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走,看一看哎……”
河边有悠长地吆喝声,在浑浊的河水两岸行走的这些没什么精神的人影,都抬头看了过去。
那鬼差将诫语唱全:
“黄泉路上走一走,忘川河畔看一看!你们走的是前生的孽缘路,看的都是此生的痛苦身!再不看就什么都忘喽!”
大鬼小鬼一齐呜呼,这些人影开始对着浑浊的河水痛哭流涕。
铛!铛!
那鬼差敲锣两声,又在呼喊:
“奈何桥上桥奈何,轮回盘上定轮回!咱们这边都是返世为人的轮回路,诸位下一世可都要安安稳稳当个正经人!”
有牵引着一批魂魄归来的鬼差,看前面拥堵,就奋力吆喝着:“这是怎么了的!怎么都堵在这了!”
敲锣的鬼差吆喝了回来:“有位金仙令旨护着的仙女,在望乡台上迟迟不下去,久久走不动喽!”
铛铛又是两声,这鬼差继续喊着往生路上的诫语,尽是些劝这些魂魄投胎之后好好做人,莫要作恶的言语。
望乡台上,头顶一道明日环的女子,久久静静地站在那。望乡台上的石镜上迷迷蒙蒙,看不真切上面的画面。
她旁边有个判官模样的威严男人,此时也是忍不住说道:“这位仙子,你所看的地方被大神通护住了,怎么看都是看不到的,不必勉强了。”
“唉,”女子轻轻一叹,又盯着那白雾看了一阵。
判官笑着问:“虽不知为何金仙大能要护仙子来投胎,而非再造个身躯让仙子复生……但凡是有忘不掉的尘缘事,一杯孟婆茶水,也就烟消云散了。”
“有劳大人。”女子转过身,终于不再去看那边,低头对着判官盈盈一拜。
她这般礼数、这种淑女的形貌,莫说周舟,就说是她那还在痛哭流涕的师父青胡儿,都是没怎么见过的。
“来,仙子这边请,”判官客客气气地招呼着,引着她迈上了奈何桥。
终于,这条往生路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后面的鬼影森森也终于可以向前移动了。
判官手一翻,拿着一个古朴的大书,提着一把黑色的大笔——此乃镇压六道轮回的至宝,不过只是投影。判官问:“下一世,仙子想要有个什么安排?反正仙子必然会再修行,修行之后,这生死簿就不管了的。”
女子想了想,轻笑道:“我想做个侠女,行侠仗义,跃马人间。”
“哈哈哈!”这判官点头道:“那就不用费心修改,上面已经写好了的,就是这般命途!仙子请喝茶吧。”
“嗯,”女子接过了孟婆递过来的茶水,端在嘴边,那浑浊的茶水倒映着她的面容,美的如画。
判官嘱咐道:“金仙令旨,仙子若是反悔了,立刻会接仙子回去,续上性命……”
咕咕两声,女子将茶水大口喝下,脸旁划过了清泪两行,喉间咽下了诸多苦涩。
一杯孟婆水,前世无相关。
判官也只能轻叹,他每日判人命途,看多了世间百态,自然不会多问多劝。
女子放下白碗,身上荡出了些许尘土,目光变得清澈却无神。判官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由此踏上了轮回的路途。
那些尘土,飘入了奈何桥下,为何这水如此浑浊,羽毛不浮,便是掺杂了太多的尘。
别离于忘川。
再相逢时,已是东窗西月,孤影阑珊。
“母亲,我这就回南洲了。”
项羽穿着一身戎装,是他金仙母亲亲手缝制的盔甲,自然是有着绝强的防护力。
这一身盔甲,还有玄都之前推他时送的那份好处,成了项羽今后纵横南洲的两大助力。
按理说,项羽此时被周舟激活了自身气运,已经有王侯之像,给他助力影响太多,会折损修道者自身的气运。
然玄都万法不沾、万邪不侵,自然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项羽这位自称是他姐姐的母亲,也是疼爱自己的孩子,但自己儿子是未来一场南洲劫难的应劫之人,她也不可误了自己孩子的机缘。
不然,做母亲的,怎么会送儿子去战场拼杀,而不是在山中修行享一世富贵?
项羽凝丹被天地所阻,这就是结症的所在,也是明天宗会大举进入俗世的根本原因所在。
只有让项羽应了劫,或是做了那人皇,才能再图后事。
“我儿,”明天宗的宗主低声道,“你须记得,下次见到了你义兄,就拜托他关于你修行之事。那玄都大法师是这天地间屈指可数的古之大神通者,圣人之下可称第一,定然有帮你的办法。”
项羽洒然而笑,看着身旁的虞姬,目光多了些温柔。
“母亲可知,我今次见那归青山中大战,想到了什么?”
