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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候新郎

  寻常人家,有着连理之喜,亦会身披红绸,吹吹打打,或马或骡子都会牵上大街溜上一溜,这通州第一豪门洪家娶媳妇儿,自然更是热闹非常。

  洪家央族中的仙家供奉则了个良辰吉日,这天大雪纷飞,寒雾遮天,满城百姓虽是有些纳闷儿,但洪家挑了这么个日子,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亦只能腹诽两句,多是冒着严寒,簇在了街头,瞧这热闹。

  高头大马威风凛冽,尽皆身着彩衣的门丁女侍手掌器乐篮花,一路缓行,绯红的花瓣漫天飞舞,与纷繁的雪花交相辉映,别是一番景致。

  “啊,这便是许情花么?真美啊!”

  “可不是,这花儿在千叶寺中种植了些许,我曾见过呢,可是珍贵得紧。”

  青蛮伫立在洪家别院门第之前,今日的他亦是好生梳洗了一番,毕竟是参加曲小姐的婚礼,饶是那些大富之人不会注意到他这无名小卒,但衣着总要光鲜一些,再是一袭单薄青衣,不单失礼,亦是难免扎眼了些。

  王钟走上前来,将青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哈哈笑道:“果真是佛需金镀,人靠衣装,青蛮换上这么一袭衣衫,果真是一翩翩公子,王某是自叹弗如了。”顿了顿,他浓眉一挑,故作哀叹道:“青公子这般作扮,却是不知又要俘获多少女子的芳心哦。”

  这衣衫是曲老爷差人与青蛮送来的,亦不知他从何处寻来,虽未贴身裁剪,但与青蛮形体倒是极为相宜,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当然,似青蛮清瘦身躯,挑选衣裳,倒是不多费心,饶是稍微宽大些许,亦不过是平添几分风雅罢了。

  整衣连袍,呈淡青色,上边用玲珑针丝细绣着波澜水纹,好似一块画布,几许勾勒,隐约几朵青荷,腰间一根翡翠玉带,同是淡雅精致,头束云顶冠,斜插檀木簪,两寸来宽的墨白色绸带在脑后轻束而下,两手相负,眉目如黛,当真是个浊世佳公子,雪地锦衣人。

  “王兄见笑了,小子比起王兄来,却是还差了些许。”

  青蛮清淡一笑,弯了弯眼眉,今日的王钟亦是锦衣玉履,加之常年习武之故,自然便透着一丝凛冽肃然之气,教人看上去,亦是真觉不凡,哪会有丝毫家门奴仆的样子。

  两人寒暄一阵,青蛮却是对这漫天飞舞的许情花生出几分好奇,从空中接过几片,只是看了看,方才确定,此物并非是落霞峰上开满遍地的徘徊花,只是模样近乎一致,但却没有徘徊花那般飘渺的仙灵之气。

  “呵,洪老爷对那洪公子,当真是没得说,如此珍贵的许情花,便似这般随意的铺洒路间。”

  待得迎亲的先行队伍,走过这个街头,径直向了曲府去后,王钟这才看了一眼青蛮手中的花瓣,感慨道。

  青蛮只是笑,旋即将手中之物随风一扬,疑惑道:“王兄,这许情花又有何典故?又是怎般珍贵?”

  “青公子不知晓?”

  王钟先是一诧异,旋即想起青蛮的身份,他乃是时常耳濡目染在仙家门下,见识定然亦是与凡人不通,那些天地玄妙都来不及悟得,又怎会猎奇这等俗物,而后解释道:“说起来,这许情花倒还真有一番典故,乃是我通州五郡独有的特产,别的地方却是没有的。”

  青蛮点点头,却是有些不以为意,他从来便不信什么天下独有,便是落霞峰上的徘徊花,他亦在牧野家那禁地花圃中见到过,更遑论此物了,天下之大,不足为外人道也。

  听得王钟言语了一会儿,别院中的其他人亦是陆续而出,尽皆服饰华美,多是应邀从各地赶来来的曲家亲眷,有不少却是与王钟认识,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一声,王钟则是一一拱手见礼,这些人虽非曲府之人,但却是老爷的亲朋故旧,他这做下人的,自然得尽足礼数。

