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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倾国倾城

  青蛮眼眉含笑,手腕一首,猛的向下一顿,一缕几不可见的波纹荡开,用手轻轻在额前一擦拭,暗道:“这真可当符箓而用吗?”

  曾今闲暇之时,青蛮不单炼丹,制药,琴棋书画,对于这符箓,阵法这些亦是稍有涉猎,只是相较于阵法而言,对于符箓一道,青蛮却是还未曾尝试过一次。

  “好字,好字!”

  王钟的一双眼,几乎离不开纸面,不由得拾起,轻轻将墨渍吹干,由衷赞叹道:“单凭这幅字,便可断言青公子今后的成就妙不可言,怪哉,奇也。”

  若非他是知晓,青蛮真真是个从山野拾来的迷途少年,还真会相信老爷之言,他乃是方外仙家之后。

  “青公子这幅字,只怕比之那些神仙人物,亦是差不离了。”

  王钟视若珍宝的左看右看,这才有些不舍的将其放下,道:“青公子,你在家中,可是有名师教导?”

  青蛮怔了怔,“名师?算是吧。”他苦涩一笑,旋即点点头,王钟恍然,心中暗忖,“看来青公子的家世亦是非富即贵,否则是断断不能受得如此教导的。”

  “王兄也喜习字?”

  青蛮洗净笔头,笑问道。

  王钟连连摇头,浮现一丝有愧之色,他在学习时,巴不得能够躲开老先生的督促,成日就想着去玩儿了,什么打马拉弓,才是他最喜欢的,至于这习字,便是捉住笔杆,就会心不在焉了,哪谈的上什么喜爱。

  “唉,别说了,为兄这性子,哪能静下心来习字,比青公子你可是差了太远,歪歪斜斜的,便喝田间蚯蚓差不多,倒教你笑话了。”

  青蛮莞尔,“各有所长嘛,王兄志在武功,亦是不弱于人的。”

  两人寒暄一阵,却是听得门外小侍恭礼一声,双双抬头,来人却是曲老爷,王钟略有些诧异,按理说,这府中的亲眷未到,老爷是不会闲散来此的,他抖了抖衣衫,笑着迎上前去,拱手道:“老爷。”

  曲老爷微微颔首,略一示意,王钟心领神会,朝青蛮点点头,退出房去,顺带将门扉拉拢上。

  “曲老爷。”

  青蛮凝了凝眉,作了一揖,在这私底下,自然不会称呼他为大伯。

  曲老爷笑望了青蛮一眼,摆摆手,“贤侄无须多礼。”在此时,他却仍旧没有一丝生分之意,直呼青蛮贤侄,转瞬却又将目光落在方才青蛮所说的纸墨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诧,王钟不窥门径,他却是喜好此道的,本就颇有学识,对于书法丹青更是涉猎不浅,只是一眼便瞧出这手字迹的不凡处,脱口道:“好个妙笔。”

  倒是将青蛮晾在一边,兀自将之拾起,左右端详一阵,眸中异彩连连,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正色中带有一丝疑惑,向着青蛮道:“此书乃出自贤侄之手?”

  青蛮抿嘴一笑,轻声道:“确是小子,拙陋之笔,让曲老爷见笑了。”

  饶是曲老爷已经心中笃定,但听得青蛮亲口承认,仍旧忍不住一阵唏嘘,半是赞叹,半是怅然道:“神来之笔,老夫何敢见笑,只此四字,贤侄足可当得天下名士。”

  曲老爷又细细询问了青蛮师从何人,青蛮知晓这曲老爷的眼力远非王钟可比,自是不易蒙过,遂言道,乃是昔年村中一位不知名的老人家所教授,而今那老人家早已不知踪迹。

  如此一说,曲老爷便信了八分,若是青蛮言说乃是一个颇有才学的老学士所授,定然是不信的,即便勉强信了,以他对此道的爱好,定然非亲往拜会不可,而今这一托辞却是打消了他的念头,“难怪,难怪,老夫之前所言,想不到却是歪打正着,这么一说,那老人家定然亦是方外仙家无疑了。”曲老爷暗自忖道,看向青蛮的目光愈发柔和,笑言道:“仙家门生,果真非比寻常,这可是一段天大的机缘。”