“哦?我儿想到了什么?”明天宗宗主笑着询问。
“大哥做出了那个大阵,他不过是元神道人,却灭了三千仙人、渡仙,甚至还有真仙,”项羽颇有些感慨,“仙人寿万年,真仙一元会,如此身陨了,真让人唏嘘。”
明天宗宗主轻轻点头,叹道:“不成长生总归是要陨的,区别只是凡人可身入轮回,修士大多直接魂飞魄散。”
“母亲,我也不是成长生的料子,嘿嘿,”项羽挠挠头,看了眼虞姬,“和大哥相处几年,大哥教会了我珍惜身边之人,也教会了我人生应当豁达。我有道融的寿命,比凡人已经强了很多,又有母亲的照拂,也不用多担心什么。”
美人宗主轻笑着点头。
项羽跪下磕了个头,算是践行;虞姬也连忙跪下,向婆婆行礼。
起身之后,项羽拉着虞姬,朝着殿前等候的车架走去,口中吟诵着周舟教给他的诗词:
“大风起兮云飞扬……”
这刘邦的成名作都被周舟按给了项羽,当真是有些恶趣味。
明天宗的宗主站在那,静静地目送着车架腾空飞向南洲,有百多仙人、修士随行,她也不用多挂念 她曾红尘留恋,故而结识了楚王,互相倾慕,许做婚配。原本金仙是很难生育的,可楚王耗尽了楚国的气运,终于得了一子。
也是如此,明天宗这位宗主让项羽去复兴楚地,算是偿还了一份因果。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了那位白衣大神通者,脸蛋有些泛红。
金仙长生不死,修道漫漫无边,她又没能淡漠了自身的感情,故而心中总是有些空虚寂寥。
她看一看北面,轻轻摇头,这些妄想却是不该的。那位大能的道侣,怕只有洪荒闻名的嫦娥仙子、西王母之流,才可做的……
“宗主,有佛门长老前来拜山!”
“速请之。”
不多时,就听一声佛号:“小僧金蝉子,拜会明天宗宗主,此次盂兰盆会,还请宗主务必到场。”
“我明天宗与佛门诸多渊源,定然是要去的。”
金蝉子含笑点头,风度着实不凡,他又道:“我路上听得洪荒传闻,有名为血神道的邪魔算计勾陈大帝,宗主也曾出手相救?”
“确有此事,不过是偿还因果罢了。”
“此事不知可否和小僧详细说明一番?”金蝉子又做了个佛礼,“我论道败给了太清弟子周舟,心中有了些执念,怕是对他的事都会有些兴趣。”
论道这件事,明天宗宗主不只是听说了,还得知了两人论道的详细内容。长空岛湖边论道,洪荒之中有多种版本流传,此时刚好是消息乱飞之时。
金蝉子特意问起周舟的事,怕是归青覆灭之战,已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很快就会洪荒皆知了。
周舟这太清弟子的名号,怕是会一时无两、独领风骚,而此战,也必将成为修士们茶余饭后、修行交流时的谈资了……
不过也无事,周舟下次出风头已经是许久之后。那时候,大部分修士都快忘记了太清有个弟子,弟子名为周舟。毕竟这种能造成轰动效应的事,刻意而为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但米凯尔的画像一直在洪荒流传……
“金蝉长老,我们殿中一叙,”明天宗的宗主笑道,“此事,倒可多和你说上一说,那太清弟子,当真是不凡的人物。”
金蝉子双手合十道谢,态度谦逊有礼,被诸多仙人拥簇着进了明天宗的宝殿。
大罗金仙、勾陈大帝、太清弟子,这三个关键词互相作用,让归青覆灭之战的传闻,在洪荒各地流传。
虽然东海龙宫在东海深处,离着中土世界十分遥远,但这消息也插了翅膀,不远几十万里将消息送了过去。
龙宫的一角,珍珠玛瑙琉璃玉砌成的一处水池中,小鲤鱼正扒在池边,听着旁边一个龙首老人,仔细说着那归青之战。
等龙王爷说到太清杀阵屠灭万仙——传闻这种东西,传着传着就会变味……小鲤鱼满是惊叹。
龙王又说到太清弟子重伤,勾陈部将毕破身陨,玄都出手灭杀大罗,小鲤鱼想起了那位总是对自己笑的年轻大叔,歪着头开始回忆了起来。
“玄都,怕是离圣人不远了。”老龙王低声赞叹着,又摇摇头,“没有成圣的机缘,当真是可惜了。”
“龙王爷爷,我见过小道士的师父耶,感觉他没那么可怕呀。”小鲤鱼咂咂嘴,有传承记忆的她,当然知道大罗金仙代表什么。
就算是洪荒历史上最强的龙凤族,大罗金仙都是绝对的强者!