  这些人,青蛮暗自打量过,发现其中竟是亦有身怀修为之辈,但全都不过平平而已,便是其中修为最高的,亦是不及那二公子曲兴复的,忽的,随着院内再走出几人,这些宾客却是不约而同的围拢上去,热切的寒暄起来。

  “呵呵,兴复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亦不见你来伯夷郡见见你徐伯啊,这么几年不见,却是愈发精气了啊,哈哈。”

  “来来来,兴复,还记得他吗?这是你琳妹啊,你们以前可是青梅竹马呢,她昨夜才至,却是寻不着你,不停念叨着你呢。”

  青蛮循着瞥了眼,却是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妇人,执着个脸蛋红噗,身着碎花裘袄的小丫头的手,向着一脸淡笑的曲兴复欣然笑道。

  “娘亲,我哪有。”

  那小丫头却是羞红了脸,但一双眼眉却是落在了曲兴复身上不肯离开,怯生道:“复哥哥。”

  青蛮莞尔,这小丫头,他却亦是第一次见得,当真是有些可爱的,只见曲兴复亦是露出一笑暖和笑意,伸出手去,在其脑袋上轻轻抚过,“琳丫头,可还似小时候那般胡闹啊。”

  “没,没有,琳儿很乖的。”

  小丫头愈发紧张,轻声道。

  这时,又从门中步出一行人来,众人的目光尽皆移过去望了一眼,只是不冷不热的笑着点点头,仅有两个年轻子弟上前行了一礼,道了声:“渲兄。”

  来人正是曲一渲,及其三个跟班儿,经过数日的修养,他们脸上的伤痕亦是消褪无踪,再涂抹上昂贵的脂粉,便又恢复了往日风采,这些人不待见曲一渲,曲一渲亦是不以为意,见得他们对曲兴复的态度,与对自己截然不同,心中虽是有些气闷,但面上还是笑着,拱了拱手,径直向着王钟与青蛮这边来了。

  青蛮神色淡然,果真是实力决定一切,这一点,在何处都是不变的,曲一渲乃是臭名昭著的酒肉公子,而曲兴复却是年少天才,自幼拜入仙家门下,那可是一等一的奇才。

  “王兄,青公子。”

  曲一渲缓步而来,面容露出两分诚挚笑意,经过那日闹事之事,他下意识的便觉着王钟亲近许多,加之王钟本身便有实力,他亦是知晓,远非自己这身后三个跟班儿可比,但也不会吝啬这么点好意,便是连带着本来让他不上心的青蛮,亦是不再冷咄逼人。

  他身后的三个跟班儿更是点头哈腰,平日里跟在曲一渲身后耀武扬威惯了,没吃点儿苦头,却是还不知晓,人外有人,山外有人,更不曾想过,这时常跟在大老爷跟前儿,不显山露水的王钟,竟是有如此本事,即便他在那日与洪家大公子交手时并未占得什么便宜,更是远不如便震慑全场的二公子,但在他们看来,却也是足够高大,令人心生敬畏了。

  王钟受宠若惊,连连拱手道:“诸位不必如此客气”顿了顿,又看向曲一渲,微微欠了欠身,道:“渲公子,你那伤....!”

  曲一渲却也不恼,淡淡瞥了眼人群中的曲兴复,轻笑着道;“有劳王兄挂心,亦是无碍了。”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青蛮,却是眼眸一亮,“好个俊俏人儿。”曲一渲混迹红尘,自命潇洒不凡,却不想,这数日前还似贫家书生的小子,便也有如此红尘俏公子的模样,顷刻间,倍感亲切,却是拱手言道:“青公子确是有勾栏状元之貌了。”

  “勾栏状元?”

