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担心,根本没什么卵用。
就在他惶恐不安的目光中,那位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年轻将军,竟然真的调转了马头,举起手指的方天画戟,厉声大喝。
“诸君,谁敢随我前往——”
这一声,如同一声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大军。
“我!”
“我!”
“我!”
声震云霄。
无数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一个个争先恐后。
这些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瞧得一旁的向导,一阵心惊肉跳,想劝两句,可又不敢发话,只能在那里瑟瑟发抖,可惜没人鸟他。
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地看着薛仁贵,额头上就差给自己刻上几个大字了。
建功立业!
薛仁贵当即挥手。
“传我军令,秦怀玉、柴哲威,你们二人,领五百人马,为左翼,李思文、罗通,你们二人领五百人马,为右翼,牛津,你率五百人马殿后,其余人,随我出发,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大军缓缓前行,又如流水般逐渐分开,隐隐已经形成了冲锋攻击的阵型。
寂静的草原上,马蹄声轰鸣如雷。
不需要薛仁贵这支大军等多久,一个多时辰之后,就跟听到消息之后杀过来的吐蕃大军,撞到了一起。
“大唐小儿,我乃吐蕃先锋大将悉补野弧,你们听着,吐谷浑已经是我吐蕃之地,尔等还不速速退去,否则,我家赞普三十万大军顷刻而至,定然把尔等碾为齑粉——”
一个身材高大,身穿宛若铁塔的汉子带着两员大将,拨马而出,一个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着薛仁贵等人嚣张大喝。甚至跟在悉补野弧右侧的消瘦汉子,还极为嚣张地抽弓搭箭,遥遥地指向薛仁贵等人,然后一箭射出。
弓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直飞到距离薛仁贵等人面前仅三十步的地方,才斜斜坠地,插在地上。
一百七十步!
所有人都不由目光一凝,看向对方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凝重。虽然目测对方的有效射程只在一百三四十步左右,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称得上膂力惊人,堪称神射的弓箭手了!
“雪域神鹰!雪域神鹰——”
雪域神鹰,是吐蕃人对神射手的最高褒奖,是神射手中的神射手。此时此刻,眼见自家将军神射,吐蕃大军不由士气大振,纷纷振臂高呼。
那嚣张的举动和言辞,引得大唐这边一阵骚动。
“将军,末将请战!”
张顗和侯开山几乎是同时出声。
然而,几乎是在他们出声请战的同时,薛仁贵已经排众而出,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言不发地抽出背后的长弓。
这是由当今陛下亲赐的五石弓!
这把弓是专门为薛仁贵设计的,使用特殊材质,鞣制了整整两年,才堪堪制而成,其势能裂金开石,威力惊人。
见薛仁贵竟然也有样学样地抽出背后的长弓,对方的将士更是发出一阵强烈的嘘声。
那位刚刚示威性射箭的汉子,更是当众摘下皮帽,撕开长袍,光着精壮的上身,嚣张至极的催马上前,在不远处来回地兜起了圈子,一边兜圈子,还一边发出各种怪异的呼啸之声。
“大唐的小儿,爷就在这里,你若能射中,就尽管射来,若不能射中,就速速退去,休要自取其辱——”
不过,这货嘴上虽然说得嚣张,但举止却十分谨慎。看似来回兜圈子,其实脚下的距离却一直死死地控制在二百步开外。
在这个距离,哪怕大唐的那位小将,真的是个不亚于自己的神射手,甚至是超出自己的神射手,也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薛仁贵不说话,只是冷冷地抽出一支长箭,搭在自己的强弓之上。
弓如满月,应弦而出。
等再看时,刚刚还叫嚣着冲薛仁贵挑衅的那员吐蕃大将,已经捂着咽喉,应声倒地。这一箭,如同按下了一个休止符——
吐蕃大军,瞬间鸦雀无声!
大唐这边,则欢声雷动,士气瞬间爆棚。
“将军神射!将军神射——”
谁知,正欢呼间,就看到薛仁贵又已经反手抽出了两支长箭,遥遥地指向了对面那位自称吐蕃先锋大将的悉补野弧。
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悉补野弧更是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勒着缰绳倒退了几步,但瞬间就察觉到自己这个举动不对,弱了自家士气,又鼓起勇气,重新催马往前走了几步。
他就不信,对面的那个小白脸能在三百米外射杀自己!
虽然心中一直在给自己暗暗鼓劲,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薛仁贵的一举一动,做好了随时躲避的准备。他身后剩下的那员大将,见自家先锋站了出来,也强行咽下一口唾沫,故作镇定地跟着站了出来。
“噶尔达达在此,有本事你只管射来——”
就在此时,薛仁贵的长弓瞬间抬起,两支长箭,几乎是不分先后的破空而出。见状,刚刚还故作镇定的悉补野弧和噶尔达达不由神色大变,下意识地就想躲避。
然而,不等他们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两支长箭,已经牢牢地射中了他们的咽喉。
两人嗬嗬连声,眼中露出惊恐和不可思议的神情,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干脆利落地从马背上栽下来……
眼看着,对面那员恐怖的白袍小将,又缓缓地扯出背上的长弓,朝着自己这边望过来,剩下的吐蕃将领不由一个个神色大变,两股战战。
“不要射,我等愿降——”
两军相遇,几乎都没有什么废话!
