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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恕难从命

  民以食为天,看来哪怕是这山间小兽亦不能避免,在牧野故画手中细碎烧饼的吸引先,先是将一双黑不溜秋的小眼瞪得滚圆,而后象征性的向前探探身子,立马又缩回去,再次满脸警惕的望着蹲下身来的牧野故画。

  “小姐,你这绝招似乎不太灵验啊。”

  这片刻功夫,青蛮已从不远处的泉眼挑上了一担溪泉,虽说是泉水,可这泉水却是不一般,如清水般细腻冰凉,却色泽如墨,只不过不及那般浓稠,青蛮曾试着将这泉水沾染在衣物上,却是奇怪的显现不出丝毫颜色,就与寻常的泉水不二状,仅有一些湿痕。

  天下诸般物事,总有些自己闻所未闻的,青蛮亦见怪不怪,况且,以云修魔尊此等境界之人,还会稀罕那寻常的泉水么?

  这墨泉之中蕴含有灵气,不是浩然磅礴的正气,亦非出尘飘渺的仙气,而是隐隐透着几许阴寒,深入骨髓,青蛮亦是不敢将肌肤沁入其中。

  “谁说的?”

  牧野故画轻笑一声,“小乖乖,快过来,放心吧,姐姐不会害你的,来,乖乖。”

  说也奇怪,这小东西好似通灵一般,当真点了点头,因为体型圆润之故,走起路来,却是一摇一摆,步履蹒跚。

  在青蛮诧异的目光下,这小东西便靠近了牧野故画的身前,试探着伸出红色的小舌头,在她手心碎屑上舔了舔。

  “咯咯,好痒。”

  牧野故画轻笑娇笑,这次却是没有吓走那只小东西,它尝试一口之后,彷佛觉着是难得的美味,整个脑袋噗通一下,干脆整个放在了她手心,直接伸出舌头来舔、弄,让她娇笑不止,却是没有收回手。

  浮罗宫中亦是饲养了许多珍禽异兽,除却那只来历特殊的青鸾,她对其它都不甚喜爱,只觉模样凶戾了些,是呀,修门世家饲养妖兽,仙兽,多是为乘骑,战斗之用,哪有多少诚心用来取乐的。

  似那些没有什么攻击性,体形弱小的小兽,多是成为了修士的盘中餐,口中食,或是变作了人们的衣衫靴履。

  不多会儿,牧野故画手中的碎屑便被它舔食干净,此刻,它亦全然没有了怕生的意思,还是这般将脑袋放在她手心上,将一双如玉小眼向上翻着,一动不动,颇为讨喜。

  “你这贪吃的小白。”

  她娇喝一声,好在那张烧饼还剩余些许,便继续将其分碎,小白开心的哼哼两声,便又埋头苦干。

  难得这番情形,青蛮便也坐下身来,背倚树干,一只手枕在脑后,笑吟吟的看着,好一会儿,她手中空无一物,而小白亦好似吃饱一般,半立身子,用雪球般的两只前足,颇有人样的拍了拍肚子,让青蛮二人又是一阵轻笑。

  “它要做什么?”

  牧野故画轻疑一声,见它大摇大摆的绕过自己身前,径直向着青蛮去了,青蛮亦是一怔,自己这儿可没有烧饼了。

  “哦,原来是口渴了。”

  青蛮恍然,原来它并非是向着自己而来,而是向着自己身旁盛满墨泉的两只木桶去了,肥胖娇小的身躯猛的向上一跃,出乎意料的,没有跳上去,脑袋在桶壁上狠狠一撞,跌倒在地。

  “咯咯。”

  牧野故画笑得更欢了,走上前去,不由分手,将小白往怀中一揽,小白似乎也未料到,方才还和蔼可亲,给予自己美味的人,这便要捉拿它,胡乱的蹬着四足,想要跳出她的怀里,青蛮笑着一扰头,打趣儿道:“你这小家伙,好不识好歹,这般佳人的温香软怀,你还愣着不愿。”

