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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离海在山之前

  夏季的尾巴在进入九月份之后已经悄然离去,前些白天还能穿着的短袖,在咸湿又略带腥味的海风之中,被替换成了单薄的长衣,而在夜晚的时候那些风也变得有些冷了,还得在外面再穿一件外套才行。

  长时间的海上旅行,即便身边尽是奢华也会令人生厌,当然不是对人的,而是对这里环境的生厌,海上的生活总归不是陆上的,夜晚偶尔晃动的船体会吵醒正在熟睡的浣生,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也让浣生总是需要处于思考之中。

  还得去了解新约克郡现在的情况,从路过檀香山之后通讯网络便和哥伦比亚这边连接上了,在近海航线上活动的整合运动也都有联系过浣生,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新约克郡那边。

  第一联合研究所目前就设立在那里,浣生前几日也已经了解清楚了自己去哥伦比亚之后要接手的具体事务,他眯起了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手捞起了旁边的外套,穿在身上朝着外面走去。

  甲板上的风带着几分秋天的凉意,而头顶的太阳也失去夏天的热情,海上的视野很好,很清楚就能看到远处那座海岸边上的城市,新约克郡看上去的感觉和申城有些类似。

  他是泰拉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属于哥伦比亚联邦的一所超大型城市,不过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又有很多的差别,如果申城是藏在晦涩灯光之下的混凝土和玻璃组成的怪兽的话,那么新约克郡则是在阳光之下更加自由的怪兽。

  哥伦比亚的统治政权和人民观念是完全不同的,他们推崇自由,并且更加的荒唐,那里还是世界上人均收入最高的地方之一。

  不过那里的情况也十分的复杂,哥伦比亚本身就是联邦制,自然收纳了来自不同地区的人,新约克郡更是如此,这是一座繁华的商业城市,同样也是一座混乱的城市。

  新约交易所接受了来自泰拉百分之七十的企业上市的委托,这座城市汇聚这太多的东西,那些在市中心林立的商业高楼,随便找上一栋,便是整个泰拉都叫得出来的企业。

  就连罗德岛都是在这里挂牌上市的,这里孵化着金钱的欲望,聚集着世界各地前来的人们,第一联合研究所设立在这里也是有理由的,负责哥伦比亚方的莱茵集团总部就在这里,莱茵生命研究所也设立在新约克郡。

  莱茵生命本身就是负责源石生命应用这方面的开发,自然能够做到足够的遮掩效果,这里虽然混乱,却又恰好能够起到保密的作用,最重要的是。

  新约克郡的港口,停靠着哥伦比亚现役最强大的航母战斗群,现役福特级航母,同时新约克郡的郊外,还设立了三个军事基地,以及负责城市安全的国民警卫队,没人贴着老虎脸来拔它的胡子。

  浣生吸了一口略带腥味的海风,觉得还是有些不适应,身上这件单薄的外套虽然是高级货,可是这褶皱的模样,也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是什么奢侈品牌,他从旁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包蓝色包装的烟盒。

  看着里面仅剩下几根的劣质香烟,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抽出了一根,在海风之中打了数下,才点着叼在口中的香烟,他小小的吸了一口,轻轻的咳了两下,还是有些不太熟练。

  吐出来的烟也迅速被风吹走,吹到眼睛上,觉得稍微有些涩,浣生靠着甲板上的围栏,眯着眼睛看着逐渐靠近这里的城市,一点...一点,把这根劣质的香烟给抽完。

  当他把烟抽完的时候,发现那座城市已经近在眼前了,港口上依然忙碌着,耳边蒸汽鸣声不绝,不远处的海雾笼罩着那一支停靠在那边的舰队,浣生顺手把手里的香烟头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带着笑容转身走回了船舱里。

  伴随着一阵长鸣,海洋绿洲号上方喷涌出冉长的白色气体,浣生伸手按了按头顶上与自己有些不相配的渔夫帽,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在年和陈的陪同之下,从海洋绿洲号上走到了码头的地面上。

  脚下是坚硬的混凝土,不再有飘忽不定的感觉,这和在船上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有不少人从船上走了下来,有些人是回家,还有一些人则是踏上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土地。

  浣生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孩,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人终究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这句话似乎有些道理。

  “走吧,别在这里站太久了。”浣生向前迈出了一步,进入了往来的人群之中,那一顶渔夫帽也跟着移动,最后消失其中。

  “阿斯克,你不应这样做的。”爱国者手里的武器指着面前这个半跪着的男子,沉声说道:“那样的做法早已被证实行不通,他只会将你们带入苦难的深渊之中,仇恨的种子会扎根在人们的心灵之中,最后成长为更加强大的恶意。”

  缠在武器中段的红色带子滑落了下去,落在了名为阿斯克的男子面前的泥土上,九月份的太阳挂在天边,烧红了云朵,烧红了埃尔茨山脉的黑森林,也烧红了爱国者的身躯,以及无数早已倒下的那些焦黑的尸体。

