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颐寺大堂内,神光和尚身披袈裟、居中而坐,另有首座、堂主、监院、督寺……高层僧侣二十余人,分别坐在两旁,大光头一个比一个明亮,面容也一个比一个苦恼!
原来和尚们齐聚一堂,不是举行法事、也不是参悟禅机,而是在清点寺产,另有十几名小沙弥,正在堂下打盘算、翻账册……
“本月初七,举行盛大佛事一场,收入黄金三百六十四两,购买香烛、灯油、金粉等贵重物品,支出二百五十八两金……”
“本月十三,寺庙所属各处田产,加收租赋五成半,粮食、干果、牛羊出售后,合计得六百五十金!”
“另有五百三十家佃户,不愿向寺庙交田租,撕毁了租赁契约,还打伤了收租和尚六名,其中一人致残……”
小沙弥们算得细致,每算好一本账册、就会交到大堂上,高层僧人们看过之后,脸色就更加不好了,没想到富甲一方的天颐寺,竟然落魄到这个地步!
之前购买琉璃佛像、租赁舍利子,共借贷了十三万八千两黄金,约定利息三分,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除了要偿还本金,还有一月利息四千一百四十金,二月利息四千二百六十四金……不还利息还要暴涨的!
本想以琉璃佛像、舍利子为号召,举行几场盛大佛事,让信徒们多捐钱捐物,轻而易举就能还上借贷了,没想到事与愿违,佛事举行了七八场,收入则少的可怜呢!
一是琉璃佛像突然泛滥,城内外上百家寺庙,少的一两尊、多的五六尊,全都在举行佛事,以至于号召力下降,香火钱大量的减少!
二是朝廷的权贵们,不愿再供养寺庙了、也不来上香拜佛了,神光和尚多次登门拜访,竟然都吃了闭门羹,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呀?
结果两个月多忙碌下,天颐寺只收入六千多金,刨除佛事费用、日常开销……只剩余一千多金,别说偿还借贷了,就连负利息都不够用,这还是各寺庙中收入最高的,有的小寺庙干脆入不敷出了。
无奈之下,神光和尚只能下令,寺庙下属的商铺、田地,一举的加租加赋,又筹措了两千多金,却引来佃户们极大不满,有的拒绝上交租子,有的直接退了田地,还跟收租和尚打起来了。
更加可怕的是,寺庙横征暴敛的行为,让佛家口碑直线下降,很多依附者纷纷离开了,还有人编写一段偈语,说什么……
佛前一跪三千年,未见我佛心生怜,莫道尘埃遮佛眼,原是未投香火钱,
佛不贪财?为何受世人供奉?
佛不恶?为何容不得世人对其一点不敬?
吾等奉上敬意,供上香火,求去灾祸!
佛却说,世人多命,命中注定,天意不可违!
如此,拜你等何用?
这段偈语通俗易懂、朗朗上口,迅速的风靡大街小巷,不管男女老少,不管识字与否,都能摇头晃脑背几句,把佛门讽刺的入骨三分呢!
和尚们七窍生烟,却又是毫无对策,只能一边诅咒编写者,一边继续的搜刮钱财,反正把脸皮撕下来了,索性就扔到地上去吧!
这也没办法呀,为了购买琉璃佛像,各寺庙的钱库都空了,就算不还借贷的钱,和尚们也要吃饭穿衣,佛像也要香火供奉,这些钱财从何而来,只能搜刮信徒们了!
“凡事应该量力而为,购买琉璃佛像、租赁舍利子之事,实在太过孟浪一些了!”
“以全部寺产做抵押,若是还不上借贷,我等又该如何呢,甘做毁寺的罪人吗?”
“听说城外天隐寺,就没购买琉璃佛像,如今一切运转正常,看来还是老僧目光长远!”
面对巨大的危机,和尚们议论纷纷,或是哀声抱怨、或是指桑骂槐,都把目标指向了神光和尚,认为他利令智昏,才让天颐寺陷入困境中!
另外吗,一休主持圆寂之后,本该一戒和尚继任的,是神光和尚暗用手段、窃取了主持之位,很多僧人本就面服心不服,如今全都爆发出来了。
面对众僧人的指责,神光和尚面如黑锅底,却没法推卸责任,买琉璃佛像的是自己,租赁舍利子的也是自己,这个锅只能自己背了。
其实拍卖会结束之后,神光和尚就后悔了,用木槌敲了好几次手,恨自己为什么冲动举手、为什么签借贷条约,真是昏了头呀!