  青蛮平日的言语颇为恭敬,或是有意与自己区分开来,却是从未听他说过这般轻佻言语,牧野故画先是一怔,旋即浮现一丝愠怒之色,“口不择言。”

  青蛮亦是有些情不自禁,他本就从未将自己真当做牧野家的下人,从心底上,自然对这牧野家的小公主没有什么敬畏之意,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更是隐隐将她当做了朋友一般看待,这玩笑言语,亦是随口便出,见得她愠怒,方才觉着言语失差,讪讪一笑,闭口不言。

  牧野故画轻轻抿唇,却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略有些不适应,转而望向怀中的小白,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在它脑袋上一敲,小白顿时再乱动了,只是一双小眼怔怔看向她,神色颇显委屈,“你干嘛打我?”

  “别乱动,姐姐与你水喝。”

  她自言自语一声,双手扶着。轻轻将放上了木桶檐上,青蛮张了张口,“小姐,这墨泉。”

  他本是想说这墨泉非同寻常,怕这小兽喝了不适,可一语未必,小白却是欢喜的一呼唤,连忙俯下身,好似贪婪的大口大口吸喝起来。

  “它既然是此地仙兽,自然是知晓这墨泉能否饮用的,你没看见么?这山腰上边仅有这一处泉眼,亦无溪流湖波,咱们平日里吃食所用,皆是从村头的水井打来呢。”

  却是牧野故画好似猜想到了青蛮想说什么,一边抚着小白光滑柔软的毛发,一边轻言道。

  青蛮略一思量,的确有理,便没有再说什么,安静等着小白喝足,其实,以它那小肚量,哪怕是一番“豪饮”之后,桶中的墨泉亦见不得有什么减少,倒也不用再去泉眼忙活一番。

  亦是耽搁了不少时候了,该回村了,若是再耽搁一阵,回去晚了,这不定那云修老魔会怎样为难他们。

  “小白,随姐姐走吧,姐姐每天都会予你好吃的哦。”

  牧野故画极尽诱惑道。

  这次,小白没有再受她诱惑,或许是吃饱喝足的缘故,心无欲念,自然不同如山,就这般站在远处,半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打量着笑靥如花的她。

  好一会儿,牧野故画的言语仍不见成效,这时,青蛮笑道:“小姐,咱们一时半会儿亦不会离开这儿,且每日都要来这儿挑取泉水,自然能够有许多见得它的机会。”

  青蛮用剑作扁担,将木桶一挑,“它今天才第一次见着我们,心中定然害怕,待我们多与它接触今日,它得了好处,自然会与你亲近的。”

  牧野故画轻声一叹,只得作罢,“也只好这样了。”

  说着,她拍拍衣裳,冲着一动不动,甚至不眨眼睛的小白道:“小白,明日这个时候,还在这儿,姐姐再予你烧饼吃哦。”

  她怕它不懂,又深处掌心扬了扬,可让她失望的是,小白仍旧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脑袋从旁一歪,眨了眨眼。

  直到青蛮与牧野故画远去,这只小兽才似活了一般,碰跳着向前走了几步,向着青蛮二人的离去的身影连连点头。

  “后生,你这佛门修为,到得第几层了?”

  云修魔尊精赤上身,将全身泡在一只极大的木桶内,好似沐浴一般,这木桶中不但有青蛮挑来的墨泉,还掺杂了多味药草,有青蛮识得的,亦有他从未见过的。

  他正按着方才云修老魔的吩咐,往木桶内添加药草,猛的听见他此言,心中诧异一番,神色却强自镇定,轻笑道:“前辈知晓了?”

  云修魔尊轻蔑一笑,“就你这小后生,多少斤两,还想瞒过本尊的法眼?你这佛道双修的体格,本尊在救你那日,便早已瞧出来了,若非如此,你当本尊为何留你性命?”

  “只是见你这后生面容憨厚,想看看你会否从实招来,想不到,你却是只字不提,若本尊今日不询问你,你又想闭口到几时?”