  青蛮只是讪笑,却亦不接过话头,言至于此便是好了,再多说,便是诚心欺瞒了,所幸曲老爷亦未再就此事深论,而是坐在一张摇藤椅上,让小侍奉上两盏香茗,而后淡笑着与青蛮拉起了家常,诸如青蛮家中还余多少亲人,自幼有过哪些经历等等。

  青蛮则言,家中亲眷几无,仅有老母一人尚在家中,毕竟他这身份是假的,牵连越少,便越难以让人识破。

  “恩,这时候也不早了,老夫便先走一步,今日与贤侄一番言语,却是不虚此行。”良久,曲老爷起身笑道。

  青蛮随之起身,朝其作了作礼,送至厅外,临走时,却是以那副草字相赠,闲言之时,曲老爷的目光不时向着此物瞅去,倒也并非想据为己有,只是当真爱慕,这一切自然被青蛮瞧在眼中,这东西于他而言,不过是兴致所出,并不重要,可有可无,既然曲老爷心中喜欢,做个顺水人情又有何妨。

  “哎呀,贤侄,这如何使得,这幅墨宝,老夫却是万万不能收的。”

  见得青蛮主动提出此请,曲老爷心中虽极是欢喜,但作为长辈,又岂可做出这般贪念旁人宝贝之事,若说青蛮真是他子侄倒还好说,权当是其一份孝心,可事实上青蛮与他非亲非故,一出手便是如此宝贝,他哪会收下,在他看来,搭载青蛮到这通州,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还请曲老爷收下,无妨的,圣人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小子虽是拙劣颇多,但亦是晓得这番道理的,还请曲老爷定要成全小子这番心意才是。”

  青蛮知晓他定会推脱,便是准备好了这般说辞,一般似曲老爷这般活菩萨心肠的老好人,加之饱读诗书,对于圣人之言,很是推崇的,果然,青蛮此言一出,曲老爷便面露为难之事,踌躇了好一会儿,再见青蛮那双清澈而真挚的眼眸,轻声一叹,接过手来,“惭愧,惭愧,那老夫便生受了。”

  无形间,这一副草字,便将二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两分,如此,又是一阵寒暄,方才道别而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获得草字的曲老爷便好似换了个人一般,虽说平日亦是一脸笑意盈盈,但此刻却是更为神采飞扬,就连别院的下人,亦是瞧出了他此时的不同,只道是因为小姐的大婚临近,他才这般高兴。

  “夫君,你这又是何故,怎的如此欣喜?”

  陆氏却是极为了解自己夫君的,朝夕相处了数十载,哪怕是他打个“哈欠”亦知晓他要说什么,见他如此模样,便亦知晓,并非仅仅是爱女出嫁之事,缓缓侍候他褪下外衫,取下了番帽,再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一碗刚刚熬好的姜汤,放在桌案上。

  此时的通州亦是深冬,屋内倒还好,有着火炕炎炉,尚不觉丝毫严寒,但屋外却是真真冻得人口齿如冰,饶是曲老爷心中热火朝天,亦是先捧着姜汤,喝上两口,一入腹中便是阵阵暖流升腾,这才缓过神儿来,喜滋滋从怀中掏出一卷白轴,似若珍宝般将其铺开。

  陆氏愈发疑惑,“这是何物,怎让夫君如此失态?”她凑上前去,扫眉一瞥,亦是略微讶然,旋即笑道:“看样子,确是一副好字,不过亦不用这般开心吧?”

