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藏荼诏令国中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男丁全数集结,整个幽燕大地顿时间战云密布,车辚马啸、一派肃杀之气。
燕赵自古便多慷慨悲歌之士,一旦举国动员,当真是声势浩大。
不过燕荼并没有被怒火冲昏理智,他知道燕赵两国在国力、军力上存在相当的差距,仅凭燕国一国之力是绝对打不败赵国的,也不可能报得弑子之仇,所以,燕国必须游说合纵同盟的另外两个成员国,楚国和北貂国一起伐赵。
三天之后,燕国的飞骑便星夜兼程赶到了北貂城。
北貂城是北貂立国之后新筑的都城,地处辽河河套中部,也就是后世的辽源附近,这里土地肥沃、水草丰茂,原本是高句丽的领地,不过北貂国自从立国之后便是实力猛增,再加上有楚军的全力襄助,就对高句丽等东胡部族形成了绝对的军事优势。
到现在,辽河河套上所有身高超过马车车轮的高句丽男子已被屠灭殆尽,高句丽的妇孺则全部成了北貂人的奴隶,剩下的十几万高句丽人已经全部逃往半岛上的蛮荒之地,跟那里的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夺食去了。
燕国的飞报一到北貂城,北貂王昭涉掉尾便急召大将军蒙殛高议方略。
北貂国由于地处辽河河套,面对的是四周诸如匈奴、乌桓、鲜卑、肃慎、高句丽等游牧民族的威胁,所以并没有步兵。而只有一支北貂轻骑兵,这支轻骑兵当然不可能由北貂王昭涉掉尾掌握,而是掌握在北貂大将军蒙殛手中。
“大将军,燕王谴使求援来了,咱们出兵还是不出兵?”面对蒙殛,北貂王昭涉掉尾完全是一副商量的口吻,他根本就端不起大王的架子来。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因为北貂骑兵根本就只听蒙殛的。只要蒙殛一声令下,他这个大王立刻就玩完。
“哦,燕王谴使求援来了?”蒙殛闻言顿时心头微动。对于中原的局势他时刻关注,楚国朝堂的动向以及齐国的局势也都有通过塘报源源不断地传到辽东,蒙殛当然知道大王早就在暗中策划着一统天下了。
只是蒙殛没想到,最先动手的竟然是燕王。
从北貂王手中接过燕王的飞信,蒙殛匆匆看完后跪坐起身,拱手作揖道:“大王,臣既然是北貂国的大将军,当然得遵从你的意愿,您说联燕伐赵,那臣便起兵。您若不愿意,那臣便不起兵。”
北貂王昭涉掉尾跟燕王藏荼的关系素来极好,早在十八路反秦大军造反时,昭涉掉尾就曾派谴一支骑兵随同藏衍征战,虽然兵力不算多。却也是当时北貂部落能够出动的一半壮丁了,蒙殛之所以如此大方将决定权让给昭涉掉尾,就是相信他一定会选择出兵。
果然,昭涉掉尾听完之后大为高兴,当即拍案而起,大声道:“寡人素与燕王交厚。燕太子藏衍更是寡人看着长大的,现藏衍死于赵军刺客之手,寡人岂能坐视不管?大将军你这便回去召集大军,克日发兵吧。”
“喏!”蒙殛轰然应喏,领命去了。
燕国这么大的动静当然不可能瞒过赵国的细作,消息很快便传回了邯郸。
赵王张敖虽然年岁渐长,甚至连太子也都已经十几岁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懦弱,闻听燕王藏荼已经下诏尽集国中壮丁,顿时间便慌了神,也不管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急命内侍召上将军白言、国相张景进宫商议对策。
“上将军,国相,这便如何是好?”张敖神情惶然。
张景叹了口气,说道:“大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燕荼就藏衍这么一个儿子还算成器,剩下的几个儿子不是傻子就是呆子,根本就继承不了他的大业,现在却在安丘让白言将军给杀了,他又如何能够善罢干休?”
“国相,现在就不必说这种怪话了吧?”白宣蹙眉不悦。
族侄白言竟然会在安丘设伏,一举斩杀燕太子藏衍外加重伤楚太子项政,让白宣着实有些意外,不过这个族侄办事终究还是嫩了些,既然有确切的情报来源,却为何竟只带了八百人前去?最后非但没能生擒藏衍、项政,还把自己的小命都搭了进去。
尤其让人扼腕叹息的是,现在还给赵国惹来了刀兵之灾。
张景心中冷笑,嘴上却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着实有些怕白宣。
白宣又对张敖说道:“大王,区区燕军不足挂齿,既便藏荼尽起国中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壮丁,也不过二十几万人,而且这样的乌合之众毫无战斗力可言,也不必等燕军打上门来,臣这便点起大军攻入燕国,先灭了燕国!”