  阿斯克抬起头来,他脸上戴着一张半边破碎的面具,他跪在爱国者的阴影之下,身上流着无数的伤口,赤红色的眸子在阴影之中闪烁着仇恨的光,他紧紧的盯着爱国者的脸。

  “我们只不过是遵守心中的信念,做了该做的事而已!”破碎的半边面具遮不住他的脸,说话时阿斯克的半边像是在蠕动一样,却又无比的僵硬,在夕阳的残光之下,血液从他脸颊上渗透而下。

  “从我们加入整合运动开始就渴望复仇,而且我们行动的地方在莱塔尼亚,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叛徒不是早就出卖了心中的信念,和切城里的那个懦夫逃之夭夭了吗?”阿斯克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他很像抬起手,将手上的剑刺出去。

  但是身体之中的力量早已随着流干的血液一同消逝。

  “我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爱国者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钢铁之下的红色眸子没有任何的波澜,“我从来都不喜欢战争,而我的目的是为了感染者的未来。”

  “未来就是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吗?”阿斯克吼了出来,“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彻底的消失在历史尘埃之中?”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爱国者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矿石病是能治好的。”

  “这不过是谎言。”阿斯克自然不肯相信,他看着爱国者突然笑了起来,“您也最终成为了这样的人,这样的话感染者又还有什么希望呢?”

  “我相信他,但是你们却选择了不相信,我们原本还将你们视为同胞,但是他不愿意,你们自然就是反叛者了...。”

  “反叛者...用来形容你们真的再合适不过了...”阿斯克低下了头,这可真是一件可笑的事,身为感染者的他,最后迎接的还是来自感染者的剿灭。

  “还有什么东西要问我的吗?”红色的带子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冉长的夕阳拖出了冉长的影子,爱国者微微抬起了手上的武器,“在你死之前。”

  阿斯克最后还是抬起了头,看着爱国者,虚弱的问道:“塔露拉她还活着吗?”

  “是的。”爱国者点了点头,然后刺了下去,从阿斯克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却没有带出任何的血液,他身体的血液早已随着脚下这一片焦土燃烧殆尽了,爱国者将武器拔了出来。

  低头看着上面像是被烧黑掉一样的痕迹,一声长久的叹息在焦土之上回荡而起,爱国者看着面前倒下的尸体,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转身朝着焦土之外走去。

  “去吧阿斯克他们的尸体埋了吧。”爱国者对着下属吩咐道:“联络霍伯特,告诉他们熔火已经死了,可以开始下一步谈判了。”

  黑色的焦土之上多了一个坟包,前面立着一块石头,上面什么都没有,残阳落下,埃尔茨天空迅速被黑夜所取代,地下的尸体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的化作晶体,最后彻底的溢散在这个世界,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爱国者坐在前往洪堡的汽车上,看着武器上那一块焦黑的痕迹,和这样的痕迹类似却不止那么一个,他手上的武器就像是他身上的铠甲一样,上面沾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从来都没有去清理过这些东西,也不会去修理,这些是他的证明。

  他会随着这些东西一起。

  远方的洪堡灯光刚刚亮起,修复国会大厦的工作依然在进行着,霍伯特守在以为老者的身边,老者花白的头发整齐的梳着,严肃的脸上也带着时间的沧桑,在听闻下属的消息之后,上前一步微微低下了头:“老师,爱国者传来了消息确认了,正如您预料的那样,熔火阿斯克...已经死了,我们比他们慢一步...到那里的时候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这里是莱塔尼亚的首都洪堡,老人站在下面看着正在修复的国会大厦,就像是回到了更早之前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也像是这样一样看着正在议论袭击之后被摧毁的国会大厦之前,然而那个时候离现在已经有五十年了。

  听到了霍伯特的话,老人缓缓低头,看着不远处国会大厦之前的台阶,对感染者之间的事感到了些许悲哀,应该是对爱国者感到些许悲哀,道:“他既然选择了动手,自然就没有我们的机会了,对付感染者这事,最擅长的其实还是感染者自己...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萨卡兹一族的博卓卡斯替,他还是和当年一样。”

  听着老人有些怀念的话语,霍伯特的心中剧震,像是听到了一些从来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一样,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师到底有多么传奇的一生,而那位感染者的领袖,似乎很早就和自己的老师认识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关切的问道:“老师您和爱国者认识吗?”