有心把琉璃佛像、舍利子退回去吧,可是请佛容易送佛难呀,一是担心受人嘲笑,落了天颐寺的面子,自己主持之位也就难保了。
二是万宝楼大门紧闭,对于售出的货物、根本就不予退款,如果强行退货的话,要收双倍的违约金!
有心转让出去,周转一下钱财吧,可是最近一段时间,琉璃器皿大量上市,权贵之家、大小寺庙都有几件,价格却是一路走低,卖掉就要亏血本了!
人要脸,树要皮,神光正要分辩几句,好歹挽回一些颜面呢,有小沙弥飞奔而来,禀告一条重要消息:“吴质登门讨债来了!”
“讨债的登门了,这可如何是好呢,听说此人心狠手辣,要帐更是不择手段呢,占田地、收店铺、搬东西……泥菩萨都榨出油,人送绰号:天高三尺!”
“听说落霞寺孤云主持,被此人逼迫过急、竟然投缳自尽了,寺产也全部没收,僧众则充做劳役,什么时候还够钱,什么时候才放人,可是利滚利之下,十辈子也还不清呀!”
和尚们全都荒神了,不是他们胆子小,而是吴质太可怕了,所谓的‘天高三尺’,是说此人强讨硬要,把地皮都刮深三尺!
而且和尚也听说了,朝廷组建了饕餮军,准备二次出征西域,所收钱财皆做军饷之用,他们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拖欠朝廷的钱呀,那是会杀头滴!
“哈哈,打扰各位大师清修了,实在是罪过、罪过呀,不过大军出征在即,急需要钱粮支用,下官也只能厚颜登门了!
再说了,天颐寺家大业大,区区一点点黄金,应该不在话下吧,还望诸位高僧怜悯,让下官回去好交差!”
爽朗的大笑声中,吴质缓步进了佛堂,头戴长缨冠、身穿绿绸袍,腰间是银印青绶,完全一副大汉校尉打扮!
与众不同的是,别的校尉或佩宝剑、或垮腰刀,他却拿着一摞账本,腰间挂一副算盘,走动之间叮当作响!
身后跟着大批士兵,手中除了刀枪剑戟,还拿着撬棍、杠子、绳索、刮刀……对寺庙里佛像,大钟,铜罄虎视眈眈的!
“阿弥陀佛,原来是吴校尉大驾光临,贫僧未能出门远行,还望多多恕罪,里面落座饮茶!”
“饮茶就不必了,还请大师把欠账清一清吧!”
“这个嘛,之前购买琉璃佛像,本寺已经倾其所有了,最近香火钱又不旺盛,还帐之事有心无力呀,是否可以拖延几日,让小僧再筹措一番?”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颐寺富甲一方,区区小数拿不出来,大师是有意推搪吧,莫非与西域佛国勾结,意图阻扰大军西征?”
“不敢!不敢!贫僧万万不敢,可是真的没钱呀!”
眼看讨债鬼上门了,高层们纷纷后退,谁也不敢触这个眉头,神光和尚只好亲自出面,又是奉茶待客,又是好言哀求,希望能宽限一些时间!
那知吴质油盐不进,就是不肯通融一下,死活要和尚们还钱,还般出一定‘勾结外敌,阻扰西征’的大帽子,狠狠的扣了上去!
这可把和尚们吓坏了,欠债可以还钱,没钱拿东西顶账,起码没有生命危险,一旦背个勾结外敌的罪名,他们脖子上的秃瓢脑袋、可就保不住了呀!
“呵呵,在下与佛门有缘,也不好逼迫太甚了,既然高僧们不方便,可以宽限三五天,利息却要先还上,让下官也好交差呀!”
“这个嘛,利息也要八千多两黄金,小寺实在无处筹措,可否也宽限一下?”
“贵寺处处是宝物,筹措钱财小事尔,既然大师们不愿动手,下官愿意代劳动手!”
吴质不在留情面了,先后猛地一挥手,士兵们顿时蜂拥而上,对着金碧辉煌的寺庙下手了,般佛像、抬铜钟、砸大门、刮金漆……真的刮地三尺,无所不用其极!
“三日之后,本金付清,否则下官就没这么客气了!”
“这还算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