引路人到来,得知了我们的身份,他们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而幸运的是,我们的确发现了村子怪病诞生的根源,和我们杀死的大蛇一样,怪病的根源来自一口水井。

  据我们打探,村民们都是守着这口水井吃水,而这井中,有浓郁的龙气冲天而起。

  毫无疑问,这怪病的根源就是水井中的龙兽,猎杀了它,村民们就会得救。

  这就是我们当时的想法。

  找到了怪病的根源,我和引路人立即着手猎龙,我们先是去县城招募了一批帮手,然后又买了许许多多的盐巴和火油,费了一番功夫,我们成功将水井中的龙兽猎杀。

  那是一头成年野猪大小的水蛭,八星级,觉醒的妖术是分身。

  村民们患上的怪病就是它的分身进入村民的身体之后造成的,而途经就是水源。

  分析出结果的我们当时很高兴,猎杀了龙兽,又救了一村人的性命,这可是大功劳一件。

  可是,当我们猎杀了龙兽,去外头找那些躲藏起来的村民的时候,他们竟然全都死了。

  就和二壮一样,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死的无声无息。

  后来我们剖开了他们的尸体,才发现他们是被水蛭龙兽的分身咬破了心脏,这是龙兽的濒死反击,我们想不到,也阻止不了。

  师父,如果二壮的死因和那个村子的人一样,那这龙……我们还是不猎的好。”

  听完方毅的话,陆锦年陷入了沉默。

  诚然,猎龙人的职责就是猎龙,可是,猎龙的后果如果是要以一整个村子的人的生命为代价,那这代价未免也太过沉重了。

  方毅的意思是,如果那个村子的龙兽是水蛭龙兽,而二壮的死因恰好也是水蛭的分身,那么很有可能这个村子的人已经都被水蛭分身寄生了。

  龙兽分身寄生在人体中,人的生机掩盖了微弱的龙气,不易察觉,而一旦龙兽本体遭遇毁灭性打击,那么龙兽会在最后关头让所有的分身杀死寄生体。

  这哪里是在猎龙,分明是间接杀人啊!

  人们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龙兽不死,他们还能活下去,可龙兽死了,他们肯定活不成。

  这样的选择让村民们自己来做,估计也会选择活下去吧。

  毕竟,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让我想想吧,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要先到地方查看一下那里的情况,也许没我们想的那么悲观呢?”陆锦年说道。

  沈中原和方毅知道这时候不适合泼冷水,点了点头回屋收拾去了。

  陆锦年在清冷的街道上转了一圈,停下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家盐铺门口。

  他哑然失笑。

  这算天意么?

  买了一大袋盐回驿站,沈中原和方毅就明白陆锦年的意思了,也不多说,各自取了一部分开始炮制。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大袋盐已经被炮制完成。

  吃过早饭,买了车马,一行人离开鹿良县,往老大哥口中的“吴家村”行去。

  吴家村所有人都姓吴,彼此间都连这点亲戚关系,死去的二壮就是吴爱凤的大侄子。

  对了,吴爱凤就是老大哥的名字,据说是母亲的名讳里有个凤字,生他的时候就把两人的感情作为了名字。

  一路上老大哥说了很多关于吴家村的事情,听得出来,他对村子的感情很深,对死去的大侄子的感情同样很深。

  因为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二壮就是他的半个儿子。

  “二壮的父母死的早,我又没有儿子,打小我就是把他当亲儿子养的,本来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没想到竟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吴爱凤说着,脸色一苦,又要哭出来。

  方毅眼明手快地塞了一颗草莓进他嘴里,这嘴里一甜,吴爱凤就哭不出来了。

  “死者已矣,老大哥您还是放宽点心吧。”

  陆锦年劝慰了一句,然后对沈中原和方毅说道:“大蛇已除,之前答应你们的也该兑现了,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们一遍,学医很苦,且很枯燥,没几年时间是拿不出手的,你们确定自己能坚持下来?”

  沈中原毫不迟疑地点头:“师父,不管有多苦我都想学。”

  方毅略微犹豫了一下:“师父,就没有速成的法子吗?”

  “有速成的法子,那就是我只教你方子,不教你本事,你拿着方子可以对着症状下药,药不对症的伤兵你治不了。”陆锦年回答道。

  “那我学这个吧,这个简单,是吧?”方毅嘿嘿挠了挠头。

  陆锦年知道方毅性子急,定不下心思来,也没劝他一定要如何如何。

  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不会强求徒弟们一定要学什么、要如何如何学之类。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想教,别人未必愿意学,你强迫他学,自以为是为他好,实则他会反过来恶了你。

  还不如教些他们想学的,至于能不能学好,学了是否有用,这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方毅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拿主意;换做是个孩童或涉世未深的少年,陆锦年绝不会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确定了二人要学的东西,陆锦年铺开一张羊皮纸,用龙血制成的特殊墨水写下了一些治疗常见病症的药方,接着又挑了一些治伤解毒的方子,写好吹干后递给了方毅,让他最好将上面的内容尽数背下来。

  毕竟,这张药方虽是用羊皮纸和龙血墨写的,轻易不会毁坏,可难保不会遗落,到时陆锦年不再身边,他找谁要方子去?

  方毅双手接过,如获至宝,看也不看直接藏进怀里,喜滋滋的赶着马车。

  陆锦年也不管他,扭过头又去教沈中原。

  车马行了一路,陆锦年教了一路,但效果明显达不到陆锦年的预期。

  沈中原也清楚自己的表现让师父失望了,惭愧的低着头,不敢去看陆锦年。

  陆锦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别着急,慢慢来,你跟我不一样,我学的时候年纪小,接受能力快,你现在各方面都已经定型了,学起来会艰难许多。”

  沈中原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点点头依旧耷拉着脑袋,让方毅好一通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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