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的时候,城头代表黄巾军的旗帜已经被换成了汉旗,站在城楼下,远远眺望过去,但见城头兵甲林立,一眼看去,尽是人影。
“官军怎会有这么多人?”何仪见状不禁大惊失色,昨晚明明感觉贼人不多的,怎的一夜之间,城头冒出这么多人?
何曼等人闻言也是一脸茫然,鬼知道。
一名黄巾将领小心道:“会否是那狗官驱赶百姓上城?”
黄巾军做的就是这勾当,因此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
何仪皱眉看向城头,看了半天之后,摇摇头道:“应当不是,你看那些士卒,一个个站的笔直,绝非百姓。”
城墙上,叶昭单手按剑,带着几名军侯巡视城墙,城墙最前端,是一个个收编的黄巾军,这些人虽是乌合之众,但就单独来说的话,都算得上是青壮,叶昭就算再缺人,也绝不会将老弱妇孺给编入军中的,只是让这些人站军姿,一时半会儿也露不出破绽。
在这第一排将士之后,就简单多了,一个个草人被用木棍串成一排,再将兵器插上,然后由一两个降军抬着来回走,现场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离得远了,加上从下往上看,也只能看到城墙上人头耸动。
“将军,这样真行吗?”一名军侯小心的看了一眼城墙外那成片的黄巾军。
“不行也得行。”叶昭沉声道:“把气势给做足了,今日诸位辛苦一些,能否镇住这帮黄巾贼,就看诸位了,待天黑后,就简单了。”
夜里甚至不用草人,只需让人扛着一排火把来回走就行了,但白天,这门面功夫可不能马虎,这是第一日,也是黄巾军气势最盛的一日,等今日过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毕竟何仪走的匆忙,粮草都被落在城中了,叶昭现在真的很好奇,那何仪是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换成是他的话,会立刻命各将约束部众,扼守要地,一步步将官军赶出城或者聚而奸之,为此,叶昭还特意派了六队人马入城后第一时间占据要地。
如今看来,根本就是做的无用功,反而累的那六队人马因为不能动弹的缘故,陷入黄巾军的包围,最 最终惨烈战死,也是昨晚损失五百将士中,死的最憋屈的一批,如今看来,他们的死有些不值。
事实证明,跟黄巾军作战,叶昭以前谨小慎微的优点随时可能成为令将士们送命的缺点,可惜,军事调动权不在自己手中,若自己此刻所处的是皇甫嵩的位置的话,能够调动朝中精锐,何苦打的这么辛苦,有洛阳五校再加上新招募来的将士,不说荡平豫州一带的黄巾,也比现在要好很多。
当然,如果此刻叶昭真坐在皇甫嵩的位置上的话,叶昭估计自己会做出跟皇甫嵩同样的选择,毕竟军功这种东西,只有在敌人强大的情况下,才会有价值。
皇甫嵩养贼自重,也的确能够为皇甫家谋得不少好处,可惜被叶昭一把火给破坏了。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杂乱的想法抛开,军中将士这三天来多少还有时间休息一下,叶昭可是连续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白天跟将士们一起赶路,晚上则是分析情报,跟典韦他们进行战略部署,基本上都是叶昭自己制定方案,然后跟麾下众将讲述如何打,指望典韦给自己出谋献策,叶昭觉得还是让他冲锋陷阵比较靠谱一些。
“莫要垂头丧气!”叶昭看众人有些畏惧敌势,皱眉道:“尔等随我一路征战,可曾见过我吃过败仗?”
众人闻言不禁心神松懈了一些,梁国军可是叶昭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些将领大都是在此之前就跟随叶昭的,甚至有从幽州开始便在叶昭麾下跟随叶昭的,叶昭一路走来,经历的战事可不少,但却很少有吃亏的。
“放心,就算这天下有人能胜我,也决不在这黄巾军中。”见众人神色舒缓了一些,叶昭笑道。
至少现在还没出现!
