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时分,沙陀兵马使李尽忠还有李克用心腹将领程怀信带着三千沙陀兵,从河东赶到,并且押送了一批箭支与粮食前来。
看到营中一片欢腾,李尽忠打听才知道,振武军今天大败党项人。
说起今日一战的精彩凶险,那些参战士兵口沫横飞,把李国昌的勇猛夸得天下无双,特别是他亲自率沙陀兵夜袭军城,将振武军打了五天都没打下的军城攻破,大家说得添油加醋,生灵活现,仿佛个个亲眼所见。
李尽忠听得直叫痛快,继而又是大大地懊恼,自己一路日夜兼程赶路,还是错过了这场痛宰党项军的大战,他更有点隐隐愧疚,族长竟要亲自上阵厮杀,可见当时形势危急,如果自己能来得更快点就好了。
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情,他来到中军帐中向李国昌报到。
中军营帐中也在大摆酒席,李国昌正在犒劳今天参战的军官们,不但沙陀部族军官们个个到场,振武军的大小军官也悉数到场,李尽忠进去行礼参见。
李国昌看到族弟李尽忠到来,很是高兴。
李国昌是整个沙陀族的族长,不过现在他担任着振武军节度使,便把沙陀都督的职位交给了族弟李友金,又把沙陀军兵马使的职位交给了李尽忠,他自己只还兼任着一个沙陀三部落军使之位。
新到三千援兵,李国昌很是高兴。笑着说:“尽忠。你此时前来。我十分高兴。今天的仗错过了不要紧,后面咱们还有的是机会。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几位兄弟,今天的大胜,都是弟兄们的功劳。这位是振武军节度副使杨林,久在振武军,功勋显著。这位是振武军行军司马吴宪,虽是文人出身。可马上功夫丝毫不弱。另外这几位也都是振武军的兄弟,与党项人拼杀五天,丝毫不弱下风。另外这边的,都是咱们沙陀族的年青一辈,这次表现更是可圈可点,都是一群好样的。”说完又给振武军的军官们介绍李尽忠和程怀信二人,“这两位,都是云州起兵的大将,刚刚从太原过来的。‘
众人忙道:“久仰久仰,两位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其实心里却在想。原来这二人就是所谓的云州七将了。一想到这二人曾经活剐段文楚五人,还分吃其肉。他们心里就感觉不太舒服。
李尽忠表面倒是很是客气谦让了一番,这才挑了个中间席位坐下。
“为胜利,贺!”
“为胜利!”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李国昌领振武军的时间并不长,眼下军中振武军和沙陀军,甚至还有招募的部族兵马,乱糟糟的。趁着胜利,这场酒宴,便有加强一些感情联络的味道。
众人一边喝酒,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大多数都是在赞扬李国昌英勇神武。
“节帅,今天这场胜利全亏了大帅策划得当,指挥有方。”节度副使杨林在一边笑咪咪的道,“特别是昨晚大帅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攻城,奋勇杀敌,极大的鼓舞了士气。要不是节帅如此勇猛,只怕我们振武军再打一两天,也未必能拿的下来啊。”
“那是那是!”诸将异口同声的附和。
节度司马吴宪插嘴道:“先前我去巡视了一遍战俘营,那些党项人,说起来一个个都是相当勇猛的,仅比起咱们沙陀军差了一点点而已。我路过时,就听到有几个俘虏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个好像是将领的党项大汉,说他当兵二十年,一身好武艺那也是十分自信的,可是却做梦都没见过大帅这样的勇将。他说这大唐灭突厥的卫公李靖,灭高句丽的李世绩苏定方,定天山的薛仁贵,中兴大唐的郭子仪,李光弼,以及名将李晟,这些和大帅比起来,也不过相当而已。现在他就盼着大帅能够饶他一死,然后他就要从此追随大帅身边,就算是为大帅牵马扛刀也愿意呢。”
吴宪如此露骨的奉迎和马屁之词,却让李国昌哈哈大笑,十分受用。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无法和李靖、郭子仪,李晟这等名将相比,但心里还是十分满足的。
他笑着道:“吴司马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啊,等回头,打下宥州之后,我看,宥州刺史可以由你担任!”