燕军要兴师动众、大动干戈,短时间内自然集结不起来。
这一年多白宣大力整顿军备,又加紧训练更卒,赵军气象早已今非昔比,不仅各郡县的更卒变得更加能征善战,常驻邯郸的禁军、正卒更是被白宣训练成了一支精锐,当然,这还只是纸面上的精锐之师,没经过实战检验。
现在燕国大动干戈,正好给了白宣练兵的机会,相信此战之后,赵军就可以蜕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精锐了,此后,既便是面对南边的楚军,赵军也能有一战之力了。
“啥,上将军你要伐燕?”张敖大惊失色道,“万一楚军趁虚来攻,如何是好?”
白宣道:“连横同盟守望相助、互为臂助,楚军若趁虚前来攻打赵国,大王你只需紧守邯郸,汉军、韩军自然会赶来救援。”
张景道:“若是汉军、韩军不来呢?”
“这不可能。”白宣断然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汉王、韩王不可能不知道,若是赵国被楚国所灭,他韩国、汉国又岂能幸免?”
张景哂然道:“窃以为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孰为不智,不如派兵严加防守各郡,节节抵抗,则燕军或许没打到邯郸就已经兵疲师老、无力为继了,如此,岂不胜过上将军挥师袭远、却将一个空虚的邯郸城置于楚军兵锋之下?”
“邯郸空虚?”白宣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国相此言大谬不然,既便汉军、韩军不至,我大赵也有壮丁五十万,大王只需一纸诏令,便可举国血战,楚军若真来攻打,纵然最后灭了赵国,只怕也得元气大伤。”
“举国血战?!”张敖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煞白,听了这四个字,自然而然地便联想到了伏尸千里、血流飘杵的惨烈景象,想象着那惨烈到了极致的景象,张敖只觉肝胆俱颤,跪坐在席上的双腿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对,举国血战,至死方休!”白宣按剑起身,肃然道,“大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大王只一纸诏令,全国男子皆可与战,宁可死,绝不降!”
洛阳,王宫。
“大王,这次怎么也该轮着咱老高了吧?”高初摩拳擦掌,人还没进上书房,声音便已经传进了项庄、毕书及百里贤耳中。
项庄与毕书、百里贤相视大笑。
高初被笑得满头雾水,愣声道:“大王,你们笑啥?”
项庄摆了摆手,说道:“军师刚刚还说,最近这些年你都没捞着大仗打,必定是已经憋坏了,这次肯定会来请战,果然让军师猜中了,呵呵。”
高初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道:“大王,成不?”
“成,当然成!”项庄笑着指了指高初,说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寡人若是再不准,背后还不得被你埋怨死?”
“太好了!”高初狠狠挥拳,状极兴奋。
项庄正了正脸色,又道:“不过始之,伐赵之战可不好打,寡人先把丑话说前头,你若是打不好伐赵之战,寡人可不会念什么旧情。”
百里贤接着说道:“赵地多慷慨悲歌之士,血性暴烈敢战,我们最担心的就是赵王下诏举国血战,若是这样,既便最后能够灭了赵国我军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军的战损尚在其次。”毕书摆了摆手,又道,“关键是举国血战之后,赵地将成为一片尸山血海,不仅壮丁会死绝殆尽,妇孺也将大量死亡,而大楚需要的却不是尸山血海,而是人烟稠密、物产丰饶的河北!”
项庄道:“所以,伐赵之战关键不在于打,而在于分化瓦解!”
高初满脸苦涩,无比幽怨地道:“得,那我还是不去凑这热闹了。”
项庄闻言微笑,高初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当下说道:“伐赵之战一旦开打,白墨定不会坐视,届时汉军必定会南侵蜀中、东出潼关,破军虽也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却终究欠些魄力,始之你还是去坐镇函谷吧。”
“喏。”高初轰然应喏,然后起身扬长去了。
待高初离开,项庄又对毕书、百里贤两人说道:“蜀中有上将军前往坐镇,纵然白墨倾尽关中之兵来犯,寡人也可无忧,不过伐赵之战由太子统兵,真的可行吗?”
毕书、百里贤对视一眼,同时从席上跪坐起身,作揖道:“臣等以为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