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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商人逐利

  孔梨点点头,答应下来,可面色略有些犹豫,道:“大人,当真要停发府衙之粮?”

  张书正挑挑眉。“怎么?不愿?你家中便没有些许存粮么?能将你饿死?”

  孔梨摇摇头,道:“卑下并非此意,便是卑下家中并无存粮,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亦是断不会含糊的,只是卑下为大人担心,大人您却是一直没有存粮的,这一断粮,对您而言...。”

  孔梨言说两句,没有再说下去。

  张书正忧郁的眼眉,终是舒缓了些许,笑望了他一眼,温和的在他肩上一拍,道:“无妨,去办吧,你难道还不知晓本官的本事?莫说断粮三五日,便是十天半月,亦是熬得住的。”

  孔梨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张书正摆摆断,“无须多言了,快去办吧,莫要耽搁了。”

  孔梨垂首,无奈叹了一声,恭敬退下。

  “你是何人,来此何为?”

  府衙门前,青蛮笑望着两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年轻兵卒,见他们面容憔悴,却仍旧强打精神,警惕的望着自己,不禁有些感慨。

  他拱了拱手,上前一步,道:“在下青蛮,来自通州,此次正是来拜会郡守大人,有要事相商。”

  青蛮本可御剑而去,不说前方是些许贼寇,便是修为高深的魔修,他亦能从容应对,只是,看着这城中的情形,却是又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人皆有情,他自然也不例外,饶是自幼生长于世外之地,对于俗世并无太多了解,可他分明有相助之力,却撒手不管,这却是做不到的。

  想要对这数万流民有所帮助,单凭他一人之力,定然是艰难的,只有先寻到这驼鹿郡守,了解一番后,再作打算。

  两个兵卒,倒亦非目高于顶之辈,只是方才见得青蛮面生,且身负剑兵,便是有些紧张,见其言语如此客气,便也缓和下来,其中一人想他点了点头,道了声,“你且稍待。”便折身入府。

  剩下一人,则是与青蛮攀谈起来。

  要想让人重视自己,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展露自己的实力,来此之前,青蛮便没有打算如在通州城一般遮掩自己,所言,对这年轻兵卒言说之时,亦自称方外闲散之人,兵卒一听,再次将青蛮打量一番,显现一丝敬畏,言语便是恭敬。

  孔梨正在安排手下心腹,交待张大人所言之事,却见手下一兵卒,神色匆匆而来,他知晓此人今日乃是在府门当职,见他如此模样,还道是外边流民生出了什么事端,便也快步上前。

  “有个身负剑兵的富家公子前来拜会张大人,还说有要事相商?”

  守门的兵卒自是不能轻易逾越规矩,直接去禀报张书正的,恰巧见得孔梨在此,便将此事禀于了他。

  “他可有言说是何方人士?”

  兵卒回道:“他自言说自通州而来。”

  孔梨思忖片刻,向着身旁心腹吩咐一句,他那心腹便点头离开,“带我去看看。”

  “是,大人。”

  兵卒拱了拱手,领步在前。

  青蛮在外,未有等候多少时候,便见方才那兵卒又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甲胄,神色冷漠的兵士。

  孔梨遥遥一望,便是瞧见了兵卒口中所言的富家公子,“竟这般俊秀?”他心中略微一讶,方才听得言起,乃是随身携带剑兵,想来应是习武之人,再怎么,也应带着一丝肃杀之气,不过诧异归诧异,神色却是不变,快步来到这淡蓝水纹衣衫的公子面前,上下一扫,拱手道:“在下孔梨,乃郡守带人麾下参事,不知这位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参事是何职,青蛮自然不知晓,不过既然是郡守麾下之人,那亦非是多大的官身,笑着望了他一眼,实力在青蛮料想之中,亦是属于半修半凡那种人物,在普天修士看来,但凡没有跨入第三重境的修士,都算不得修士,顶多便是强于普通人罢了。

  顷刻,两名守门的兵卒便见得奇怪的一幕,那年轻公子还未有所言语,便见孔参事蓦地神色一变,再望向青蛮的目光中,亦满是骇然,接着,便郑重一礼,道:“公子随我来。”

  青蛮欣然点点头,要是与此人在言说一会儿,还需得费一番口舌,他便直接使出了传音入密的手段,在孔梨耳中言语两句,孔梨当是惊为天人,分明见得此人没有开口,这声色却是直接在自己脑海中回荡,哪能还识不出青蛮身份,当下不敢怠慢。

  待得二人拾阶而上,入了府衙后,方才那位入内禀报的兵卒,不禁疑惑摇头,道:“这孔参事是怎么了?怎的如此古怪?”