  青蛮讪讪一笑,心中却道:“你是杀人不眨眼之人,我若什么都一股子抖给你,那不是憨厚,是傻子。”

  面上却笑,“小子这般粗浅伎俩,自是入不得前辈法眼,所以,也就觉着说不说,都是无关紧要,前辈定然亦不想知晓。”他往桶中再加上一味药,一共十七种之多,继续道:“不过前辈问起,小子自当是知无不言。”

  云修魔尊冷笑,却也没有再追究于他。

  在他面前,青蛮不敢隐瞒,“如实道,小子误打误撞修得佛法,亦是纯属巧合,对于这其中玄妙更不甚了解,确切到了何种境地亦是无法言明,只是曾今听得一位故人言起过佛门境,如果没有猜测错,而今应是金刚中期境。”

  “呃,金刚境?”

  云修魔尊兀地手影一探,青蛮还未回神儿,便只觉手腕一阵剧疼,险些便要忍不住呻吟出来,不过,只是片刻,那手影便消散,疼痛之感随之无踪,青蛮心头虽是有些怒气,可有不敢斥责,只能神色略冷的低下眉目。

  “不错,这般身骨硬度,若非修习了什么炼体法门,便只有佛门金刚境才能达到了。”

  云修魔尊却是没有丝毫不适,方才他突兀出手,看似寻常,可足可捏碎寻常无为境修士的身骨,在他看来,若青蛮真有金刚境的佛门修为,自然能够轻易抗过这一手,若是没有,重伤了,残了,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

  青蛮瞟了他一眼,撇撇嘴,轻吸一口气,“前辈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小子便先行回房了。”

  云修魔尊淡看了他一眼,嗤”声笑道,“怎么,心中不满本尊方才忽然出手?”

  蓦地,他神色一变,寒意四溢,“你要记住,你的性命都掌控在本尊手中,本尊要怎么做便怎么做,你可以选择冲冠一怒,拼死一战,要么?收起你那副闷闷不乐的神态,本尊瞧不过眼。”

  青蛮隐藏在袖口中的拳头紧紧拽紧,深吸数口气,“前辈教训得是。”

  说着,他的神色亦是一整,不悲不喜,不恼怒,亦无欢愉,只是平淡。

  云修魔尊暗自点头,“心境倒是不错,识得轻重。”

  日子过得很平静,青蛮仍旧每日上山挑取墨泉,而村姑作扮的牧野故画自然亦是随行同去,只是这每次去,都会怀揣着两块烧饼。

  小白日复一日的都会在山头等待,真如青蛮所言,过去几日后,它真就愈发与每日喂食的它牧野故画亲近起来,时不时还蹭到她肩头,用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摩擦着牧野故画细嫩的耳颈,连带着全作陪衬的青蛮,亦都时能享受到它的亲昵。

  不知不觉中,青蛮二人来到此地已近月余,平静的面庞下,心中却愈发焦急,“还有不足两月了。”

  青蛮望着屋外的一弯狼牙,轻叹一声,沉吟片刻,又拿捏起手腕处的那根红绳把玩儿,嘴角不自觉浮现一抹笑意。

  “叮咚!”青蛮神色一怔,将腕襟放下,向着屋外凝神道:“小姐?”村中便只有他,小姐与云修老魔三人,此刻亦是夜半三更,小姐亦不应在此时来寻自己啊,可若是云修老魔,便更不大可能,以他的性子,定是直接推门而入,哪会这般客气的敲门,青蛮暗忖一番,心中亦是拿捏不准。

  这时,“吱呀”一声,门扉被人轻轻推开,进屋之人,当真出乎青蛮意料,他连忙起身下榻,拱礼道:“前辈。”

  来人正是青蛮怎么也没想到的云修魔尊,此刻,一袭素麻衣衫的云修魔尊负手而立,面向屋外,“你随我来。”

  说着,便又出了屋去。

  青蛮皱了皱眉,这般夜了,他来寻自己作甚?青蛮着好衣装,瞥了眼床榻一侧的水墨,终究只是这么出了去,若云修老魔当真要对自己做什么,即便自己带着剑,亦万非他对手,想罢,便亦出了屋去。

  云修魔尊远远行在前头,青蛮则不徐不缓的跟在他身后,二人都不言语,静夜中,只闻呼呼风声,蝉虫嘶鸣。

  “修行首重什么?”