吴宪大喜过望,起身便向李国昌下跪,居然还磕起了头:“多谢大帅栽培!”
李国昌坐在那里,等吴宪磕完了头,才假意要拒绝。等吴宪起来,杨林等人也是连忙一通通马屁拍上,李国昌也是哈哈笑着,然后对众人封官许诺,极尽拉拢,一时间酒桌之上,倒是气氛热烈无比。要不是振武军一众军官年纪太大,他们都差点准备向李国昌磕头拜义父了。
杨林端着酒向李国昌敬酒,对着众人大声道:“大帅,俺杨林是个粗人。俗话说的好,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是些卖命撕杀汉,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个厉害又大方仁义的上司吗。跟着大帅,咱们现在不但粮饷不欠,而且连打胜仗,赏赐丰厚,这样的好上司哪找去?咱别的话不说了,以后唯愿以大帅马首是瞻,跟着大帅,赴汤蹈刃,万死不辞!”
他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大帅,我先干为敬!”
顿时振武军其它的军官们纷纷起立,举杯饮尽。
李国昌也举起杯子饮尽,满脸的笑意。
他又倒满一杯酒,举起来对众人道:“来,让我们一起同举杯,预祝一举击败拓跋思恭,拿下宥州。”
“正是。”诸将起立。“有大帅带领我们。我军定然高奏凯歌。一路杀入长安城中。”
李国昌摇了摇头:“不,长安城现在还不能去,我们只须攻下宥州后,再拿下延州就可心了。”
李尽忠问:“为何?”
李国昌冷静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这一次的任务是一直打到延州,震动长安,让长安的那个少年天子知道我们沙陀人的厉害,让他把代北和河东交给我们。”
众人也都点头称赞。真要去打长安,他们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就这么万把号人,而长安和京畿之内的神策军可是号称十五万之众。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的融洽,大家都已经抛开了上下尊卑不分你我,开口闭口就是兄弟。
这场酒宴一直喝到半夜三更才散去,散席的时候,众人都是双脚虚浮,摇摇摆摆不胜酒力了。
等到振武军诸将离开之后。原本早醉的不省人事的李国昌突然坐了起来,虽然脸上红光满面。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清明,哪像是醉了的模样。
“尽忠,你跟我说说,太原的情况如何?”李国昌招呼李尽忠过来。
“太原那边情况不太好,这个郑从谠十分狡诈,虽然手下已经汇集了五镇三万兵马,可却一直坚守太原,并且把晋阳城外挖了无数的濠沟,陷马坑,又实行坚壁清野,将太原的百姓都撤入城中。我们沙陀勇士的战骑根本无法在晋阳城下发挥优势。留后让我率三千人前来,意思是他改攻为守,拖住朝廷的五路兵马,让大帅先把宥州和延州拿下,逼朝廷退兵,要不然,这仗没的打了。”
李国昌紧皱着眉头,没有了半分酒宴上那份得意狂放的样子。
“我听说,镇东军已经入晋,而且攻占了蔚州?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李璟两万镇东军在幽州把卢龙军打的服软低头,然后一路进入蔚州。”
李国昌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也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
“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兵发延恩,眼下回师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和李璟拼,看究竟是他先夺下代北,还是我们先夺下延州。”李国昌很快做出了决定,“好在单于都护府和朔州暂时还安全,希望能够撑住。”
振武军节度副使杨林酒宴上大醉,最后被家丁扶着回了营中。刚到营中,半躺在床上,家丁将头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在,原本还醉熏熏的杨林马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睁的老大:“单于都护府都天德军节度使和赫连部联手攻破了,将士们的家眷都落入了于琄的手中?这是真的?”
