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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 惊察

  “送你回鄂州?”

  程钦沉声道。

  程曦点点头,心中生出一丝欣喜——祖父不知此事!

  那就还有回寰的可能。

  “是,父亲与母亲决定,待过了皇后的千秋宴便要送我回鄂州去。”

  她将昨日王氏告诉她的事说了一遍。

  程钦面上神色渐渐凝肃。

  “……我当真不惧那些流言蜚语,大不了躲在家中不出门便是。”程曦扯着程钦的袖子道,“祖父,您同父亲说说,别送我回鄂州去。”

  程钦却沉默。

  不过是个破落门户不知轻重的举动,程原恩岂会当真因此便要程曦回鄂州去躲起来?

  他想起昨夜程原恩来找自己所托之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程曦见程钦这番神色,不由心下一沉。

  “可我当真不能回去。有一事……您还不知道。”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道,“冯宝禄出事,其实不是遇上流匪……”

  程钦有些意外。

  冯宝禄的命是道真救下的,程钦自然知道此事。后来程曦说他是路上遇见流匪遭了难,彼时程原恩遭人弹劾、家中事务不断,程钦倒也不曾多心。

  原来此中别有蹊跷。

  他哼了声,程曦立时便老老实实一股脑将事全交代出来。

  程钦越听面色越沉。

  “……秦肖按着那些地儿依次查探了一遍,果真如冯宝禄说的那般。证据确凿,钱家就是欺君之罪!”

  程钦睨着她,反问道:

  “证据确凿?何来证据?只要万蔚一句话,山东境内一夜之间便能多出十几间钱家的粮仓来。”

  程曦自然想到了这点。

  “所以我也不敢贸然行事,这不是来告诉您了嘛……”她挪到程钦身边,“历年收的皇粮数额都是登记在册的,山东官仓就那么几座,收粮造册的也就那么几人。若能在他们有备之前打个措手不及,这一时间想必也没法子补出缺的米粮来。”

  关键就看是谁去查此事——至少得让山东那些官吏心有顾忌,不敢明目张胆地舞弊。

  程钦拈须不语,半晌后叹了一息,道:

  “此事你父亲不便出面。”顿了顿,“……咱们家如今也没必要趟这浑水。”

  程曦默然,这个回答她早就猜到了。

  程家现今最紧要的是消去昭和帝心中的顾忌,而非打压陈万任何一方。

  相反,陈考也好万蔚也罢,不论哪家若能在前头挡一挡,都是对程家极为有利的。

  程曦想了想,犹抱一丝希望道:

  “罗大人是都御史,有纠察、弹劾之责。若是他肯出面……”

  程钦摇摇头,一针见血道:

  “谁会信此乃秉公而为?”

  程曦哑然。

  罗汝坤与程原恩交好,且还有姻亲关系,朝中皆知他二人立场向来一致。罗汝坤若是在万蔚被人弹劾后出面调查便无事,可若先查后审,难免让人怀疑程原恩等人的立场。

  程曦想到这,终于压不住心中疑团,问道:

  “祖父,为何父亲如今处处帮着陈考?难道这就不会惹皇上怀疑吗?”

  程钦闻言微微一笑。

  “不是你父亲帮着陈考,而是皇上。”他耷拉的眼睑下一片清明,“……是皇上要帮着陈考,你父亲不过是顺着圣心而为罢了。”

  程曦有些震惊。

  这就好比当初的首辅岑宪,心知昭和帝不待见自己,便顺着帝心将陈考与程原恩推上位,这才保了个致仕荣养。

  父亲已经……到了岑宪那般艰难地步了吗?

  她想到这,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父亲借着这么一件小事做文章,定要送她回鄂州,难道也是在做退一步的打算?

  程曦不由看向程钦,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祖父,大哥去了荆州,我也要回鄂州。”她顿了顿,“……家中,可还有别人要离京?”

  程钦面上终于有了变化。

  他看着眼前孙女娇嫩如花的面庞,眼中既有骄傲又有惋惜,很是复杂。

  许久之后,程钦才叹了口气,低低道:

  “还有老四。”

  朝阳宫。

  清脆的珠帘碰撞声响起,宫女端着一盘盘叠放齐整的衣物鱼贯而入,轻手轻脚放下后又无声退下。

  偌大浴池中漂浮着茅香、花瓣,女官跪坐在浴池旁,自一旁取了些檀香白矾洒在水中。

  苏皇后闭着眼靠躺在池壁上,懒懒道:

  “童安就这般肯定?”

  女官轻轻道:

  “他说,皇上这脾气,除了冯宝,司礼监与御马监的主事太监们其实都知道。只是皇上始终待冯宝不同,别人没机会罢了。”

  苏皇后没有睁眼,只是极轻的笑了声。

  昭和帝为何待冯宝不同?还不是因为荣福宫。

  “那他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不知冯宝是与陈妃一路的?”苏皇后冷笑道。

  女官仔细为她擦拭着湿发,道:

  “娘娘,若是冯宝也惹了皇上疑心呢……”

  苏皇后没有作声,静默片刻后道:

  “何来机会。”

  她与陈妃万妃不同,身后没有强力的娘家撑腰,这些年能堪堪撑住作为皇后的颜面已是借了荣福宫的光,却哪有能耐去挑拨皇帝与冯宝之间的罅隙?

  女官闻言便俯下身,在苏皇后耳边道:

  “童安说,承恩侯府的弱势,正是您在皇上心中最安全无虞的保障。”

  苏皇后猛地睁开眼。

  “说。”

  “凭她谁强谁弱,您只管越低调越好。只要皇上不松口,凤印便牢牢在您手中跑不了。”女官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皇上若肯松口,又岂会等到今日……”

  水花飞溅,苏皇后扬起手臂狠狠一巴掌扇过去。

  女官被打得偏过了身,随即趴到在湿漉漉的池边颤声求饶: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这、这都是童安说的!”

  苏皇后眼中阴霾翻滚,几息后慢慢平静下来。

  她忽然笑了笑,道:

  “他说的没错。”

  昭和帝那种性子,绝不会放心让陈家或万家出一个执掌后宫的女儿。

  陈妃也好,万妃也好,越是张狂肆意,越容易让皇帝心生戒备。

  苏皇后又缓缓靠下,漫声道:

  “可还说了别的?”

  女官闻言,颤着身跪爬回池边。

  “他说,若您信得过他,这阵子不妨将有些事放一放……待过些时日,他送您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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