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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妈要死了"!

  鬼使神差,不由地就来到了桂花树下;桂花树啊!桂花树!差一个月,就认识你已经二十六年了,我车国先,咋就看不出你有变化呢地下,茂密层叠的,桂花枝叶的长年遮避,让尘土见不着些微的阳光和亮白,荫及之处,时不时凸出一个个碗粗的根节,被行人无情的鞋底,磨擦的浆肉横溢,落下不规则的根疤大大小小,竟也有几十处之多。地表之上,树干之下,尚见着的盘根,似健身的膀臂,得力地赖着大地;这一截儿,有说它是三尺高的,有说它是齐腰深的,表皮是极其清晰的斑驳陆离的主干,支在两分枝以下落塌实地,俨然树妈妈的派头,洗衣盆粗呢;从这儿上去的分枝,也还是伸手就能摸到:那南边,双手能扶住的,又是一分二不再分了,两只笔杆似的,依偎着,昂然耸立上去,也有五丈余高的成树,真正的,就是两个分着主次的天然的旗杆,超过了商业局所有建筑的高度,炫乎着呢!那北边,竟又是东西北一分三的;东西两支,按说,也有它的什么特色,不然,几百年来,就没被修剪掉呢?

  我能把北枝,说的十分详细,实在还是有几段人情往事,在它上面;你看,闭着眼睛,我都能把它说得分明:从树妈妈的肩膀,再再上去的分下去,似梯型般的,成型了的,已能撑起三两人重量的,老早就已经有四级了呢!当年,我和桂花妹妹,就是从这个旁枝上,偷偷地我推着她的脚,她又拉着我的手,攀上第三级那处活灵活现天成的雀巢的虬枝造型,我和桂花常常逍遥地泅在这里,吃着她们家才有的美食,及至吃完了,又并不费力地攀上她家的窗台,爬进她们的家,再次取些出来……

  在商业局大院,我敢说,除了桂花,这事儿,至今都还是个秘密。

  今夜,我的重点,应该是到南枝旗杆枝这边来的吧?

  二十六年前,我刚上小学,母亲在阵疼里急说与我:“国娃子,快去喊你爹啊!妈要‘死’(注释1)了!你快喊他回家!”母亲的声音,酷是喜年猪(注释2)时,猪在断最后那口气的那会儿,我当时听到就极想哭……

  现在写到这里,我又想哭!看官,您且歇歇……

  我们队上的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哭诉“要死了”,是我们家乡的一大特色:多少产妇,没有哭过这个鬼门关啊!最多的指责,一般集中在丈夫的没有到场;或者,到场了,那心还在别个女人身上,以致于葬送了自己的妻儿,据说,很多例子,都应验了的……这个邪乎,当时,不论是多大年龄的男儿,都非常地被这个俗传震慑着:毕竟,盼妻死的有,盼儿亡的,就不是生灵了啊!守着待产的妻室,就成了母亲们给儿子们常常教导的,做一个好儿郎,和准备做一个好丈夫的,最重要最基本最经典的教材过细想想,我今生能讨到称心的媳妇儿,与我娘的教导,还真的有很多联系!这个题目,我以后还会大书特书其细节的。

