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临淮。
深夜,汴水运河临淮码头,约三百余艘汴船在黑夜之中缓缓抵达临淮码头,这些专跑南运河漕运的汴船此时自北南下,每条船舱上都蒙着黑布,看不出里面装载的是什么货物,但每条船都吃水极深,达到最大载运。
寂静的码头今夜却是灯火通明,远远的已经遍布着临淮城中的兵马巡逻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
“来了,来了!”
船队还没有靠港,当先一条轻舟已经率先靠近码头,上面跳下数人,直接往码头奔来。
左军都督、淮泗行营都统曾元裕一身铁甲外罩披风屹立如山,闻言连忙率身后一群将领向码头移动,一面问“是哪位将军前来?”
曾元裕率领的淮泗行营连取密、沂、海、泗四州,可谓是进展顺利。
事先他并没有想过大行台居然打算吞掉感化军,因此当李瓃下令进攻徐州时,实在是出乎于淮泗行营方面的预料。等到这边开始动作,结果不料淮军却先动了手,攻击迅速,转眼就把濠州拿下。
而此时徐州城中的时溥也态度暧昧,在秦军与淮军的两面威逼下,居然摇摆不定。
对于曾元裕来说,进攻徐州已经不是第一要务,当务之急而是阻击淮军北上渡过淮河。
一连数封急报到宋州大行台处。李瓃很快给了回复。既然时溥没有投降之意。那么徐州可以暂缓攻打,先把淮军拦在淮河以南,以免进攻徐州之时,兵力并不多的淮泗行营所部遭到淮军的后背攻击。同时,李瓃也在信中说明,会立即调兵南下。
今天到的就是第一支部队,伪装成了商船,直接从穿过徐州过来。不过说实在的。徐州的时溥未必不知道这支船队可能是秦军南下增援部队,但就算他知道,就凭他手上只有一万人,他也只能龟缩徐州城中,而不敢轻举妄动。
三百条汴船,这些可都是运粮船,这些专跑运河的船其实比海船载量更大,内河上无大风浪,因此载量极大,甚至万石以上的大船极多。这次李瓃也集中了宋州曹州滑州等地搜集的船只。凑了三百条船运兵南下。曾元裕估计,三百条船。起码也能运来上万援兵。
“回将军,是秦王亲自率兵前来。”
听到李瓃亲至,曾元裕心中一愣,脚下连忙加快了几分。
船队已经开始靠岸,最先下船的是铁蛋王铁强所率领的特勤局侍卫们,他们迅速下船,快速在码头上检查一遍之后,警备起来,除了曾元裕等军官,不让其它人靠近。
等特勤局把这一切工作做好之后,王铁强向码头上的船只打了几个信号,五条一模一样的汴船上都闪起信号,其中一条船上的侍从赵江入舱向李瓃报告:“码头安全,请大王下船。”
李瓃虽然有些不太喜欢现在这一套安保措施,不过也知道眼下不比先前,安坐在舱中等他们准备好后才起身。
一下船,曾元裕立即带领二三十员军官赶上来迎接。
“职下未能拿下徐州,实属失职,还请大王责罚。”曾元裕一上来立即请罪道。他本来是半路加入秦军,在秦军时间并不长,可是却极得李瓃倚重,几年的时间,已经成为了五军都督府中的后军都督,此次南下河南,更是成为淮泗行营都统。虽然说当初在朝廷那边,他已经是左散骑常侍的高职,但那只是个闲职。虽然他加入秦军时,还带着五千神策军禁卫,但他现在军中地位依然远超如刘守谦、张承宗、李居义等这些李瓃心腹的地位,也是高处不胜寒,小心翼翼。
这次虽然他的淮泗行营连取四州,但没能按大行台的要求拿下徐、濠二州,心中还是十分忐忑。
李瓃十分亲切的拍了拍这员勇将的肩膀,虽然非嫡系出身,可带兵的实力却是能排入李瓃部下前十的,要不然,李瓃也不会如此倚重他了。
“元丰将军差矣,此次元丰将军仅以一支偏师,便连下密海沂泗四州,可谓是劳苦功高。至于徐濠之事,原本也是大行台方面考虑不周。”李瓃哈哈笑道。
曾元裕闻言心中轻松许多,有李瓃这个态度,心中越发的激动起来。虽然这位主上年轻的有些过份,但在用人处事方面确实让人佩服,就凭李瓃肯对他这般信任放权,就足以让他为之死心踏地效忠了。
“大王带了多少兵马前来?”曾元裕轻声问道。
李瓃轻轻一笑,回头看了眼正不断登上码头集合的部队“两万精骑!”
一听到这个数字,曾元裕心中一惊,接着大喜。有这两万精骑,淮军不可惧,徐州定能下了。
“淮军目前在哪?”
回到临淮城中,李瓃没有休息,立即召集南下诸将与淮泗行营诸将军议。
站在一侧的一名黑衣男子立即回道:“我军情局查探,南岸的淮军目前有两部。其一就是刚刚攻下濠州的高杰部,其部目前刚夺下濠州,兵马分驻于淮西重镇濠州钟离与寿州寿春,其兵力布置,十分明显,欲从颍口与涡口顺颍水和涡水进入颖州与毫州。”
“而目前在临淮对面的淮军,并非高杰所部,而是高骈的另一个侄子四十郎高虞,其下有雷满、冯绶、陈琪诸大将。眼下所部进驻淮东重镇盱眙、山阳二镇,其态势直指泗口,意图渡淮河顺泗口直入泗徐。”
李瓃沉吟道:“胡逗洲那边有没有消息?”