这等强者被玄都随意捏死……当真是,有些不太真切的虚幻。
“你倒是谁都见过,”龙王爷呵呵笑着,“怪不得福缘如此深厚,可不能懈怠了修行。”
“嗯!”小鲤鱼重重的点头,要么说她其实特别聪慧,转而就想到了这点——“小道士的师父出现啦,上次有他师父护着,小道士悟道就是三年。这次他师父肯定会给他很多好处,说不定修为立马就要超过本鱼啦!”
龙王笑呵呵地点头,道:“吾族有无数积累,你的机缘也是不错的,安心修行就是。”
“哦,谢谢龙王爷爷。”小鲤鱼笑嘻嘻的说着,这甜甜的声音让龙王也是心怀大慰。
东海龙王扶须道:“吾那侄儿敖烈,醉酒之后和太清弟子误结了因果,他本是心中别扭的。可谁知,如此救了西海龙宫的气运……如今,灭万仙的事传遍洪荒,怕是敖烈心中也会舒服一些,认了这个大哥。”
“敖烈是谁呀?”
“改日他来东海造访,会让你见上一见,”东海龙王笑道,“他算是我龙族这几个元会中少有的俊才,和你倒也是良配。”
小鱼眨眨眼,弱弱地说了句:“可是,我只想和小道士生小小鱼呀……”
龙王爷竟然老脸一红,板着龙首面庞,很是威严地道了句:“礼数还是要有的,莫要口中胡言,让人笑话你们玉龙族的公主。”
“哦……这个怎么啦?”小鲤鱼很是不解。
东海龙王想了想,这小鱼还是孩童的心性,倒也该找几个龙母过来,好好地教导一番。
玉龙族的公主?这称呼倒是没错的。也不用特意去封,玉龙已经快灭族了,后代血脉也就小鲤鱼这条能稳稳化龙鲤鱼存在,称之为公主也是合理。
小鲤鱼想着心事慢慢睡去,龙王爷去找教育鱼的龙母,这孕龙池也就渐渐地安静了下去。
小小鱼……这个倒是挺有难度。
周舟在玄清山的化仙池旁,被玄都和东方风雷不断涂药泥、化药力的这几日,有几件事却是不得不提的。
一是金蝉子来玄清山拜访,想要拜见玄都而不得,东方祖母应了去灵山一行。
二是周舟灭了‘万仙’,玄都出手杀了大罗金仙,这对师徒着实是把妖族吓的有点胆寒,对周舟的血杀令被收了回来。为了顾全颜面,妖族扬言要培养几个天纵之资,和周舟在未来的洪荒时代争锋。
这几个天纵之资,倒是有些熟悉的人选,不过他们的起点都是妖王级别。
比如蛟魔王,比如鹏魔王——西游量劫中的七大圣之二,就在名单上。
三是……
南洲,秦朝的苛政与日俱增,但在一处大泽旁的小渔村,却如同避世的仙境一般,这里安居乐业,农业兴盛。
带着沈家骨血的沈家媳妇到了此处安居,只是不小心露了外财,被强人将金饼卷走,差些带着沈老头的转世娘俩双双饿死……
好在她又被人救了,对方是个殷实的大户子弟,对她也是极好,不嫌弃她带着儿子,一番追求,终于抱得美人归。
这大户,热热闹闹办了宴席,请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欢庆。
此时,沈老头的转世已经三四岁,模样可爱、双眼就带着一股机灵劲。
婚宴上,有人扶着他,让他对新父亲拜了三拜,从此就改名换姓,做了别家的男丁。
龙宫的宫女本就对人族的俗礼淡泊,此事也没有感觉多为难,还柔声劝道:“邦儿,快喊父亲。”
“父亲,”沈小邦恭恭敬敬地扣头,这是之前就演练过许多次的。
“哈哈哈哈!”这户人家的老爷子大笑了两声,“从今以后你就姓刘,以后就喊做刘小邦了!日后要有出息,光耀咱们刘家的门庭!”
刘小邦眨眨眼,脆生生地应了句是。
也不知,此事若是让周舟知道,会不会吐血三升……满头黑线是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