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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望月

  皎皎圆月高悬,仲秋夜的风吹来已带着一丝凉意。

  程钦靠在铺了锦垫的竹躺椅上,看着天上明月,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扶手。

  程原恩自红泥小炉上取下温好的太雕,为程钦面前空盏缓缓蓄上酒水:

  “……本担心他未必适合举仕,如此看来,倒是个致学以用、识变从宜之人。”他将酒壶放回泥炉上,“您看,若是熙元的话,可还合适?”

  程钦默了默,笑道:

  “儿女姻缘嘛,讲求的是父母之命。”

  程原恩微愣,立时察觉到程钦对此事保留了态度。

  他摸不准程钦是对王骞有所保留,还是对王家有所保留,想了想,道:

  “小九可说是您一手教养大的,自然是要问过您的意思才行。”

  程钦闻言一笑,道:

  “和初可知此事?”

  这已是程钦第二次问这话了。

  程原恩略一沉吟:

  “还不曾与她谈及,想待熙元此科取士后再与她说。”他话语一顿,试探道,“……况且也还没敲定。”

  横竖就算定亲也是科考之后的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出现,又何必让程曦早早地就牵挂起来?

  私心里,程原恩仍希望程曦能在家中多留几年,晚一些再嫁人。

  谁知程钦竟顺着他话道:

  “既如此,那便待下科取士后再说罢。”

  程原恩没想到程钦果然不大赞同。

  ——却不知是为何?

  若说是对王骞不满,却又不像;若说是顾虑王骞与北地往来,也有些牵强——分明他老人家自己,就有些不可言喻的想法。

  程原恩心中疑惑,面上不显,只转移话题与程原恩说起朝中之事来:

  “……严伯龄也上疏奏请开放马市。自西北开了先例,皇上对此的抵触已不像之前那般深,今日内廷将折子交给了阁部,让拟个批答出来。”

  程钦毫不意外。

  昭和帝如今莫说是不抵触,只怕还颇有些尝到甜头。

  首辅岑宪已卧病在家修养多时,次辅夏之栋又提了致仕,内阁议政俨然以陈考为尊。

  “陈考如何拟批?”

  程原恩道:

  “参设广宁、开原、义州等共八处马市,同宁夏、甘肃一样,也打算将军饷免去,以马市收益抵充。”

  程钦沉沉道:

  “……辽东可有二十万驻兵呐。”

  程原恩默然。

  待辽东官军粮饷完全自马市抵充后,辽东的督军便也将成为摆设。那二十万驻兵,将来究竟能为谁所用,当真不好说。

  想到此程钦到底没忍住,重重一哼:

  “……矿税!”

  “父亲,”程原恩忽然道,“儿子与承乾商议过,打算上疏奏陈矿税之弊。”

  承乾是都察院都御史罗汝坤的字。

  程钦闻言一愣,就听程原恩继续道:

  “给事中黄振是承乾学生,就先由他上言,稍后承乾会另排了监察御史弹劾监税内臣……郑宝不是列了两项名目么,儿子打算届时拿他的名目作些文章。”

  程钦听着,忽然看了程原恩一眼,笑问道:

  “不怕得罪郑宝?”

  话语中有不加掩饰的欣慰。

  程原恩不由汗颜——只怕自己这些年的顾虑和作为确实是让父亲失望了。

  他摇摇头:

  “……既已参议阁会,有些话当将还是要讲。虽说不知皇上会有什么反应,郑宝那边是必然得不了好。”

  他自那日与王骞一番谈话后,便自省了许久——身居其位,当谋其事。

  程钦沉吟一阵:

  “郑宝与陈考向来亲近……如此倒也好。”

  自程原恩参与内阁议事后,陈考那边便频频揽枝。

  这样一来,就算陈考尤未死心,日后行事至少也要顾虑下郑宝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自上回程原培落水之事后,万蔚那边已然与程原恩划清界限——如今在昭和帝眼里,程原恩已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中立者。

  程原恩这道陈疏只要把握好分寸,不踩到昭和帝痛脚,非但不会有事,还能让多疑的皇帝安心。

  程钦闭目沉思许久,忽然悠悠问道:

  “皇上对梁王是何态度?”

  程原恩闻言一怔。

  这已然是父亲第二次问起五皇子梁王了……难道父亲竟打算站到皇后那边去?

  他将昭和帝对梁王不咸不淡的态度提了提,末了又斟酌着婉转道:

  “……父亲,节懋那性子,只怕……只怕不适合尚公主。”

  程钦一愣,随即便知程原恩误会了。

  他一笑将此话揭过:

  “节懋今晚带着和初去灯会了?”

  程原恩点头,将王氏看中张止芳的侄孙女之事说与程时听。

  然而他心中却有些怀疑,程时会不会老老实实地遵照安排。

  程曦一脸无语地望着天上明月,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

  她身边坐着一位二八芳华的姝丽佳人,温婉娟雅,此时也同程曦一样望着天上明月,手中的帕子微微绞成一团,瞧着有些拘束。

  正是张止芳那位侄孙女,闺名子芫。

  两人尴尬地静默了一阵,还是程曦先咳了咳,干笑道:

  “……今晚的月亮很圆啊。”

  张子芫一愣,轻声笑道:

  “是、是啊。”

  随即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临街窗格大开,坐在望月楼中便能看到街上攒动的人群以及挂了满街的明亮花灯。

  内城河上时而有挂满花灯、笙歌漫漫的画舫游过,河边各色摊子小铺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物件与花灯,小贩们的婉转叫卖与人群熙攘混在一处,热闹非凡。

  隔壁的雅间时而传来阵阵笑声与喧哗,水墨纱屏风外的厅堂中也是人声鼎沸,吟诗作词弹唱皆有。

  相比而言,程曦所在的雅间就异常安静。

  她看着偌大桌旁只坐着自己与张子芫两人,不由又咳了咳,看着张子芫道:

  “我与子蓁是时常玩的,日后若有机会得聚,你也同子蓁一道来罢?”

  张子芫闻言轻声道:

  “好,我也常听子蓁说起程小姐……”

  程曦觉得她有些腼腆,说话轻轻柔柔的,这副样子只怕程时嗓子重一些便能将她给吓坏了。

  程曦只得也软下声轻轻柔柔道:

  “我比子蓁还小五个月,你唤我程曦便好,子蓁跟阿窈都这样叫我。”

  张子芫点点头,笑着刚要开口,就听屏风外的嘈杂喧声中响起程时懒洋洋的声音。

“哦?王兄还去过长白山?”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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