  “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到现在也都几十年了吧,他那个时候还没和现在一样穿着那破烂的铠甲。”

  老人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索,但霍伯特的目光却一直保持的尊敬,他和老人之间有着师生的情谊,这个让他尊敬的老人叹了一口气,声音充满了及其复杂的情绪:“博卓卡斯替当年从卡兹戴尔逃离的时候,来过莱塔尼亚,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你应该很难想象作为一个感染者能够生存如此漫长的岁月,有些血脉天生就与我们不同,他当年带着自己的族人寻求能够庇护他们的国家,我和他们有过接触。我也考虑过这件事,但是被拒绝了。说来也可笑,实际上我打仗那些年还与他有过一些书信的来往,应该算是请教吧,谁让我只是个普通人,他们却被世界眷顾呢?”

  老人吹了自己的白胡子,笑了一声,“后来打仗的时候,他教我的东西就有用处了,不过那些法子据说还是卡兹戴尔的那位殿下想出来的,再往后我教了几年的书,教廷的人也来了,我也就进入政坛了。”

  这些都是仅仅存在于人们记忆之中的历史,如果不说的话是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今晚像是了解到了一些久远的国王,他看着老师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担心,沉默了片刻后道:“爱国者他们正在往洪堡过来,您要不要亲自去和他见个面?”

  老人沉默了片刻后道:“这件事还是算了,我和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往来了,虽然那个家伙现在整天躲在那一堆破铜烂铁之下,但是我也不想去见一个年轻时候的友人,尤其是我已经老成了这一副模样,虽然他或许并不介意,但我现在好歹是莱塔尼亚的总理。”

  “....整个莱塔尼亚没多少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现在多了你一个。我如今都快成为了莱塔尼亚的雕像了,就不去和臭名昭著的爱国者车上什么关系了。”

  “你就自己去吧。”老人挥了挥手,微微眯起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的浑浊,“教廷里的那帮主教似乎也有这意向,虽然不太懂为什么那帮家伙突然亲自下场接触感染者组织,但你去的时候还是通知他们一声吧,最近的泰拉可不算安宁,有些传闻虽不知道真假,却还是有值得尝试的潜力的,尤其是涉及到泰拉最强大的两个势力时,炎国那边都表态了,看起来教廷这边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明白,教廷和炎国的关系到底是如何。”霍伯特每每想到公教里从拉特兰过来的那几个主教,便会觉得心中有种无名之火升起来,“当初打仗的时候教廷都不肯愿意派人过来,若不是有您在,莱塔尼亚在那个时候便已经成为了高卢的领土,而在以军事实力击败之后,教廷却派人过来,虽然并不会干涉政治事务,却也让人实在看不惯。”

  “这就是教廷的方式,再说了莱塔尼亚以及公教实际上本来就是教廷留下来的遗产,我们表现出了足够强大的实力,那么教廷自然也愿意关注我们...不管是我们,还是哥伦比亚,实际上都不过是教廷手底下的棋子而已。你别以为拉特兰就只有那么小的一个地方,但是教廷里的那些怪物...我们也绝对不会是对手,天使和恶魔一样,总归是神灵所眷顾的生物。”

  老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霍伯特笑了笑,“不对,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就是上帝的守护者。”老人回过了目光,平静地说道:“教廷和炎国一样古老,却并未形成和炎国一样的形态,这一点实际上在教廷里的一个典故里写的非常清楚...我曾经去看过,某种意义上来说,西陆多国林立的现状...本身就是教廷做的选择。”

  霍伯特静静地看着老师的背影,莱塔尼亚曾经是有过辉煌的历史,但那是在泰拉历之前的事了,而如今莱塔尼亚的崛起不过是近三十年之间的事,但是这三十年的崛起之中,也许藏着的是一些数千年以来的秘密,在这一场夜晚的对话之中,霍伯特得以窥视到一些久远的历史,但那些历史究竟是真是假,却又无法判断。

  “真的要我说,整个泰拉里合作最亲密的伙伴,实际上就是教廷里的那位和炎国皇宫里的那位。”奥托此时就像是一个站在大山之下的老人,有些自嘲的说道:“这世间之中的伟人,再如何伟大也不会和她们一般,我们终究只是上下一些蚂蚁罢了,血脉有时候,确实是个让人难以想象的事物。”

  霍伯特咽了咽口水,心中自然是震惊无比,教廷和炎国几乎在明面上没有任何的联系,而自己的老师却说教廷的教皇与炎国皇宫里的皇帝是最亲密的伙伴,他皱了皱眉头,有些奇怪为什么老师要用这种说法。

  老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学生,笑着摇了摇头,就像是明白他心中的想法一眼,然后笑了笑,转身向后方走去。

  “有些事等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知道了,现在还是先去准备和爱国者谈判的事吧,感染者的问题得好好的处理。”

  霍伯特点了点头,本想跟上去,看着老人挥了挥手,便停在了原地,看着老人坐进了那辆黑色轿车里,然后远去。

  “总理先生,是回去吗?”

  老人睁开眼睛,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已经好久的司机,笑了笑。

  “回去吧,还有叫我奥托先生就行了。”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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