  却是陆氏身旁的侍女亦是好奇的伸了伸脖子,秀眉轻泛,若是寻常富贵之家的下人,如此作态,早被主子冷声呵斥,这都还是轻的,若是不小心见得什么机要之物,那可是要吃板子的,然而,在曲家,却是不会发生这等事。

  尊卑仍是有的,不过却非曲老爷与陆氏强求,而是这些做侍婢的心甘情愿,由衷对主家恭敬,只是如此,一些规矩,未免便松懈一些,例如眼前这侍女如此作态,便是时常发生,丝毫不会觉着什么不合时宜。

  她定睛一看,美眸中亦是泛起异彩连连,能在曲家做下人的,多半是能读会写,能够跟在老爷夫人近身的侍婢更是如此。

  曲老爷嘿笑着努努嘴,好似如数家珍一般的在白卷上指指点点,为陆氏言说这四字的妙处,好一会儿,陆氏才略微领会,虽说心中仍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神色却是随着老爷一同大为欣喜,赞不绝口。

  “倾国倾城?”

  别院一处香闺中,刚刚一番梳洗过后的曲昔亭眉目如黛,披散的鬓发上还挂着几许玉珠,她饶有兴致的念叨这四个字,在她身后,却是立着一姿容不错的女子,便是方才在曲老爷房中目睹那副草字的侍女。

  “恩,便是倾国倾城呢。”侍女莞尔一笑,她比曲昔亭大上些许,自小便将其当做妹妹看待,因为身份的缘故,曲昔亭大多时日都是待在闺中,不能与旁人接触,委实憋闷了些,这侍女便会将所闻所见道与她听,亦算是为其解闷,这不,一从曲老爷房中退出,便径直来了此处,将见得的,看见的,告诉了她。

  “小姐当真是天生丽质,便是那青公子初识小姐数日,便有如此认知,那洪公子能娶到小姐这般人儿,当真是好福缘呢。”

  侍女轻笑着,她自是知晓,青蛮并非什么老爷的子侄,而是小姐在路道搭救而来的别家生人,而她口中的洪公子,自然便是即将迎娶曲昔亭过门的洪伯通。

  曲昔亭终归是个少不经事的单纯女子,听得侍女说得这般直白,俏脸浮现一抹晕红,眼眉含羞,轻嗔道:“青公子才不是说我呢,雀儿姐姐可莫要乱说。”

  侍女雀儿却是娇笑不已,丝毫不以为意,打趣儿道:“好了,好了,不说便不说,不过小姐倾城之姿却是事实。”

  蓦地,她眼眸一转,浮现一抹窃笑,促狭道:“话说回来,那青公子确是有几分才学的,不单人才俊秀,且能写出这般行书,当真难得,只是不知洪公子比他如何。”她顿了顿,似有些隐忧道:“不过听说这洪公子,虽亦是才华不菲,早已名冠四方,但这容貌却是差了些许。”

  她亦是为曲昔亭担心,似小姐这般人儿,当是得寻个人中之龙的男儿,委实于旁人,却是不应该。

  曲昔亭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低声道:“雀儿姐姐可莫要如此说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昔亭岂敢再作它想,古人云:人不可貌相。好男儿未必便一定要有好的容貌,而容颜生得再怎么俊美,心底不好,终究是招人厌恶的。”

  雀儿撇撇嘴,却是没有再反驳,反是曲昔亭怅然的轻叹一声,蓦地,眼中浮现一丝神采,兴致勃勃询问道:“青公子的行书,当真是极好么?”

  她略有些不敢尽信,须知任何一道,没有经历岁月的沉淀,都是不太可能有太大作为的,不过复而,她便又自问自答道:“是了,不会错,爹爹都说他行书精妙,那便真是精妙了,爹爹素来不妄语的。”

  “雀儿姐姐,你可能将那副行书,拿予昔亭看看么?昔亭亦很想一睹青公子笔下风采。”

  曲昔亭轻笑着道。

  雀儿却是有些踌躇了,抿抿唇,轻笑道:“小姐若想看,自去看便是了,难不成老爷会不予你看?”