直接展开冲锋。
相距尚有二百多步的时候,薛仁贵就已经抽出李世民特意赏赐下来的强弓,兜头就是三箭,三支利箭,宛若流星,带头冲锋的三员吐蕃大将应声栽下马背。
眼看着对面的白袍小将,又面无表情地从背后拽出三支利箭,遥遥地朝着自己这边望了过来,所有的吐蕃将领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躲闪不已。
“噗通——”
竟是一位挺着大肚子,看上去十分凶猛的将领,吓得身体发软,直接从马背上直接滑了下来。见对面的薛仁贵竟然拿也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这位大肚子的将领,更是魂飞魄散。
危急时刻,他忽然福至心灵,直接顺势跪在地上,两手高举。
“愿降,我等愿降——”
果然,此言一出,他就看到薛仁贵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又看向了其他人,他不由偷偷松了一口气,举起袖子去擦拭额头的冷汗。
而被薛仁贵重新锁定的将领,瞬间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他看看已经在缓缓拉弓的薛仁贵,再看看跪在地上逃过一劫的大胖子,瞬间就有了选择。
“小,小人愿降——”
说完,直接从马背上滑下,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这两人,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引起了雪崩一般的连锁反应,随着薛仁贵手中弓箭的缓缓移动,所到之处,吐蕃大军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
这个时候,都不需要薛仁贵吩咐了。
秦怀玉、罗通、柴哲威、李思文和房遗爱等人,纷纷上前,收缴敌军武器。很快,战果就报了上来,共俘虏校尉级将领十三人,骑兵三万余,射杀副将两人,其中的先锋大将悉补野弧,还是出身吐蕃王室的顶级勋贵。
而己方只有三千人!
这是何等的战绩!
只是想一想,都觉得热血沸腾,所有人,一个个精神振奋,走路都脚下带风,只觉得对面的吐蕃大军,看似人多,其实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但兴奋是他们的,薛仁贵反而眉头紧锁。
三万多人的俘虏,怎么处理?
而且对方后面还有整整二十多万大军,一个不好,这些人可能就会立刻哗变,从后面掏自己一刀。
“将军,实在不行,不如都杀了,免得遗留后患——”
李思文杀气腾腾。
“杀俘不祥——”
薛仁贵不由缓缓摇了摇头。
他倒不是妇人之仁,而是一旦杀了眼前的这三万人,那后继的二十多万大军就几乎是等于成了哀兵!
最重要的是,他记得师父之前的告诫,杀人容易,建设难。
一旦把这些人都杀了,整个吐蕃,上至耄耋老叟,下至黄发小儿,便人人皆敌,想要彻底融入到大唐治下,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想到这里,他沉声吩咐。
“先押送到后面,交给房遗爱暂时看押,等行军大总管到了之后再行处理——”
既然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就只能交给后面的大军赶到之后再行处理,薛仁贵说完,缓缓起身。
“所有人衣不卸甲,马不卸鞍,就地休整,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十几支游骑小队撒出去。
这边所有人就地休整,一边啃着提前备好的军粮,一边给自己的坐骑喂食掺杂了豆饼的饲料。在战场上,战马才是第一位的,有时候,就算是人饿着肚子,都得先把自己的战马给伺候好了。
不过,好在如今的军粮,有了肉食的风干腌制技术和面粉的发酵技术,已经大胜往昔,那怕如现在这般,没有时间烹煮,也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补充上足够的营养,就是啃起来有点费劲。
但战场上,哪来的那么多讲究?
喂完战马,人也吃的差不多了,抄起背上的行军壶,咕咚咕咚地给自己灌上一起温开水,所有人就开始三三两两地坐下,背靠着背,眯着眼睛,争分夺秒地开始修养精神。
约莫半个时辰后,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
薛仁贵更是第一时间就跃上马背,抄起方天画戟。
敌人来了——
沿着青海湖,黑压压如一片奔腾席卷的乌云,看不出多少人,但只觉得无边无沿,充满了整个视野。
极具冲击力。
但当他们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到一马当先的那位白袍小将背影上的时候,心中顿时就觉得有了依靠。
纷纷跃上马背,抓起了手中的武器。
薛仁贵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弱了自家气势。这里无坚可守,又没有防御工事,如果只是原地坚守,恐怕敌人一个冲锋,自己这边就得被对方大军淹没。
想到这里,他斜斜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
“所有人,攻击阵型,随我冲锋——”
令旗挥动。
他身后的这群长安二代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按照平时的训练,指挥着自己的部下,形成了攻击方阵。
然后,他们就看到薛仁贵已经举起方天画戟,率先冲出。
身后,是他的亲兵大营。
这一幕,看得李思文和罗通等人不由热血沸腾,一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
远远地看去,就如同枯黄的草原上的一支脱弦利箭歇歇地插向那片奔腾的乌云。
薛仁贵毫不犹豫的坚决冲锋,让正亲自带队而来的松赞干布都不由微微有些迟疑,对方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环顾四野,想要找出对方背后的埋伏。
然后,没想到他这一望,竟然真的发现了一丝端倪。就在薛仁贵这支孤军的背后,竟然隐隐有黄土翻腾,甚至能看到鸟雀惊飞。
而且,但看动静,甚至还不小。
有埋伏!
而且根据大致的范围判断,这支伏兵数量不少,极有可能就是唐人的主力大军!
可恶!
阴险狡诈的唐人!
明明装备那么精良了,还跟自己玩这种阴谋诡计,但我赤松赞尤其是那等没有脑子的鲁莽之徒?想到这里,熟读兵法的松赞干布不由心中暗自唾骂了一句,然后,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为谨慎的做法。
“止——”
心中就一个念头,决不能上了唐人的恶当!
薛仁贵都有些懵。
他都已经做好了对冲的准备,结果他都提枪上马了,对方忽然就缩了,不仅仅放缓了速度,甚至有想要停下来固守的趋势?
这是在搞什么鬼?
但气氛都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还容得再想其他。
眼看距离对方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对方脸上那些细微可见的表情,当然,也看到了对方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举动。
对方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并且动作熟练地摆出了就地据守的架势!
薛仁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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