  青蛮眉目一紧,此地四野空旷,便是平日里云修老魔用墨泉洗涤身子的地方,随目一扫,却是发现又与往日有着些许不同,四处擦着几面符文怪异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青蛮不明白云修魔尊怎的突兀问起这么一言,沉吟片刻,道:“实力?”

  “错!”

  就似一个寻常中年男子的云修魔尊,面色坚毅,斩钉截铁。

  “那小子便不知晓了。”青蛮轻声开口道,这大半夜的与一个大魔头探讨此言,他当真没有如此志趣。

  云修魔尊猛的一回头,双目直视青蛮,让他不禁一个寒颤,“再说。”

  青蛮无奈,只得故作沉吟片刻,随意道:“除魔卫道?”

  见云修魔尊一股煞气溢出,他不由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苦笑道:“小子非是此意。”

  云修魔尊冷哼一声,等待着青蛮言语,青蛮再不敢胡乱言语,还真就思量起来,好一会儿,扰头道:“玄兵异宝,天材仙木?”

  “大错特错。”

  云修魔尊冷冷望着青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亦不让青蛮再次言语,便道:“修行首重本心。”

  “本心?”

  青蛮诧异一声。

  “没错,本心,本尊问你,何为本心?”

  不待青蛮体会,云修魔尊再次出言道。

  “何为本心?”

  青蛮锁眉思量好一会儿,却是没有寻到恰当的言语,亦不知自己所想的,与这云修老魔所指的是否相同,不敢随意言语,怕又说错话,惹恼了他。

  云修魔尊冷笑言之,“你心中有话却不敢言,此乃违心,你心中有怨,却畏惧生死,不敢发泄,此亦违心。”

  青蛮讶然,张了张口,没有辩驳,的确,许多时候,他都不得不伪装自己,使自己的言行不与心中所想一致,可他,也没有办法。

  “人若尽如你一般,那修行而用,连自己本心都不敢面对,何谈修行。”

  云修魔尊一脸蔑然。

  青蛮心中有些黯然,不愿多想,“前辈所言甚是。”

  “你可知,本尊为何留你性命至今日?”

  “莫非不是因为小子乃是佛道双修?”

  前些日,这云修魔尊便偶然提及过,这下却又问起,青蛮不由疑惑。

  “天下修辈,佛道双修的奇才,没有几千,亦足有数百,你当真是那么稀罕,本尊想要杀谁,从来都是出手便中,何须顾忌什么。”

  云修魔尊放声大笑,“澹台家又如何,本尊说要血债血偿,便能翻手间取其数十条性命,你当得你性命比他们珍贵多少?”

  青蛮凝眉。

  “没错,本尊打一开始便没想取你性命。”

  云修魔尊复而沉声说着:“你与本尊那不成器的徒儿颇有共通之处,皆是年少奇才,可又心念愚笨。”

  顿了顿,他蓦地轻喝一声,“青蛮,你可愿于本尊为徒?”

  “什么?”

  青蛮脑中轰鸣一声响,惊愕道,旋即,见云修魔尊沉凝的神色,见他不似说笑,心中亦是随即一沉,“前辈乃风华绝代之人物,小子岂敢高攀。”

  “胡言乱语,方才还与你说,修行最重本心,你却又偏生这般虚伪模样,愿便是愿,不愿便是不愿,何来那么多言语。”

  青蛮一怔,深吸一口气,“恕难从命。”

  这次,他没有左右避讳,而是直言道。

  “哈哈,好一个恕难从命。”

  云修魔尊笑声震天,对于青蛮如此回答。不怒反喜,长笑几声后,神色一变,阴沉道:“你可知,你能留住性命,皆是因为本尊有意收你为徒,而今,你拒绝本尊,本尊翻手间便能让你尸骨无存。”

  他衣衫长浪,煞气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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