  青蛮怔了半响,却是有些不明其理,勾栏是何地,他知晓,这状元是什么,他亦明了,不过这连在一起,便是让他疑惑了。

  王钟见青蛮这番模样,便是知晓他不知,憋住了笑意,忍俊不禁在青蛮耳畔轻言两句,青蛮苦笑摇头,随之,曲一渲及他身后的小厮亦是仰首轻笑起来。

  辰时三刻,雪雾非但未有停歇之势,反倒愈加弥漫开来,此时,别院外的曲府亲眷,除却居住在其它别院的,亦是聚集得差不离了,见得这般恼人的天气,一些个儿沉不住气的便是念叨起来。

  “这洪家也真是的,琢磨了这么久的良辰吉日,便是这等天色吗?”

  “唉,老夫倒是本什么,只是苦了我这乖孙女儿,在这么冻下去,只怕不到午时,便会生出了病害。”

  全身游荡着丝丝暖流的青蛮,不时听到这些养尊处优之人的抱怨,亦是难怪,他们终日温香暖榻,铜鼎香炉,哪有多少机会尝得这般滋味,便是个身子不错的壮汉,在此情形下,亦会难免生出不适,好在,这儿的小厮,家丁亦是不少,加上各自所带的奴仆,人手倒是够用了,三三两两的搬来烤炉,架起棚护,不多会儿,便鼓捣起一个不小的避寒之所。

  “青公子,这天儿冷得紧,你身子单薄,要不就去那火炉旁,暖和暖和吧?”

  王钟所着衣衫比青蛮还要单薄,不过以他的根基,这点儿严寒,却是损害不了他分毫的,只是见得伫立在外的青蛮,这才轻笑道。

  相较青蛮,此刻的另一人,却是真个儿冷得紧,曲一渲素来便身子羸弱,身子上亦是裹足了棉袄之物,但仍觉着冷气无孔不入的从缝隙中钻入,只是他咬着牙硬撑,亦是不愿进入那棚架的,那些人围绕在火炉旁,尽是在听曲兴复言说什么奇闻异事,兴趣高昂,他若此刻进去了,亦是无人搭理他,反是觉着格格不入,自丢颜面。

  “少...少呀..,这天儿冷,来,再,再加点儿。”

  曲一渲身后的三个小厮却不似他这般有着这么多御寒衣物,身上的裘袍亦是裹得紧的不能再紧,双唇冻得青紫,其中一人见曲一渲不时的将目光望向火炉,咬了咬牙,便要脱下那层御寒的裘袍,想要为曲一渲披上。

  “兄弟!”

  曲一渲热泪盈眶,大为感动,但见身后之人,亦是冻得比自己还要凄惨,伸出去的手,有生生停了下来,好似壮士断腕般,正气凛然道:“罢了,本少爷便是再冷,亦不可剥夺你们这最后一层御寒的衣衫,若是真将你们冻坏了,本少爷亦是良心不安。”

  “啊!”

  那小厮呆了片刻,曲一渲只道他是被自己所感动得惊愕,却是不知,这家丁亦是心有盘算,似要舍身,却是要讨好这“宁死不屈”的少爷,让他见得自己再无一件御寒衣衫,好让自己去那棚架的火炉边做做,这便是比裹上数件棉袄,还要来得舒心啊。

  “你是真心为本少爷好的,日后本少爷有了大本事,亦是断不会亏待你的。”

  曲一渲语重心长的说道,本是还想拍拍他的肩,以资鼓励,但考虑到这等严寒的天气,终究是不忍将手伸出来。

  那人只得点头应是,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青蛮笑着摇摇头道:“王兄既然不惧严寒,小子自幼亦跟随老人家学过一点御寒之术,还是能够应付的。”

  王钟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干笑两声,便也不再劝说,这两日,他始终在参悟着那日所浮现在脑海中的一些玄妙,即便未能悟透,但亦是有些进展,虽然还未一试,但凭着感觉,便已知晓,自己的实力在这区区数日,便有了一个长足的进步,对于教导青蛮的老前辈更是心生敬畏,自然青蛮得其传授有御寒之术,那自是不必担心了。

  王钟侧过头,远远向着街角望去,这之前还人流熙攘,而今却亦是门可罗雀,这些寻常百姓,便是再喜好热闹,也耐不住寒的,他们可没有这般财大气粗的架起炉棚,更没有如此之多的皮裘棉袄。

