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东西,傅念君谁也不想见,拥被坐在床上想着那梦境中的种种。
她记得曾经听齐昭若说过,他用回梦香见到的场景是他根本没有记忆的,他穿着银甲,站在众人围拥中用金弓射杀了一个人。
祝怡安说这是他心底的“本源”,是他最难以忘却的深刻记忆。
原来是那个时候……
他杀的人,还是自己。
齐昭若本就是齐昭若,他从来不是周绍敏,他和她一样,只是在短暂的错位后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路。
真是像一个轮回啊。
她被他杀了第二次,才能重新变回“傅念君”。
而对于齐昭若曾经对自己的表白,傅念君觉得突兀以及可笑,甚至他自己,都曾说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曾经留下的那点情意在作祟吧。
但是无论如何,傅念君肯定,现在的她,对于齐昭若这个人,从无任何男女之情,那个梦境里的“她”,或许也是一样。
傅念君抱着膝盖,突然觉得或许知道这些事也未必快乐。
起码那种痛,她无法忘记。
就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心底,周毓白如果闯过了这一关,顺利得到储位,日后登基为帝,还会有什么高丽翁主出现吗?
傅念君拍拍自己的脸,逼自己立刻打住这个念头。
“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人声,侍女拦不住人,那人直接闯了进来。
正是萧凛。
他脸上的胡茬凌乱,看起来带了几分凶相。
“你怎么睡了这么多天?!你到底在那寺里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好在他还算个人,并不曾在傅念君睡觉时强行闯入打断她的梦境。
傅念君对他的火气视而不见,只是说:“萧大人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向我发火呢?”
“你!”萧凛咬牙切齿:“你又想闹什么事出来?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再试着逃跑了。”
傅念君心中一跳,立刻就想到了那张郭达留给她的字条,但是很快就又否认了这个猜测。
纸条早就化成了灰烬。
她问:“萧大人怎么觉得我要逃跑呢?”
萧凛冷道:“你自己清楚。”
“是因为那两个在奉囯寺无故失踪的侍女吧?”
她的反应很坦荡,坦荡地让萧凛反而有些没了底气。
傅念君心想,这个甄氏倒是好本事,贼喊捉贼,先声夺人,自己睡过去了三天,足够她在萧凛面前唱作俱佳地演好一场戏了。
萧凛现在,大概对自己的怒意已经到了一个拼命压抑才能遏制的地步,傅念君挥挥手,反而满不在乎道:“既然萧大人要那么认为,不如直接杀了我吧,你要怀疑我逃,也请替我想一个高明些的法子。”
萧凛听出端倪:“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傅念君觉得甄氏还是不够了解萧凛。
萧凛对自己,还不会因为这点愤怒就放手。
“既然萧大人不放心,把我抓去关着吧,这两个侍女年岁不大,又不会武功,让她们看着我不是很难让人放心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生气,像是陈述一件最简单的事实。
萧凛想了想,对她道:“你住到我府上去吧,你睡了三天,也该好好补补身子。”
这是他给出的理由。
傅念君无所谓地摊摊手:“清者自清,还有,萧大人最好先管好自己。住萧大人府上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的要求比较多……”
萧凛没有想到她竟会答应,愣了愣后才反应过来。
他周身的怒火明显就降下去了。
萧凛还想多说几句,傅念君却不想再留人了,萧凛临去前还是说了一句:“到底谁说谎,我自然会找出来,但是有一点你该明白,我不会伤害你的……”
最后半句话,竟是带了些婉转恳求的语气。
傅念君没做理会。
萧凛走后,天色晚了,陈灵之托人带了一些进补食材药材给傅念君,说第二天再来看她。
睡了三天三夜的傅念君晚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回梦香的香灰也早就处理掉了,房里只余一丝清淡的香味。
她想到了张天师对她说过的不长的几句话。
她总有一种预感,张天师似乎对她的前世今生知道些什么,难道他真有能掐会算的本事?
人这一生,短短数十载,大多数人死了便是死了,而像她这样,死了却是一个新的开始,周而往复,听起来似乎是另一种方式的绵延寿命,可是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和痛苦?
简直就像怪物一样。
尤其是傅念君亲自去了解这前世今生发生的事后,更加觉得这种宿命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希望她这一辈子,死了就是死了,与爱的人好好度过完满的一生,若有来世,她可以拥有一个新的人生,而不是又去做另一个“傅念君”,重新陷入这泥淖之中。
而现在看来,她也只能从张天师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如果他真的道法高深,或许可以帮助她,在这一世做个彻底的了断。
第二天,萧凛便让人将傅念君和夏侯缨连人带物一起搬进了他的后院。
同一天,宋廷的来使进了幽州城,萧凛就没有空来管傅念君了。
陈灵之一路护送傅念君。
萧凛的后宅傅念君没有兴趣了解,那些对她虎视眈眈的女人也没有一个敢立刻做出头鸟。
只有甄氏咬碎了一口牙,她算计来算计去,就是把傅念君算计到了和自己同一个屋檐下吗?
她还没来得及想出新的对策,可她没有工夫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傅念君入住萧家的第二天,甄氏就要负责在萧凛后宅里再安排一处院落,用来接待宋朝使臣。
宋使原本该住在驿馆中,但是因为之前住着傅念君,驿馆修得也不好,萧凛便想将人安排到辽国官员府邸。
府尹的府里住着上京来的天使,宋使不方便去,在留守家中住了一夜却遇到留守之子突发风疾,最后有些狼狈的宋使只得恳求搬进萧凛自己的后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