  曲昔亭颔首轻点,那便自己去看,打定主意,她便起身,一手拾着碧落烟霞裙摆一角,莲步生风的摇曳而去了。

  对于曲昔亭知晓了此事,曲老爷先是一诧异,复而便想到了是雀儿丫头告知于她,倒也没有不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他这人,虽是敬重古贤,对于这一点,却是不敢苟同的,只是迫于大势,亦是未将其送入学院研习经典,只是私下与她读些,《女传》、《诗经》等言语清新的典籍,琴棋书画,亦是多有涉猎。

  曲老爷从书阁中取出一道卷盒,小心打开,取出其中物事,送到了一脸欣喜的曲昔亭手上,曲昔亭迫不及待的将其铺在桌案上,素指轻环,徐徐打开。

  “倾国倾城!”

  四个大字宛若龙蛇凤舞般跃于纸上,还未完全干透,淡雅的水墨气息弥漫开了,很是好闻。

  曲昔亭轻吸一口气,面色有些迷醉,眸中涟漪荡开,从这四个字中,她却仿若看见了万千山水如墨,在那之后,竟是缓缓浮现一出一道人影,略有些模糊,使得她,看不清容颜,但她却是有此直觉,那字迹所看见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咳咳!”

  此时,突兀传来一阵咳嗽,曲昔亭猛的惊醒,不自主的轻“啊”了一声,有些失魂落魄的放下手中行书。

  “亭儿,你没事吧?”

  曲老爷略带疑窦的关切道,方才这咳嗽声便是他故意为之,只是见得女儿盯着这行书的模样,好似入神一般,眼中泛起莫名神采,脸颊亦是非乎寻常的泛起桃花,这才猛地想起,青蛮乃是师承方外仙家,他所书的墨宝,或许亦是沾染了几分仙气的。

  说来亦是机缘,这四字正是青蛮思及一女子时所书,当时,他脑中便是浮现出十万大山,女子的倾世容颜,只是恍惚间,他却是不知晓,他所忆的,究竟是谁,是天剑宗那位身份非比寻常的姐姐,还是一处烟花青柳地,脚踏风尘的女子,或许两者皆有。

  而曲昔亭之所以能够见得这般景象,却是与她从小的经历有关,她自幼深居简出,涉世极浅,一颗玲珑心窍亦是不染尘埃,很容易便全然沁入了心神,受得字迹所残余的意念所牵引,因而能见。

  “没,没事儿。”

  曲昔亭惊魂未定的长舒一口气,心中虽是觉着很是古怪,但踌躇一番,终究是没有道出自己所看见的。

  曲老爷轻轻皱了皱眉,亦是知晓这幅行书,或许并不适宜她观赏,悄然将其合上,重新放入卷盒中,存入书阁。

  既然来了,免不了要言语两句,曲老爷亦只是大抵说了说婚礼事宜,再将那洪伯通的情形捡了些重要的告诉了她,亦好让她心里有些准备,不过言语起劲儿的曲老爷,却是没有发现,自己的爱女,在此刻却是有些心不在焉,虽是低眉顺耳,却不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实则,此刻的曲昔亭,仍旧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方才所见的情形,不自觉的出了神儿,对于曲老爷的言语,却是一字亦未曾听进去。

  又是过了一日,青蛮所处的别院中,陆陆续续有了生人居入,只是在他看来是生人,在王钟诸人看来,却是熟稔得紧,尽皆是曲家的亲眷,他们便是为了数日后,曲昔亭的大婚而来,自然亦被东道主洪家安排在这儿。

  虽是只是一处别院,但占地却是不小,大小阁楼厢房,不下百间,居住数十人绰绰有余,丝毫不觉拥挤,或是吵闹什么的。

  迎面而来数人,锦衣玉履,大冬日的寒冷气节,亦是羽扇翩翩,风度便是有了,只是这堂堂男儿,竟也擦脂抹粉,这让青蛮略有些愕然。

  “这洪家别院倒也是有几分派头,虽然比不上咱家的百合苑,但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了。”

  曲一渲,曲老爷三弟的独子,年约而立,却是至今未成家世,倒非是没有良家女子瞧得上他,只是他自己自视甚高,扬言要娶真正的世家女子,寻常女子自然是不入法眼的,本来,他对于自己这堂妹还是有几分觊觎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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