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但任何选择都会影响他的一生,对于这一点,朱聿键可以说有着极其深刻的理解,这种理解比任何人都深,毕竟在中都的高墙,他比那些无名无爵的宗人受到更多的“关照”。
也正因为过去的经历,所以朱聿键才会更加珍惜眼下,珍惜眼下这个机会。
朱聿键如此,那些被朱国强从中都高墙里放出来的,以及从鲁藩等地召出来的宗人,大都也是如此。
这些宗人里,有像朱聿键这样有名的,还有足足有六百多普通的宗室,他们有的是各藩远宗,也有不少人是无名的宗室——这就是大明的特点了,大明的宗室生下之后,需要向朝廷请名,在没有赐名之前,只有乳名,乳名是没有宗禄的。而朝廷赐名的条件极为苛刻,甚至朝廷就是通过请名制度控制宗室成员的繁衍,毕竟,不赐名就不需要支付宗禄。所以不是王府递了折子,礼部就会赐名,他们有上百个理由拒绝赐名,比如凡是生母不祥的、非良家女所生的,都的不得赐名。
即便是递了,也不是随时都能批下来。
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嘉靖皇帝,从出生到赐名前后都等了八年!
差不多就是一个抗战了。这还是王爷的世子,请名都如此繁琐,更何况其它的普通宗室。
许多宗室名为天潢贵胄,实则终生不能请名,如万历年间晋藩西河王府有宗人名曰“小八老”,周藩甚至有宗人“至年六、七十犹称乳名终其身。”这批底层宗室成员,由于无力请名,也就无法获得相应的政治、经济待遇,他们的子孙后代同样也是如此,他们只是于藩府的宗册上有个宗人的身份。
其实很多底层宗室的情况也不比无名宗人强多少。这些宗室,对于各藩以及朝廷来说是负担,而对于身为大明中兴之主的“朱慈颖”来说,这些“高皇帝的子孙”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炮灰。他现在就需要这样的宗人置身于军中一线,顶在前面去展现宗室的气节了!
这些人,他可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利用的。
所以他今天就亲自站在门外,迎接了这些宗亲。
看着眼前的这些神情各异的宗人,朱国强正色说道。
“大家都是高皇帝的子孙,在你们之中,论辈份,既有孤的高叔祖,也有朕的侄子辈,别的话我就不说了,现在天下的形势大家都很清楚,流贼占了京城,逼得先帝以身殉国,先帝不将皇帝传给太子,反而给我,是为什么?就是为了保住祖宗的江山!这江山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德藩一家的,大家都有份,别说你没有宗禄,就没你的份!”
朱国强打量着这些人,冷声说道。
“献贼杀襄藩、楚藩全宗上下时,可没问是有名还是无名,至于闯贼对崇藩、秦藩、晋藩、代藩等藩亦是如此,悉数杀绝,一人不留,眼下就是保江山,倒不如说是保性命,要是不把闯贼击败,非但祖宗的江山不保,就连同咱们的性命也是不保。”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打头的就是朱聿键,他身上那种经历过太多风雨而养成的那种内敛和坚韧的气质,是其它普通宗人所没有的。
看着朱聿键,朱国强问道:
“唐藩,你可愿粉身碎骨以保全祖宗江山!”
朱聿键听眼前陛下称呼自己为“唐藩”,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当然这位说是远藩,可却也是先帝遗诏传位的监国,将来大明的皇帝啊,虽然没登基,可却已经是天下共主了!
陛下称自己为“唐藩”,难道是要恢复自己的藩王爵位吗?
打从中都被放出来,朱聿键就一直在患得患失。现在听陛下这么一喊,又怎么可能不激动。
想到这里,朱聿键急忙跪下道。
“现在流贼肆虐,百姓生灵涂炭,祖宗江山不保,朱聿键虽是庶人,可却也是高皇帝子孙,又岂能忍见于此,朱聿键愿为监国军中马前卒,纵粉身碎骨也要恢复祖宗江山,让天下百姓重新过上太平日子!”
看见他一跪,其它人无不是纷纷跪下,齐声说道“愿为监国军中马前卒,纵粉身碎骨也要恢复祖宗江山,让天下百姓重新过上太平日子!”
“起来,起来,都请起吧。”
朱国强满脸堆笑着朱聿键扶起来了,然后又示意其它人起身。
“唐王不要再自称什么庶人了,”
朱国强温言道,
“先帝将你废为庶人并圈入高墙的处分,确实有失公允。孤已经下旨为你平反了,你还是我大明的藩王!”
