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准备明日去泉园的,却没想到还不到晚上,容易老先生再次匆匆过来寻他们。
“怎么了?”看着才将额头包扎好的容易老先生,卫瑶卿停下了手里的双陆棋,看着他问道。
容易老先生只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棋盘上,道:“我等还未去寻他们的麻烦,那些人反而先来挑衅你我了。这是泉园里头的东浅公子扔出来的纸条。”
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刘根召鬼。
在场的,除了枣糕这个普通人之外,都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阴阳术士连通鬼神,最初为练胆时常会看一些志怪话本,其中有一本《搜神记》最为常见,也是不少阴阳术士的启蒙读物。刘根召鬼就是《搜神记》中的一则故事。说的是长安有个叫刘根的人,得高人指点,学了十分厉害的秘术,当时的颍川太守史祈不信鬼神觉得刘根骗人想要杀之。确实在前朝以前,下九流的阴阳术士除却某些隐秘大族之外都处于边缘人物,更有不少人根本不信鬼神,遇到会呼风唤雨的阴阳术士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杀之而后快。后来刘根被抓之后写了张符箓,招出了史祈早已死去的父母,这才将史祈吓住,而后离去。
这种时候送这张字条什么意思?自然是自忖自己手段厉害,觉得像他们这样官府的人也只能如刘根召鬼中的太守一般不能拿他们如何呗!
“这倒像是那位东浅公子干出来的事情,想来已经憋了很久了。”卫瑶卿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一年前,在长安,我二人有幸与那位东浅公子打过照面。那时候,他为废相程厉胜做事,待程厉胜死后,他便溜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再次见到了,还真是缘分。”
“此人自视甚高,极为自负。”一旁开始整理双陆棋的裴宗之突然道了一句。
“我记得那时候他旁边还有个脾气大又有些蠢笨,手段毒辣的丫鬟,现在那丫鬟还在他身边么?”一旁思索了片刻的卫瑶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容易老先生闻言摇了摇头,“不过泉园里没有女子。”
“多半是这些时日遇到什么危险被这个人推出去挡刀了。”卫瑶卿摇摇头,似是唏嘘,“虽然那丫头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傻子都看得出她对自己这位公子的喜欢,原本以为如此个俏佳人相伴,就算不喜欢也是怜惜的,如今看来,这位公子倒是还要在自视甚高、极为自负之后加一句心狠手辣。”
容易老先生脸色微凝:“明日怕是一场恶战!”
“这些人可不是光凭口舌就能劝动束手就擒的。”卫瑶卿脸色不变,“恶战早晚都会有的,明天……应该是从踏进泉园开始就是一场恶战了。”
她说着取过手边一张舆图看了起来:这是那位胡老爷提供的泉园舆图,她要记一记了。
胡家的泉园依山而立,巧的是这座山就是那座藏龙山。越是权贵富户,
越是讲究风水吉煞,这济南城虽说吉地不止这一处,但要找个真正靠谱的,并非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却也不容易。毕竟这里不是长安城,没有阴阳司来验证真伪。至此,最简单的方式便是照前人早已点出的吉地建园建宅。
譬如藏龙山这样早已点出的吉地,更是人人争抢的对象。
据说素日里的泉园依山而建,或许是胡家几代经商,会经营不假,但说到读书,这胡家上下却没有一个擅长读书的。越是缺什么,越是喜欢什么,这胡老爷有了钱财之后,最喜欢的就是赏名家字画,呃,不过据说也看不懂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附庸风雅,家中的私园还专门请了名家工匠来设计建造,很有一番韵味,这也是为何他们一来,叶修远便提出让他们入住泉园的原因。这泉园确实是济南城内最拿得出手的一座私园了。
“不太好啊!”这是女孩子从软轿上下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泉园还是那个泉园,依山而建、名家之手号称济南府一绝的私园,甚至园口大门敞开,却依然无人胆敢入内。
“昨天的雾还没有这般浓的。”上前说话的是容易老先生,他眉头紧皱,看向已快延伸到泉园附近一片山脉的浓雾,似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会如此?”
“那里。”女孩子伸手指了指藏龙山那一片山脉的方向,“是官府划出来的墓地,我来时研究过济南府的地势水利,泉园的水除却来自天上的无根雨水之外,大部分水来自地下的暗河,那条暗河最深处横穿了整个墓地。”
一旁跟着前来的叶修远闻言惊讶的望了过来,俯身便是一礼:“卫天师说的一点不错,泉园的水确实来自那条暗河,不知这样是否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搭话的是容易老先生,他此时脸上神情越发凝重,“阴气阳气都是阴阳术士的借力,水性无常,包容万物,又主阴,阴阳术士借水传力乃是借力的最佳之法。这上头故去先人留下的阴气眼下都为他所用,难怪他们区区数十人就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简直……简直可恨!”容易老先生说话间脸皮颤了颤,显然已经气急。
原本只当那些人退去泉园是形势所逼,却没想到对方退守泉园实则是另有所图,手里更握着这么一张底牌。
一旁的女孩子也肃了脸色,正在问叶修远:“你府志记载这墓地存留多少年了?”
“具体年份不清楚,但怎的说前前后后也当有千年了。”纵然几位先生脸上神情很是难看,但兹事体大,叶修远不敢隐瞒,如实回答,“因为埋得太多了,后来官府审批,每年给出的名额不出三个,有时更是一年都没有一个。真正的一地难求!”
说起来整个济南城最贵的地,居然不是城中繁华的主街,而是藏龙山上的墓地,也是叫人唏嘘。
“那更糟糕了!千年养出了这么一处风水绝佳地,眼下都成了这些人的囊中之物。”卫瑶卿深吸了一口气,她指了指藏龙山的位置,问叶修远,“若眼下调人截断暗河同藏龙山的阻隔,动用你所有的人手,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