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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爱更疼 比爱更暖_3

  沈家明坐在旁边。

  "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我只走了三天。"我盯着护士把针头和针管处理好了,将手拿回到被子里:"什么事都没有,跟你走没有关系。就是生病了吧,我每年都有一两次发烧。"

  "无缘无故?"沈家明说,"你的样子像刚刚经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长征倒没有。"我还是笑了笑,"我刚爬泰山回来,可能是累了。"

  "从红门登到玉皇顶,然后走下来,是这样吗?""你也去过泰山啊?"

  "家宁。"他皱皱眉,"你应该知道,女人,有时候要学会耍赖,学会屈服,学会甘于软弱。不要什么事都硬撑,一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这没有什么。能做到不去做也没有什么。你跟哪个混蛋去的,这么不懂得怜惜?"

  "没有混蛋,我自己愿意的。我就是想这样登一次泰山,不可以吗?"我看着他,病房里的灯光很差,那种惨白的感觉。医院里真的不该用这样的灯光,应该使用柔和的、温馨的、暖柔的灯光。这个地方本来就够冷了。

  "你总是这么狠地对待自己吗?"沈家明摸摸我的额头。

  我看他一眼,不说话,用右手将被子拉过头顶去。

  谁是谁的宝贝?我不过只是他收留的一只猫沈家明还是知道了我已经辞掉了工作。他反应并不是很激烈,但眼神里有种无奈。"家宁,你同这个世界的关联本来就够少了,人不是能够独自生存的动物。"

  "我只是想歇一歇。"我真的是害怕同他争执什么,沈家明看着我说话时的表情过于真挚过于固执,那种表情是我害怕的,因为我会觉得心虚。

  "不行。"他好像在对自己说,"如果你的生活再失去规律,失去那种人为的约束,早晚有一天,你会将自己封闭起来,毫无规则的自由会彻底毁掉你的健康。"

  "你总是这样认真吗?认真地对待自己和别人,哪怕是萍水相逢的一个人?"

  "我只想这样认真地对待你,你根本不了解自己,和这个世界做游戏,你不具备最基本的素质。你不是个能够放得开的人。"

  "可是我一直生活得很好,至少我自己这样觉得。谁都受过一些伤害,我已经忘记它们了,并且还在一直朝前走。"

  "我真宁肯你没有忘记,那么至少,你不会让相同的伤害再重复。"

  "一定要争吗?一定要为我走过的路和要走的路争执不休吗,我们?"我笑着看他。我亦不知道怎样对待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和一个男人相处过。

  要么是爱情,要么是其他。

  可是我和他,什么都不是。不是爱不是不爱,不是亲人也不是陌生人。已经做不成朋友,情人的角色扮演得也已过火。我不知道是什么,他有亲情也有爱,有情人也有朋友。而我,的确什么都不是。

  "好吧。"我让自己认输,"报社的工作环境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做我上司的人,做得不开心。就这个冬天吧,我写点想写的东西,过一点自由的日子。等冬天过去以后,我会好好找份工作,在这个,或者另外的城市。"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准备了,把你简单的经历告诉我,我帮你做份简历发在人才网上。"沈家明一点也不肯放过我。

  在沈家明的固执面前,我常常不经意退缩。我觉得也没有继续碰撞的必要,时间一天天过去,告别就在眼前。还要争执什么呢?

  关于我不久的将来的打算,终于告一段落。只是我疑心他是否真的帮我做了简历,发在什么人才网上。

  继续在家里写这个故事。没有结构也没有基本的脉络,中间的很多停顿让我透不过气来。那一场雨后,天气冷起来,也让我感觉屋子里的暖气越来越差。

第43节:主题叫做:暖暖你  我坐在电脑前长久停顿的时候,手指会一点点变得冷而僵硬。

  十二月十四日,午后。故事再次写到停顿的时候,我上网收邮件,很意外地,在信箱里,躺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没有主题,是被抄送过来的,其他两个被抄送的信箱,也同样陌生。

  信箱却不难听,叫做ICEFLOWER,不知道可不可以叫做冰花。我以为是某个新杂志的约稿,或者是无聊的信息。犹豫了一下打开来,却是一封意外的信,内容简短而直接:小心沈家明,他是一个花心的男人,不仅有妻子,还有很多情人。如果你是个好女人,不要继续上他的当继续被他欺骗了。和他分开吧。附件里有他写给一个女人的信,你看看就知道了。