“臣谢陛下洪恩!”
朱聿键已经激动热泪盈眶了,而周围的人,无不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笑呵呵看着他,等他抹完了眼泪才道:
“不过你的封地目前还在流贼的手中,眼下流贼肆虐中原,要恢复祖宗的江山,就非得大家同心同德,齐心协力不可!”
朱聿键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看着陛下。
朱国强笑道:
“唐王可愿意为孤监军?”
“监军?”
朱聿键愣了愣,这不是太监的职位吗?
“唐王不要误会,所谓中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中官为监军,实在是荒谬至极。往后我大明的监军,将全由宗室出任,所以的宗室,必须要到军中任职!”
环视众人朱国强说道,
“孤要你们到军中任职,不是要让你们去享清福的,而且转任实职,非但要代表朕于军中协理军务,督察军纪,打仗时,还要冲锋陷阵。军中都监非但派到总兵,即便是营哨,也将派出都监,在军中,你们不必插手军事,只管做好表率,作好战士们的思想工作就行了。”
监军,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朱国强就没有打算设立监军,他设立的监军与其说是监军,倒不如说是政委,或者说类似于政委的职位,只不过眼下这种职位是由宗人担任。至于将来,等到体系成熟了,再改成军官。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我们要恢复祖宗的江山,不能只让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尔等身为宗室,也是理应有所牺牲。而且将来恢复藩王掌兵镇守之制也是必须的!大明天下就有藩王一份,你们不出来为国效力,保祖宗的江山,难道让外人来保朱家的江山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这是要让宗室子弟到军中当炮灰啊!
这些宗人又岂不明白了监国的意思,可嘴上说着不惜粉身碎骨,直到了这份上,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啊。
一时间,众人无不是沉默不语,而朱聿键也是拧眉不语。
在众人沉默不语时,出身彰德赵藩的朱由柱则行礼道。
“监国所言甚是,保祖宗的江山,是我等宗人的本份,只是不知道,要是我等侥幸于军中立下功勋,又该如何?”
“有功当赏!”
朱国强说道。
“先前孤说过,大明必须要恢复藩王掌兵镇守之制,将来天下平定时,功臣当赐爵,尔等宗室亦是如此,若是立下军功,别说是最低的奉国中尉,那怕就是分封亲王亦无不可!”
别说是朱聿键、朱由柱这样的宗室,就是周围的官员也都被吓了一跳,他们无不是惊讶的看着监国,监国这是要干什么。
“你们别以为孤是信口雌黄,说这不符祖制。先帝为了保祖宗江山传位给孤,符合祖制吗?按大明的祖制,能传到孤这吗?就是轮上一圈,也不一定能轮到德藩,祖制不可违?什么是祖制,保住祖宗的江山才是最大的祖制!保江山的才是祖制,要是光说祖制,不,皇帝能打下大明江山吗,咱们老朱家的祖制是什么,你们说说。”
老朱家的祖制是什么?
这个话不用说,大家伙儿都知道是什么,那肯定是端着破碗去要饭啊。
连高皇帝在写史书的时候都没有隐讳这一点。朱国强当然也不需要隐瞒。
“高皇帝端过破碗,要过饭,在寺庙里当过和尚,要是欧皇弟一味的守着这些,我就想问问诸位,还有咱们大明的天下吗?他们一个个动不动呢就说着老祖宗的规矩,高皇帝还把位子传给了建文呢。什么是祖制?你们一个个的都说说。”
其实也就是到了这个位置上可以胡说八道,要是换成其他人说这段话,那就是大逆不道。
哪怕是有他在这里问着,众人也没有一个站出来说的。一个个的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再说话了。
还能在说什么,难不成站出来拍着胸膛说“咱们老朱家的祖传法宝就是端着破碗要饭吃”。
这样的话有谁敢说?
这话现在说说兴许没什么,等到将来万一要是旧事重提的话那指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见没有人敢接自己的话题,朱国强倒也不觉得意外。要是有人敢接,那才真正奇了怪了。
于是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别说是高皇帝了,就是成祖皇帝要是知道天下到了这个地步一个个的还在这里墨守的陈规,都会气得直踢棺材盖。什么是祖制?”
又一次,朱国强反问道。
“能保住江山的东西就是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