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千云生发现华阳夫人的踪迹之际,正道三人那边又再一次遭遇到了麻烦。
只见得随着正道三人正行至一片黑暗水雾的深渊之地,忽见虚空骤然垂落,恍若天幕倾覆,漆黑无声。
下一瞬,脚下骤然浮现三道古旧铁链,恍若从虚无中生出,各自锁住三人脚腕。铁链并非实物,而是由他们各自“过往的一次劫难”凝成。
禅净方丈低头,却见那铁链竟化作当年闭关证道时,被逼舍弃的一瓣神莲。此刻凝为青铜虚影,死死缠锁,恍若重演旧劫,逼问他是否真能舍弃本心。
天叟脚下,则是他当年祭炼古剑时曾斩去的一缕元神执念,如今化作一柄残剑,钉穿他的影子,令剑意倒卷反噬。
颍川先生眼前,则是那盏青灯古卷,灯火忽明忽灭,卷中千言骤化锁链,将他自身的学问化作桎梏,好似要问他地道:“你之大道,真能照彻幽暗吗?”
三人皆一惊。此链非术法所化,而是从他们各自心境劫难中抽取出来的“因果残影”。
越是挣扎,锁链便勒得越紧。若以法力攻之,那段往昔劫难便重演一次,恍若劫数本身化作了铁枷,套牢于身。
而暗魔的身影却始终未现,只在虚空传来一声阴笑地道:“呵呵,诸位若要破我锁,只需再渡一次劫罢!一息……十息……百息……慢慢来,老魔我,可不急。”
三人立刻明白,这陷阱不是为了杀他们,而是要拖他们进入因果幻狱,让他们无法轻易脱身。
三人之中,只见得禅净方丈闭目合掌,佛音轻绕,掌中木鱼忽然发出低沉回荡的声息。那莲瓣枷影在钟声下隐隐颤抖,似被敲击着旧日的执念。
他口中缓缓念起往生经文,言语不多,却字字入心。经文化作无数金色经文符箓,从他指缝洒下,缠绕在莲瓣周围。
经声如潮,莲瓣青铜虚影竟被震得微微龟裂,纹络间浮起血丝,如同旧疤被扯开,露出潜藏的软弱。
然而莲链非凡物,乃由他昔年那段斩不断的心魔凝成。经声虽能暂时冲淡其锋芒,但每当禅净方丈念到正处,那链身便以怨念为粮,复又捻成新的纹路。
换言之,他所敲破的,不过是表皮的冰层。莲瓣下的根须,却越束越深。虽见一线生机,但若单凭诵经,欲彻底化解,尚需更沉重的代价与更久的时日才行。
至于天叟则面色如铁,他手中长剑忽地一振,剑声如裂石。那柄化作残剑之缚在他脚下尖锐钉入影子,正以古老祭炼之恨反噬。
天叟不惜以剑祭心,长剑三叩天庭,随即一式‘断执落霜’怒然疾出。他以自身剑道为引,试图将那残剑之执念劈断。
剑光如山,直接割裂虚链的数处,经脉处腾起白热的烟雾,残影断开,似有一条窄缝被撕出。
但那残剑却恍若以痛为食,每斩断一处,便反以倒卷之剑意啃噬他自身回忆。令天叟胸口一阵刺痛,剑意以倒卷之势反噬元神。
他虽斩出裂隙,却难以长久维持。断缝处会以更顽强的余念自缝,留下一片可供后手。
那情形就好似短暂的通道已开,但要彻底拔除那柄斩过去的执念,需再背负更多断裂之痛。
颍川先生则立于卷帙之间,沉眉凝目。他唤出儒门古篆,落笔成符,笔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金朱文字。
他以《易》之理为钥,试图以义理化解那卷帙桎梏。每写一字,便有一条学说之线缚向卷中,卷页应声微颤,似乎在与他讨价还价。
顷刻之间,卷中千言慢慢分散,锁链处露出一段白光,如同书页被翻开的一隙。
可那古卷并不只是书卷,它乃他学问中累累的偏执与疑难。颍川先生越是以文字驳解,卷中便以更幽深的典故反诘,字字化索,缠向心神。
学问未必总能照彻幽暗,每一道解释,卷页便把一个古老问题抛回给他,让他不得不再以更大的学识去回覆。
白光短暂显现,但旋即被更多疑难填补。颍川先生自知此法可开一线,却难以一下洞穿根源,只能以理力换来片刻喘息。
而眼见得三名大能全被困住,天青手和轩辕一绝联袂发来消息,询问要不要暗中襄助一臂之力?
千云生知道这是天青手和轩辕一绝有旧,再说眼下三名人族大能深入更多,便能更早的发现暗魔和妙广到底在搞什么鬼。
因此若是平常,千云生肯定也觉得此法不错。毕竟凭着如今天青手和轩辕一绝的本事,就算他们出手襄助一二,也不见得就能轻易被暗魔和妙广发现。
但千云生因为刚才差点被华阳夫人发现的经验,因此略一思考,摇了摇头,传音道:“莫急,别看三派暂时被困,说不定就能有变化。”
说到这里,果不其然,随着三名大能被困,华阳夫人和妙广两个立时间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形。
只听得妙广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地道:“这三人下得极快,竟连闯数关,看来是急着赴死。”
华阳夫人却只咯咯一笑,那笑如糠秕被风拂动,干涩而饶有兴味,带着老妪特有的沙哑与诡谲地道:
“哦?妙广大师,你倒是言重。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这个‘三劫幻枷’,竟然还依旧有几分好用。”
千云生心头一动,只觉这华阳夫人对人族怨意积淀极深。
然而观其面貌气息,又分明是十足的人族。只是不知当年究竟受了何等屈辱,竟至余念不消,化作今日这副激愤模样。
念头才起,便听华阳夫人沙哑冷声续道:“我看这些弟子们倒是越来越不成器了,就说那青云山的剑修。”
“哼,当年他们那位掌剑老祖,也曾假惺惺言说‘天心不灭,剑道长存’,结果如何?却是亲手将自己师弟斩落谷底,只为证那一线飞升!”
“咯咯咯……剑修的冷酷,老身当年早已尝得真切。”
她顿了顿,拄杖重重一点,杖端竟泛出丝丝冷光地道:“至于那太微阁……更是虚伪。当年文心一脉,自诩以文章礼义教化天下。”
“可当年老身困厄求援时,他们的先祖又在何处?只会摇笔成文,言说大道,转眼却借‘天机不容’四字,将老身弃于死地!”
“哼!什么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到头来,不过祭炼一己清名的幌子。”
说到此处,她笑声再起,带着森然的阴意地道:“今日见得他们后嗣受困幻枷,也算是为老身报得半分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