  母亲的生死之托,要我浑身机灵,也许,是第一次!接受这么神圣的使命吧?我小跑着,走完了田梗小路,穿过了那片有好多甜杆杆儿的包谷林,上得那条黄砂石公路现在清楚,这段路有十多公里呢!竟也顺利地找到了我爹的单位我是按照母亲指示的路线,在紧认着大桂花树的目标一路也问过大人们三次,终于在大皂角树旁我们户方县县城里,另一棵更出名的参天古树下!找到了户方县革命委员会的牌子;在这里,我吸了四口气,定过三回神,转过二回身;第三回转身,未完!哈哈!我就看见了东北方向,离县革委会也就半里多路的桂花树梢,我兴奋至极,我找到桂花树了!我就要找到我的爹了!我的娘,极有可能,就不要死了!这小小的一截路,你不经我跑啊!说话间,我已站在了桂花树下;环视过这个空旷的大院,在大桂花树的北边,一栋三层楼的下边,竟只有一个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姑娘哇!城里姑娘!伙伴儿们炫过城里的俩子,漂亮呢!今天,还真让我见着了!不过,我可没功夫瞄她!可是,我记得,我当时是有点发颤地问过她:“你可晓得车门我爹的住处?”这时我才看见,她长着一双好黑好大的眼睛,扎着和我们班许多女生一样的羊角辫儿不过她用的头绳儿确实蓝的鲜艳!在上下打量我呢!好大一会儿,她才向桂花树的南枝下,一排低矮的简易住房,那中间的一间,已经是乌黑色的木门的房子,那门竟还是开着的呢!指了一下;我大着胆子,稳稳地走过去别让人把我当成小贼娃;我缓缓地进了屋,环顾了一遍,也只是有一张看起来比我的床,要洁净多的单人床;紧靠床的,是一张木质书桌,书桌的前面,是一把直直的靠椅;屋的中央,一张极不起眼的小四方木桌,可是,它的上面,一个清爽的铁盘上面,横着两只木筷,木筷上面,盖着一只大花碗,它一下吸引了我的眼球一定是好吃的啊!十多公里的砂子路,早把我的小肚肚儿抖空啦!

  我轻轻地揭开花碗,一阵从未闻过的清香钻进鼻孔,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横在盘上的筷子,夹起两丝肉条,塞进嘴里,我敢说那个肉香,至今,仍是我尝过的最美最美的美味我哪里遏制得住筷子,筷头毫不犹豫地再次伸向盘子,正要第二次夹着肉丝了,突然被厉声喝住:“就是他!”

  我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我尴尬至极地扭转头,我看见羊角辫愤怒且惊讶地盯着我;“就是他!他好大的胆子,他敢进你的屋!”羊角辫一手扯着个大人,一只手直直地指着我!愤怒分明也是撒娇地尖声嚷着!

  我躲过她的视线,向她身后看去,我看见了即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爹;这时,还是爹首先反应了过来:“啊!想不到想不到!你怎么在这儿啊!”随即小跑过来抱起我,有些气味的嘴唇,在我额上亲了又亲,又抖着小姑娘的手说:“桂花,误会了误会了!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国先哥哥,他的学习可好了,你不是好几回缠着我,要我带他来教你写字吗?”

  小桂花似信非信地看着我看来,见面时我给她说的话“车门我的爹……”,她并没有听明白不然,她怎么会对我爹说:“他敢进你的屋?”啊!

  这就是我在童年时代,与和我以后的学习,工作、生活,有过几多纠葛的桂花,确实难以忘记的第一次见面;当然,也是我,第一次走进,在我的生命中,几乎生存了四分之一的时间的这座城市。之后,我爹心疼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责怪母亲,“用这么小的娃子‘送喜’?”赶紧拿出几样果子,其中有种“糖葫芦”,我最喜欢,现在每年都还买一次,吃呢分与我和桂花;桂花哪里肯接,都塞在我的手里,我狼吞虎咽过一阵,才省下心来看一眼近距离的桂花我一下惊呆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向画上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啊:大眼珠,与我爹那年分给我的两颗黑葡萄一模一样;黑眉毛,黑头发;脸皮儿!我想起来了,我家秋天红枣白里透红的样子,对!就是和那种颜色一模一样。我正想跟桂花说话,父亲却已推来一辆自行车,伸手把我提留到了车后衣架上。

  撩上自行车的爹,加速好快!等我稳住神,扭转头再瞧桂花院时,刚刚还看见歪着头的桂花,在摆着小手,就又感觉到了爹的车子歪了一下,我也跟着出了商业局大门桂花不见了……

  注释:1:妈要“死”了:是医疗条件极差时,山村妇女生孩子的真实写照,多少妇女,此时就是有丈夫在场,也眼睁睁的命归黄泉,作者生生看下了多少这样的遗憾。

  2:喜年猪:即洗年猪,杀年猪。

  (下集精彩提要:车国先即便是神仙,也还有七情六欲,可是,那情那欲的苦主,在车国先的妻子之后粉墨登场,老天帮她送出的,迎接车国先的礼物,竟是一盆洗鸟污水……)

  (主要情节作者亲历,次要故事服从虚拟,如有雷同,恭请读者礼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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