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进宫这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宫里来了两位女官和两位内侍相迎,他们知道这是傅家,也不敢拿乔,只笑脸相对,也并没有什么太隆重的地方。
傅念君一早打扮妥当了,就坐马车出门。
入了大内,便到皇后居住的移清殿等候。
内侍告诉她,皇后娘娘去了观稼殿做农事,很快就会回来。
太祖皇帝伊始,为了表明勤俭爱民和对农事的重视,在皇宫中设观稼殿和亲蚕宫。在后苑的观稼殿,皇帝会每年于殿前种稻,秋后收割,皇后无事时也会去做些农事。
今日进宫的贵女并不只有傅念君一位,有好几位小娘子,其中便有那位曾经向周毓白示过好的裴家四娘子。
好在钱婧华今日也在,两人远远见面就相视一笑,只是碍于规矩,并不能随意走动说话。
傅念君眼观鼻鼻观心,只耐心等候着舒皇后归来。
随着内侍的高声宣告,舒皇后终于回到了移清殿。
傅念君听到她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对着身边人说着:
“让这些孩子晚些过来,却一回比一回早,倒是让我迟到了。”
众小娘子忙道“不敢”。
舒皇后上座坐好,便开始接受众人的拜见。
到了傅念君,傅念君只听她用如温泉水般柔和的嗓音说着:“这是傅相家中的千金了,倒是很多年没见过了。出落得这样标致。”
傅念君微微抬头,见到穿着宫中常服大袖的舒皇后,正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她不敢多打量,便恭敬地行了礼。
四周的人神色各异,这些小娘子个个都是七窍玲珑心,哪里能不知道这傅二娘子是什么人物,因此脸上神色都有些怪异。
舒皇后就当没有看见,便吩咐内侍下去准备茶水糕点。
傅念君等坐下后才敢好好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舒皇后。
在她记忆中,最后崇王登基,舒皇后早已在不知哪一年死于后宫,后宫之中,舒皇后、徐德妃、张淑妃,如今三足鼎立的娘娘,却都没有成为最后的赢家,崇王继位后,缅怀的也是他那位早已过世的母亲,对于这位继母,只是走过场的礼仪罢了。
舒皇后生得自然很美,皮肤白皙温润,看起来也很年轻,眉眼之间的温和柔弱多过于严厉,周毓白有六分像她,那双微扬的凤眼却不像。
舒皇后就像外界传的一样,脾气很好,为人仁厚,只是并不太讨官家的喜欢罢了。
她就像是典型文官之家养出的大家闺秀,却没有母仪天下的气概。
除了傅念君,其余的小娘子多是经常出入后宫的,与舒皇后也很熟稔,说起话来自然就活泼些。
她们说笑了片刻,见傅念君安静不语,裴四娘便主动道:“傅娘子怎么不说说话,娘娘很仁厚,你不用怕的。”
傅念君对她笑笑,“我听各位说话很得趣,并非是我怕说错话被娘娘怪罪,而是欣赏各位妙语连珠,无从插话罢了。”
裴四娘动了动嘴唇,大概没想到傅念君这样油滑,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她旁边坐着一位姓江的小娘子,却马上接口道:“傅二娘子客气了,谁都听说过傅二娘子极善言辞,哪里会有接不上话的时候,我们聊诗画,若你不喜欢,可以聊些别的。”
这便有些尖刻了。
傅念君知道这一位,江娘子出身不高,在后宫各位主子面前的地位却不容小觑。
因为她曾被会宁殿的张淑妃收作过养女。
大宋风气,天子会认干儿子,后宫主位妃嫔也会认干女儿,这些干女儿多半与她们自家带些亲属关系,且出身不高,养在身边聊以解闷,年纪到了,或者是妃嫔生了自己的孩子无暇照管,便会让家人接她们出去。
伺候贵人是件麻烦事,真正有身份的女子是不会愿意进宫的,但是对出身相对普通些的小娘子来说,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胆子大的有机会爬上龙床,性格乖的也能得了妃嫔们提拔,指给宗室子弟,端看各人心计和造化。
这位江娘子就是张淑妃曾经的干女儿,自然比别人硬气些。
只是前年她就被张淑妃送出宫了,现在再往移清殿里凑,众人心里也明白,这是多少存了些想打周毓白主意的意思。
傅念君看出了对方对自己的轻蔑,琴棋书画这些东西都难不倒她,可傅念君对于这样大庭广众出风头,将人家杀得片甲不留的事并没有很大兴趣。
她对江娘子笑了笑:
“我笨嘴拙舌,不然也不会接不上江娘子的话了,我第一次来,自然什么都要学,怎么能叫各位迁就我。”
这样的表现不功不过,服软的另一种解释就是怂。
江娘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光中的意味有些不明。
裴四娘便又岔开话头,同舒皇后说到旁的地方去了。
这样没过多久,突然有个内侍来报,舒皇后身边的女官听了后脸色有微微的变化,随即便自己去向舒皇后耳语。
看来是有什么事发生。
众人只见舒皇后神色微变,立刻说道:“快去派人找。”
她似乎下意识地着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瞧见了堂上一个个正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小娘子们,最终欲言又止,重新坐下了。
江娘子卖弄机灵,第一个开口劝道:“娘娘若是有事,可先不用理会我们……若娘娘放心,我们也有能帮上忙的地方的话,我们也愿意略尽绵力。”
傅念君见到对面的钱婧华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钱婧华对着她时是俏皮多了,恐怕这个白眼是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
她使着眼色仿佛在对傅念君说:
这位也太不自量力了,娘娘能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
江娘子这话放在旁人那里或许都算失仪,舒皇后因为是见着她长大的,倒是也不会和她计较,想了想竟也是首肯道:
“这样也好。是崇王的小世子进宫了,适才走到花园里,宫人一转头,那孩子就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