黑衣人是监察厅军情局郎中第五庶,特战营出身,接替的是以前李维的部份职位。眼下统领着整个军情局。负责军事情报。
“据消息。胡逗洲上凌波军第一舰队。乡兵第九军、第十八军已经全军覆没。吴迁、林宋、邓焕三位军主都没有幸存消息。江海镇驻军覆没前,给予淮军梁缵部极大杀伤,以一万一千兵力击杀三倍之敌。可惜,淮军动手突然,我军一时援救不急。”
听到这个消息,证实了胡逗洲守军的覆没,李瓃的脸色十分难看。这还是秦军目前为止头一次有部队被打的全军覆没,哪怕是乡军。可一下子没了两个军,这也让李瓃气的直捏拳头。还是先前小看了高骈,以为高骈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第五庶也低着头,高骈这次出手,军情局事先也收到了一点点风声,但没有警觉,没有引起重视,结果导致了这次胡逗洲驻军覆没,以及濠州丢失,可以说军情局负有极大的责任。先前第五庶已经自请去职请罪。不过最后李瓃对军情局主要官职等罚俸降阶,严加处罚。但最后第五庶等依然留用。
曾元裕有些疑惑的问道:“高骈让高虞也北上,那么高杰高虞所领兵马数量呢?”
第五庶有些不确定的道:“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高杰在寿春有兵两万,钟离有兵三万,高虞盱眙有兵两万,在山阳有兵三万。”
李瓃闻眼冷眼瞪了第五庶一眼“你这是要跟我说,高骈刚刚派了五万兵马打胡逗洲,又派了五万兵打濠州,现在又在楚州集结了五万兵马?”
如果按第五庶所说,那这一下子高骈就动员了十五万兵马,淮南地盘这么大,其它地方肯定也有留守部队,特别是扬州肯定还有一支重兵。如此算来,那高骈岂不是有二三十万人?
可据李瓃所知情报,在一年前,高骈手上不过六万人,还被黄巢吃掉了差不多两万余。而这一年来,高骈并没有大规模招兵买马,淮军怎么可能一下子扩充至二三十万人?
不用分析,李瓃也明白第五庶的失职,他们的情报根本就不准确。这一次,李瓃心里真已经有调整第五庶军情局郎中职务的想法了。
“淮军绝对没有二三十万人,据我估计,淮军的战兵也就是四万左右,就算他招募大量辅军,整个淮军的数量不过超过十五万人。我们胡逗洲上一万乡兵加一千水军,就杀伤淮军三万,这还是高骈大将梁缵所率之后。由此可见,梁缵手下的五万淮军,有可能真正的战兵只有万人左右,再加上训练不久的万余新兵,然后剩下的三万都是新招民夫辅兵。”
李瓃淡淡分析道:“按此推算,高杰的五万兵也差不多如此,可能比梁缵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去。至于新到的高虞,我不认为他手上有更多的精兵。”
“大王之意,我们对面的是一群纸老虎?”曾元裕道。
“差不多吧。”虽然这只是他的推测,但有的时候,眼见并非为实,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曾元裕低头沉思一阵,眼前一亮,有些惊讶的道:“大王的意思,莫非淮军暗中已经来了个调包计,在淮西的高杰所部已经成了疑兵,而真正的淮军主力已经转换到了高虞的手中?”
李瓃点点头,事情很有可能是如此。
高骈出手,明显是要争夺徐泗,可眼下外面的局面,却是高杰刚攻下濠州后,却把兵马驻于寿春和钟离,直指涡口和颍口,做出了攻击毫州与颍州的态势。
可这些在李瓃看来只不过是假象,因为颖毫二州现在是黄巢所占领,高骈就算狂,也不可能一边招惹李瓃,一面又去打黄巢,两面开战,这非明智之举。
更关健的是,高骈若要北上,徐泗才是必争之地。高骈一代名将,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所以综合这些,高骈的真正意图已经呼之欲出。高骈弄了个调包计,派了高虞北上,但实际上,高杰的兵和高虞带来的兵经过了调换,在淮西的高杰肯定只是一路疑兵,手上的估计都是些辅兵。而表面上手上只是一群辅兵的高虞,眼下手中的却是一支精锐,他驻于淮东,看似不起眼,但却是真正的攻击力量,高骈的真正目标依然是泗州徐州。
只不过看眼下情形,高骈也不打算直攻徐州,而是打算先打泗州。
“第五郎中,本王再给军情局一个机会,你立即去打探验证刚才的推测,查探淮军虚实。若是这次再出差错,不用本王下令,你自己看着办。”李瓃头一次语气严厉的对第五庶喝道。
第五庶额头冒汗,面皮涨紫,感到万分羞愧,紧咬牙关点头应命,弯腰退出。
可没片刻,第五庶又匆匆走入堂上。
“出什么事了?”看他神色匆匆,李瓃问。
“禀报大王,军情局刚收到浙西密探急报,镇海军节度使周宝突然出兵,派兵突袭胡逗洲上梁缵所部,梁缵措手不及,大败,全军覆没,只余少部逃离岛上。目前,镇海军已经占领胡逗洲!”
意外,李瓃没有想到,高骈动手了,这周宝居然也动手了。听到周宝悍然出兵,突然了梁缵,夺下了胡逗洲,原本脸色一直不太好的李瓃,也不由的嘴角上翘,微微而笑。(58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