  旁的那位兵卒虽亦是惊愕,但青蛮方才亦是向其透露了些许身份,转瞬便是想透了其中缘由,笑着在身旁这位仁兄的耳旁言语两句,那人闻言,先是一惊,旋即恍然。

  见得了驼鹿郡守,青蛮没有再曲折迂缓,直接道明来意,更是一口道出了张书正的实力,让其不得不郑重待之。

  东海的修士本就较之其它地方更为稀少,这修为高深之辈,更是难以见得,他自己炼气境的实力,放在南离,宣武,或许也就与个寻常的修门弟子相差无几,但在这东海,却亦算得上是个高手。

  能够仅看一眼便能瞧清其实力的修士,其修为定然是超出了炼气境的范畴,果然,张书正凝神而望,却是瞧得一片模糊,只是那浩然不散的气息与剑意,让他心神激荡。

  “敢问尊者,可是自中原而来?”

  张书正示意孔梨退出房门后,向着青蛮拱了拱手,礼道。

  青蛮略怔片刻,点了点头,古籍中早有记载,因南离,宣武地处天下之中,故称中原,漠北被称为北塞,而较之漠北还要遥远,处在海域中的东海之地,则是塞外了。

  张书正了然点点头,便请青蛮坐下,正值苦恼之际,不想却是来个仙林高手相助,顿时一扫阴霾,将此刻郡城的情形大致讲述一番,便是那事关重大的粮仓之危,亦未有所隐瞒。

  青蛮听后,皱眉沉吟,张书正亦不打扰,便安静坐在一旁等待,好一会儿,青蛮才缓缓抬眼,道:“确是事态紧急,当务之急需得确保口粮不断,以免数万百姓性命之忧。”

  这些人刚历家破人亡之苦,本就是承受极大苦难,心智难免会趋向极端,若是官衙连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也给不了,那还会顾忌什么道义?

  “唉,本官亦正在忧心此事,已是吩咐下去,待会儿便让城中手握存粮的富绅们前来商议此事。”

  张书正轻叹一声,接着有些担忧道:“只是不知,他们愿不愿分享米粮,尊者你亦知晓,在这般世情下,便是用银两也难以换取米粮啊。”

  “怎么?张大人乃是城中郡守,一声令下,他们还会不愿,更遑论,此乃救济天下,帮助大家一起共度难关,便是连多余的米粮亦不愿交出?”

  青蛮略有些诧异道,在他看来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张书正却还有顾虑。

  张书正闻言,哑然失笑,亦不知在笑青蛮涉世尚浅,还是再笑自己的无能,缓缓道:“商人逐利,本官便是身为郡守,他们自个儿不愿,亦总不能强人所难不是,否则,与强抢何异?”

  “回禀孔参事,按您的吩咐,各家米行粮铺的掌柜皆已知会完了。”

  孔梨的书房中,一个年轻小卒正在与其汇报各家米行掌柜的情形,孔梨亦是极为疲累,半阖着眼听他言说,待得他说完,方才缓缓道:“都已答应待会儿过来了?”

  小卒沉吟片刻,回道:“王掌柜,许掌柜,还有东宇米行的齐家三兄弟,还未没有给卑下明确答复,只是说身体抱恙,不知届时能否前来。”

  “那便是不会来了?”孔梨睁了睁眼,冷笑一声,“和记米铺的王守财,锡番行的许世道,还有东宇米行的三个当家,他们心中琢磨着什么伎俩,真当孔某人不知晓?”

  他兀地站起身来,一抖衣衫,把长刀往手中一拿,笑道:“叫上兄弟们,出去走走。”

  “去哪儿?”

  小卒不由疑惑问道。

  孔梨咧了咧嘴,露出一丝冷意道:“看病。”

  张书正胸中憋着一口气,面色仍旧平和,在府衙腾出的一处空院中,十数人稀稀落落的分散而立,有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有大腹便便,挂着一丝笑意的中年男子,还有两个神色冷傲,憋着一处的年轻子弟。

  这些便是驼鹿郡中素有名望的富家商贾,且多是沾染米粮营生的,张书正负手而立,沉吟片刻,强挤出一丝笑颜,望向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拱手道:“楚老爷。”

  “唉哟,当不得。”

  那老人本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这时忽然颤巍巍的便要下拜行礼,被张书正赶紧扶住,后者略微皱了皱眉,他自幼便生长在这驼鹿郡,对于在列的不少人都是熟识,其中,还有不少曾今在他落魄之时帮扶过他一把的前辈,这年逾古稀的楚先华便是其中之一,不单张书正,便是他已故的爹,亦是受得过这楚老爷不少恩惠。

  “张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您是官,老朽是民,哪能当得您如此称呼,你可莫要折杀了老朽。”

  张书正扶其稳住了身形,只能安抚,轻叹道:“楚老爷,书正知晓,如此办法,的确是有些难为你们了,这些粮食,亦都是你们花费不少的人力物力,几经艰辛换来的,书正本是万不能想。”他顿了一下,又望了一眼众人,继而道:“可是,您老人家亦是看见了,这满城饥荒,贼盗四起,而今府库亦是即将告罄,不得已,才想要请诸位出手一助啊。”

  张书正言辞诚恳,丝毫没有一丝威严作态,让一旁默然不语的青蛮不禁暗暗点头,要知晓,仙林修士本就看不上世俗凡人,更遑论张书正还是王朝中人,身份更不一般,以他郡守之尊,竟能够如此恳切的与这些凡夫俗子言语,委实是难得了。

