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梨花还未完全盛放,其实也算不上好看。
可蓝天白云下小孩子们欢乐的笑声,足以弥补所有的遗憾。
元蕙和窦大勇并肩站在梨树下,觉得这样美好的生活就跟做梦一样。
窦大勇看了看身侧娇小美丽的妻子,柔声道:“蕙娘,你年前不是说想带着孩子们回京探望伯母么,打算几时出发?”
元蕙拉下一枝梨花看了看,笑道:“那不过是说说罢了,家里一堆事儿没人管,再说我和孩子们走了,谁来照顾你?”
窦大勇心里熨帖极了,嘴上却不承认自己离不开妻子孩子:“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哪儿不能胡乱对付一顿饭。”
元蕙却皱起了眉头道:“就算不是为了照顾你,我也不打算回去,靖南侯府早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窦大勇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心疼道:“蕙娘……”
元蕙拉住窦大勇的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我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都看得开的事情,如今快三十岁的人,有丈夫有儿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京城我会回去的,等我的小姑娘嫁人那一日……”
听她说起豆豆的婚事,窦大勇有些遗憾道:“可惜潇哥儿不能娶咱们小豆儿,那孩子真是不错。”
元蕙道:“谁说不是呢,那孩子去大西北也快两年了,肯定比从前更加出众了。”
夫妻俩正说着,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两座庄子从前本就是一座,梨园也是连在一起的。
分成两家之后也只是用木栅栏从梨园中间隔开,但并不影响视线。
木栅栏中间甚至还开了一道木门,以方便两家人来往。
此时的嘈杂声正是从邻庄那边传来的。
元蕙和窦大勇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庄头打扮的人在前面引路,一位衣着华丽身材肥胖的老爷和几名随从跟在后面。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位胖老爷身边还有一名女子,身材纤细娇小,低着头只顾着走路,旁人完全看不清她的长相和年纪。
窦家庄子里的庄头一见那几人,忙走过来回道:“老爷、夫人,奴才同他们约好的时间是未时末,可他们现在就过来了,咱们是不是……”
元蕙笑道:“早晚都是一样的,你去把门打开吧。”
庄头应了一声带着几名农夫过去开门。
元蕙和窦大勇相视而笑,一起朝木门那边走去。
那名胖老爷早就打听清楚了邻庄主人的身份,一见窦大勇夫妇就十分规矩地行了个大礼:“草民郑大同见过窦将军、窦夫人。”
窦大勇冲他抱了抱拳:“郑老爷客气。”
桌椅板凳是早就备好的,庄头把窦家夫妇和郑大同与那名女子请到一旁坐了下来。
一旁的仆从也赶紧端上热茶和点心。
窦大勇做了两年多的宣抚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
他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离,十分得体地同郑大同交谈。
那名女子不爱说话,向窦家夫妇行礼问安之后,依旧温驯地低着头。
人家不说话,元蕙总不能硬逼着对方开口,她索性拈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做出认真聆听男人们谈话的样子,实则开始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这对男女。
女子大概比她大上三四岁,容貌很是秀丽,气质端庄中带着一丝谦卑,像是勋贵世家中地位不低的侍女。
元蕙心里划过一丝诧异,这姓郑的一看就是生意人,这女子是他什么人?
夫人?不像。
这女子身上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气势,也看不到半分属于生意人的市侩。
小妾?有些不可能。
一名生意人纳勋贵世家中地位不低的侍女为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这名女子对姓郑的并不热络,完全不是一名小妾该有的态度。
就这么淡淡地坐在那里,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完全没有什么存在感。
元蕙不由得把视线转移到郑老爷的肥胖的脸蛋上。
郑老爷脸上的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光润,大约是太胖的缘故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元蕙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
只是之前见他已经蓄起了胡须,肯定已经超过三十岁了。
元蕙不知道自己心里涌起的那一丝熟悉感是哪里来的,总觉得她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位郑老爷。
她的顺着郑老爷的眉眼往下看。
直到发现郑老爷左边腮帮子上那颗长着黑毛的痦子。
元蕙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痦子……
这眉眼……
这人姓郑……
这耳熟的京片子……
元蕙的眼睛有些刺痛,心也在刺痛。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没有死!
不但没死,活得还这般自在!
从前明明是竹竿一样的身材,如今竟肥胖如斯!
枉她元蕙还以为自己当年失手杀了人,十几年来一直噩梦不断。
今日这一趟也算是狭路相逢了。
然而如今的元蕙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
人有相似,没有十足的把握,她还是不敢武断地下结论。
万一人家只是长得像又正好姓郑,正好也是京城人……
她不能这样冲动行事。
元蕙紧了紧袖子下的拳头,尽量心平气和道:“听郑老爷的口音您仿佛是京城人氏?”
郑老爷听窦夫人询问自然不好怠慢,转头看着她笑道:“草民在京城长到二十岁,之后一直在外行商,如今定居浙江嘉兴府。”
元蕙眼眸一眯笑道:“嘉兴府是个好地方,郑老爷怎会到辽东来置办产业?”
郑老爷爽朗地笑了几声,道:“行商之人无所谓地方好坏,哪里能赚钱哪里就是好地方。
辽东物产丰富,往返一趟能挣不少银两。
不瞒夫人说,草民身体肥胖怕热,嘉兴府的确很好,就是夏天热得不行,反而是辽东夏天凉快得很,所以想置办一所庄园以便避暑。
草民这也算是赚钱享受两不误。”
这样的理由也算说得过去。
元蕙却并不相信。
这位郑老爷眼睛都不朝那些梨花看一眼,丝毫看不出他有喜欢这座庄子的意思。
反倒是那名女子,眼神总在不经意之间反复流连于那些梨花。
郑老爷买庄子肯定是为了讨好这名女子。
看来他对这女子倒也算是用心了。
元蕙道:“难得郑老爷有心,庄子我同意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