末了,叶昭心中默默地加了一句,他从不妄自菲薄,但也过了张狂自大的心理年纪,他见过太多天才因为这个毛病而陨落,所以哪怕现在黄巾贼的战力让叶昭甚至提不起斗志,但对于出现的每一个敌人,至少在完全了解之前,叶昭是不会妄下断言的。
眼下这场仗,叶昭有七分把握能胜,当然,最关键的就是今天只要今天能够吓住何仪,到了明日,没有粮草 支撑以后,本就没什么军心可言的何仪,威胁会大幅度降低,甚至不需要他做什么,就会不攻自破。
当然,若能给叶昭三天时间缓过气来的话,而到时候何仪还没走的话,那就是反攻的时候了,以情报中对何仪性格的分析,叶昭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一众将士被叶昭表现出来的自信感染,心神也放松了许多,自信也重新出现在脸上,开始继续督促站在前排的将士莫要露怯,并且掐着时间,到了时间,就换另一批人上前继续站军姿,对这些新兵而言,也算一种训练了。
能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面对几万黄巾军的气势坚持下来,以后也能带着上战场了。
相比于城头上诡异的寂静,城下的黄巾军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昨晚已经算是崩溃了,何仪好不容易将兵马重新集结起来,期间不知道走散了多少人,反震汝阴七万大军,现在粗粗算下来,能聚集在这里的也不过五万出头,昨夜虽然有过械斗,但真正战死的,怕是连千人都不够,加上互相踩踏而死的,也不过一两千人,这减员的基本都是出城以后逃走的逃兵,找不回来的,黄巾军的凝聚力在此也可见一般。
就算这些留下来的,一夜没睡,滴水未进,无论体力和意志,都不高,此刻见何仪迟迟不下达攻城命令,不少将领们管不到的地方,黄巾贼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聊天打屁,或者有的干脆躺在地上睡觉,乱哄哄一片,吵得何仪都有些心神不宁。
“渠帅,打不打?”何曼凑到何仪身边,小声问道。
打个屁!
何仪看着城墙上铠甲鲜明的汉军将士,一脸郁闷之色,他们出来的匆忙,根本来不及将城中那些攻城器械搬出来,现在最尴尬的就是,人数虽多,却没有攻城器械,别说冲城锤、投石车这些重型武器了,就连云梯、弓箭这些基本的东西带出来的都不多。
连城墙都上不去,怎么打?
有心想撤,但在想到上一个问题的时候,何仪就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粮草也忘拿了,或者说,当时根本没时间将粮草搬运出来,当时城里已经乱成一片,能调动的人根本 不多,何仪当时急着将队伍重新集结起来,所以根本没时间去分心往外搬粮食。
原本以为只要重新集结兵马,随时可以攻破城墙,重新夺回汝阴,但如今面对高达两丈的汝阴城墙,何仪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了。
别看城墙不高,但没有梯子也上不去,更何况城墙上还有大量官兵把守。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何仪就算不懂军事,但这句话也是听过的,没粮谁跟你打仗卖命?
“你且带人去周围城邑找些粮食。”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何仪对着何曼低声道:“另外派人去做些攻城梯过来,我们下午动手。”
不管怎么样,先把粮食问题给解决了,然后再视情况决定去留。
在众多黄巾贼中,何仪还算比较仁道的一个,虽然占领汝阴之后,聚拢了不少粮食,但附近的百姓还会留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相比于那些只知道劫掠,如同蝗虫过境一般的黄巾军将领,何仪算是比较重视百姓的了,也因此,何曼才会疑惑。
“管不了那么多了!”何仪闻言,面色阴了一下,低声道:“就算是抢也给我抢过来,不然我们这么多人,没有粮食,今天就得散了!”
“是!”何曼也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找了几个亲近的将领跟他一起,带了一拨人扬长而去。
何仪的仁义,实际上就是过去山贼的那一套,兔子不吃窝边草,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何仪不想破这个规矩,因为以前他尝过好处,平日里不但不劫掠周围百姓,甚至有条件的情况下还会接济一下,后来官兵围剿,正是因为百姓通风报信,不但没有围剿成,甚至最后还被他围剿了一把,所以哪怕现在成了一方渠帅,何仪也依旧奉行这条理论。
不过那是指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今正好遇到了不得已的情况,没粮军队会散,自己这个渠帅怕是也做不成了,这种时候何仪哪里还会再管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