  只是,青蛮却不太看好张书正如此作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固然乃是上策,可若全无用处,那便是下下之策了,自这些粮商来到府衙已有近一个时辰,张书正亦是言说道理多时,这些人表面附和,言辞高昂,可真说到各家出粮之事,便是拐弯抹角,相近托词的推诿。

  楚先华双目一颤,闭上眼摇摇头,“大人所言甚是,如今天下遭难,确该是同心协力之时,不能只顾小利,而伤大义。”

  张书正面色一喜,还道这个在郡城商会中极有名望的老人家,终于被自己说动了,可他还没欣喜片刻,却被其接下来一句言语,给浇灭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意。

  “老夫好歹亦算薄有家财,此次既然张大人都如此言语了,那便自献白银三百两,以赈祸乱。”

  这时,楚先华略微转动了身子,面向其余的商人,掷地有声道。

  众人皆是一怔,旋即回过神儿来,拍手叫好。

  “我杜家亦非薄情寡义之辈,便也同出三百两,为这落难百姓略尽绵力。”

  “我黄某人,比不得二位老爷,但也能拿出二百两。”

  “我出二百两。”

  “我也出二百两。”

  “我出一百五十两。”

  顷刻间,方才还闭口不言的粮商,好似寻到了一个豁口般,纷纷鼓噪起来。

  待得众人吵嚷一会儿,楚先华这举起一双手,往下压了压,往张书正处挪了挪步子,作揖道:“如此,不知张大人可还满意?”

  楚先华偷偷打量了一眼神色略有些阴沉的张书正,心中一凛,转瞬便又被另一股气势压倒下去,“呵呵,老夫亦是仁至义尽。”他心中暗笑一声,对于张书正虽是些许畏惧,但没达到让他拱手交粮的地步,若非不想太拂了这郡守的面子,便是一分银钱,亦不愿拿出的。

  楚先华人老成精,混迹在这郡城商道数十载,当官衙来人相请的时候,便已猜想到了发生何事,事先便与其余粮商统一了口径,什么都可以交,唯独一点,粮食?没有。

  这城中的难民,不是几个,亦非数十数百,而是足足数万,若他们真个开了这个口,那所消耗的粮食决计不可想象,便是米粮如山,又能维持多久?他们皆是大户人家,一家少则十数口,多则数十口,那还不都得吃粮?

  即便官衙愿出银两换购,那又能与多少?别说时值战乱,府衙亦是拿不出多少银两,便是真能够以往日的市价购之,那他们亦是亏得不少,楚先华可是早就打探清楚了,随着这战乱一起,其余郡城亦是开始粮食紧缺,持续下去,就算是通州城亦会米如金银,若是将多余的粮食运到那些地方去贩卖,金山银山都是能换得来的。

  难民的性命?天下道义?这些固然不轻,楚先华亦非良心尽泯的奸商,以往还会不时做些义善之举,可这皆是基于天下太平的情形下,小恩小惠,赚取名声,安抚良心,他乐意为之,可若要倾家荡产,举着这个家底去倾囊相助,他自忖不是这等人物。

  “楚老爷,书正亦是言明多次,书正需要的是粮,百姓需要的粮,郡城存亡需要的是粮,是粮食啊,不是银两。”

  张书正语速渐快,亦是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大人啊,老朽亦是实言而道,老朽当真没有粮啊,老朽家中那些许存粮便是仅够一家老小的日常用度,亦是维持不了多久,您让老朽到哪儿去寻粮啊?”

  楚先华倒也不憷,跟着悲凉道,其余人见风使舵,顿时齐声道:“大人,小人确是无粮啊。”

  张书正神色铁青的伫在原地,四处商人拜倒一地,神色凄苦,反倒像他成了什么凶神恶煞的恶人。

  张书正仰头而叹,看了不远处的青蛮一眼,心中酸涩,“果真如尊者说中了,商人逐利,良知何在,良知何在啊!”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见你们张大人,唉哟,轻点儿,轻点儿。”

  正在此时,院外传来阵阵吵嚷之时,众人面色古怪的向外望去,这声色,众人皆是不陌生,乃是郡城商会中实力不小的东宇米行的三兄弟之一。

呼啦啦的涌入一群兵士,为首的便是满身寒气的孔梨,在其身后共有三个让众多粮商熟识之人,方才叫嚷不歇的便是东宇米行的三掌柜,名号齐赫武在齐家三兄弟中年岁最小,约莫而立之年,此刻正被两名悍勇的兵卒左右架住,饶是他使出浑身解数挣扎,仍是逃脱不出兵卒的手掌  在齐赫武身旁的另两位郡城富绅,却是躺在竹架上,上边裹着一层单薄的丝绣床单,从露出在外的袖口可见,这二人皆是只穿着一件中衣,在凛冽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二人亦是双唇冻得青紫,其中一人,四十出头,四处看了一眼,面色顿时又沉下三分,怒视着张书正,颤抖道:“张大人,你真是要仗势欺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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