  青蛮却是瞥了眼冷的发颤,仍旧不远低头进入炉棚的曲一渲四人,心中苦笑,不动神色的曲了曲指尖,一道无形气劲儿,将曲一渲四人方圆数尺之地笼入其中,作了这等事后,又抬眼想棚中一望,却是仍旧如常,便是曲兴复的神色亦未有丝毫异样。

  正寻思着,是否折下一回颜面,进入炉棚取暖的曲一渲,陡觉四处升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四处一打量,却是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他怔了片刻,苦笑一声,“看来真是油尽灯枯了,竟然出现错觉了。”念叨一声,便又紧了紧身子,顿在原地不动了,哪怕是错觉,只要能让他感觉到暖意,那便是好的。

  可过了半响,曲一渲又心生疑窦,这次,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并非是什么错觉,而是四处的气息,的的确确是回暖了,此次片刻,他亦是觉着不冷了,皱了皱眉,回首轻声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他身后的三人,面色亦是恢复了些许红润,其中一人竟是在这绵绵暖意中,昏昏欲睡,猛的听见曲一渲之言,这才惊醒,道:“少爷,雪停了?”

  “停什么停,本少爷是问你,是不是觉着暖和了。”

  曲一渲瞥了瞥嘴,轻骂道。

  “对,对,的确是暖和了不少。”

  另一个小厮连连点头,他亦是暗中疑惑了好一会儿,但见无人言语,亦只能憋在心里,听得他一言,其余二人怔了片刻,亦是纳闷儿点头。

  “当真有古怪。”

  曲一渲愣了愣神儿,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瞥向架棚中,暗道:“难道是他?”在谈笑风生的二哥身上一晃而过,旋即摇摇头,“不会,绝不会是他,他巴不得本少爷难堪,怎会助我,真要相助,亦定然是大张旗鼓,让所有都知晓,绝不会这般无声无息。”

  曲一渲心念转了转,猜测是有人暗中使了手段,这般手段,他是从未见过,只是听闻过那些仙家的本事,亦只有他们,在能做到如此,接着,他的目光,又在棚架中的其余之人身上,一一望过,他亦是知晓,这些叔伯当中,亦是有着身怀仙家术法的高人的,只是拿捏不准,究竟是何人所为而已。

  半响之后,曲一渲无奈收回目光,便是落在了青蛮身上,见其面色如常,亦好似全无受寒之感,面色一怔,暗道:“他这身骨儿,定然是耐不得寒了,看来的确是有人暗中相助了。”

  当下,曲一渲对于是高人施展术法相助,亦是信了十成十,至于王钟伫立在寒风中,不焦不燥,这却是在他意料之中。

  “怎么还没到?也该是时候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青蛮,忽然听到身旁的王钟轻声言语,这才睁开眼来,瞧了眼地面亦是积了厚厚一层的白雪,凝了凝眉,“的确是有些时候了。”

  这通州的权贵之家,娶嫁有个规矩,便是迎亲之时,队伍分为三行,其一,便是之前已散花而过的迎头人,其二,才是抬着花轿,骑着骏马的迎亲队伍,只要在诸多亲眷在沿途观侯过新郎官儿后,最末的夫家之人,才会前往各处,接引这观侯的女子亲眷。

  在通州,愈是权贵,大富之家,便越讲究这个规矩,众人亦是知晓的,所以才耐着性子,在这冰天雪地中等候这么久。

  “呵呵,来了。”

  青蛮眼眉一挑儿,却是最先发现了此行队伍,遥遥望去,王钟亦似有所感,毕竟近百人行在一起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是极为鲜明的。

  茫茫飞雪的街道尽头,兀地一个红袍小儿郎跳出,紧接着,便是数个,十数个身着大红喜袍,年约不过十余的童男童女,鼓吹唱和,欢跳而出。

  在他们身后,一只威武异兽缓缓行来,比之数匹骏马捆绑在一起,还要来的气势雄浑,浑身火焰般的纹路,两只草鹿一般的头角高高隆起,在这只异兽的宽阔背脊上,有一个胸前扎带大红绸花,顶戴红羽官儿帽的年轻人,他目视前方,略有些歪斜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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