“傍晚时我们的人抓到一个唐人,他自称是使者,要见副帅。他随身就带着十几封信,既有镇东军李璟和天德军于琄的,还有副帅父亲,以及诸位将军家眷的亲笔信。”
“信呢?”家将将信交给他,快速阅读过后,杨林脸色yin沉的吓人。“马上把使者请进来,注意不要让其它人发现。”
“副帅放心,早在外面时就是换了军服进来的,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片刻之后,家将带着李扬进入杨林的帐中。
“怎么样,副帅看过于公和李郡公的亲笔信了吗?”。李扬笑道。
杨林点了点头,“你们说话算话?”
“当然,只要振武军临阵反正,反戈一击,不但可以免你们跟随李国昌叛乱之罪,而且还有大功一件。如果你是不相信我家郡公的话,那你总得相信于公的话。于公不但是一镇节帅,也同时是此次招讨副使,其兄更是朝堂政事堂的相国。有于公师徒联手保你们,你们有何可担心的。”说完,他肃然道,“相反,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不但你们的家眷安然无法保证,就是你们自己,又还有什么出路前途?李国昌父子覆灭在即,难道,你们现在还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陪着他们去送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弃暗投明,拔乱反正,才是上策啊。”
杨林对于反李国昌倒是没什么心里负担,这个时候的各镇兵马,反反正正的早习以为常了,谁拳头大就跟着谁。他也相信李璟于琄会保他们,他但心的还是怕振武军对付不了沙陀人。
“我们只有六千人,而沙陀人本来就有两千多,刚刚又来了三千精锐增援,只怕我们不是对手。”杨林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李扬说:“宥州的拓跋部还有三千精锐,可以一起出手。况且,只要计划的好,咱们今晚就动手,攻其不备,机会还是很大的。”
“今晚就动手?”杨林有些惊讶。
“事不宜迟,要是等李国昌也收到了单于都护府失守的消息,那时我们就不好动手了。”
咬了咬牙,杨林点头:“好,我马上召集主要军官前来。”
不一会,几十个振武军高层军官悄悄的前来,汇集一帐。
杨林直接将各将的家信发下去,然后道:“当初我等也是被李国昌挟迫起兵,眼下,反正的机会来了。只要杀了李国昌,我们不但可以免罪,还能立大功一件,更能保全你我家族亲人。你们谁有异议的吗?”。
行军司马吴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他觉得靠这点人马对付沙陀人明显是打不过的。更何况,他是新上任的振武军节度司马,家眷并不在单于都护府,而且之前还被李国昌许诺封他做宥州刺史,当下便有些不太愿意再反一次。他趁人不注意,缓缓的向着帐角走去,想要趁机离开。
不料,帐角突然转过一个穿着振武军服的士兵来,一剑就抹过了吴宪的脖子。
鲜血喷溅,可吴宪的嘴被捂住,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杨林等人都惊讶的看着做小兵装束的李扬,李扬等吴宪死透了,将匕首在尸体上擦拭了几下收起,冷冷道:“此人刚才想要趁机逃走,一看就是去报信的,若是让他得逞,今日在场的人都逃不过一死。”
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半点可犹豫的了。一番简单的商议之后,各将悄悄返回各自营地,到了半夜四更之时,营中突然火起,杨林等人一面直接冲向军城中心的沙陀兵营地,一面打开军城城门,举火发信号引拓跋思恭前来,三千党项骑兵早埋伏在城外,正等的有些不耐烦之时,终于见到信号起来,当下策马直杀入城中。
李国昌正酣睡之中,闻得喊杀之声,连忙起身,却见侍卫长慌乱的跑了进来,“大帅,振武军反了,他们还把党项人放进来了,现在城中大乱,弟兄们措手不及,死伤惨重,军城守不住了,快撤吧!”
城中局势确实已经再也控制不了了,六千振武军和三千党项兵突起发难,许多沙陀人还因昨晚喝的大醉,此时半醉未醒,直接在睡梦中就丢了脑袋。沙陀人根本组织不起来,就被杀的彻底大乱。
最后,李国昌由三百余骑兵护卫着杀出一条重围,向北奔逃。
南下的一万大军加上后来李尽忠增援的三千沙陀兵,最后振武军反戈,六千沙陀兵最后只余了三百余骑,其余全部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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