  意外,纯粹的好奇,还有其他的心理作祟,我打开了附件里的信,主题叫做:暖暖你。

  信是发自沈家明的信箱无疑,而接受者是WINTERBABY.冬天的宝贝。

  "宝贝。"他说,"我是如此爱你,在灵魂里。你是我今生不能淡漠的情人……一度地,我能在那些无眠的夜晚,在黑暗中,感觉到我向你靠近,感觉到你轻盈地飞向我,感觉到深深的吻,感觉到,一切……多年后,我知道想起你时,我的心会再度潮湿,一次又一次,直到生命的终结……宝贝,你是我心灵中永远的情人,我是如此,爱你。别再感冒了,快点好吧,我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温暖你。永远不会离开,永远。深吻。"看着屏幕,白色屏幕上的黑色字体。沈家明,写给他冬天的宝贝的。

  我不知道信究竟从何而来。我对网络太过陌生,我想像不出其中的途径,我也不知道发信的人是谁,在最后她还说:不要问我是谁,我也曾经是他的宝贝。

  我更想不出发信人,究竟怎样得到我的信箱。我盯着,忽然对网络产生莫大的怀疑。这好像是一个蹩脚的故事,可是剧情却都是真的。

  又看了一遍。

  忽然笑了,好像那天知道房子被卖掉要重新找房子时笑的感觉一样。

  谁是谁的宝贝呢?

  不过,还能怀疑什么呢?信是沈家明写的,宝贝是他叫的。情人和吻,都是他给予的。可是,又能怎样呢?一直都是有感觉的,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他的生活中,有我所无法确定的事情存在,无法知道的人存在。那是他和这个世界保持的联系,爱人或者情人。但都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一直都不是。

  沈家明从来没有叫过我宝贝,他从来没有当我是情人。他没有骗过我。

  最后看了一遍。忽然很嫉妒,这个冬天,谁是他的宝贝呢?删除信件,手指并不轻稳,有些暗下里的抖动。什么都是预感到的,都是知道的,可是看到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承受一切的酸涩。

  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宁愿如此。

  回信给不知名的ICEFLOWER,说:你真的很幸福,如果你曾经是他的宝贝。

  再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如果她真的存在过,那朵美丽的冰花,我能对她说的,也只是这些。如果她想以自己的方式,让我知道沈家明是个怎样的人,这真的很多余。因为在最初,我就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不想被别人说出来。

  不由有些怨恨。怨恨一朵凋零的ICEFLOWER."啪"地把电脑关了。

  走到窗口看了看,看到很大的雾。竟然是雾,它穿行在阳光里,一切都显得模糊。雾或者阳光,在慢慢移动。不再想刚才的信,删除是为了忘记。

  站了片刻,忽然感觉肚子很痛。不是平常的那种痛。一直痛,想找点药吃的时候,站起身来,发觉是经期提前来临。

  一向是不准的,大多会拖后几天,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提前了。因为没有防备,早上吃了一只苹果然后喝了冷的牛奶。

  灌了个热水袋贴在腹部,可是不行。因为疼所以觉得更加冷。

  慢慢发现疼痛和寒冷总是相连的,总是会在一起。因为冷而疼,或者因为疼而冷。每一次都不例外。

  想了想,收拾了洗浴用具去街对面的一家洗浴城洗澡。

  非常想洗澡,在那一刻。愿望强烈得忍无可忍。拿了洗浴用具,飞快下楼朝着温暖的水流而去。

  真是喜欢洗澡,喜欢在水中。天气寒冷的时候,更加贪恋那种浴室中水流的温度。喜欢热水由上而下滑过我的身体。可以一直在水中站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站立很久。

  生理周期的那几天,我习惯用温暖的水爱护我的身体。觉得有效。

  心也在水流中以流动的姿态想一些事情,忘记一些事情。

  在水流下的时候,我要自己忘记了那封信的短暂存在,开始想故事的情节。

  竟然有了出奇的效果,原本因回忆的生涩停滞不前的故事,被定格在某一处,某一个眼神或者某一句话的情节,忽然就被展开了,在水流动的声音里,能够更加清晰地记起来。

  身体内流出的血,在水中被冲得很淡,落在纯白的地面,成了淡淡的粉色,在某个瞬间像盛开的不知名的花,迅速凋零消逝。

  接下来的几天,在写字的间隙都会跑出去洗澡。

  总有一些事情可以抵挡另一些。之间不见得有关联,可是却有效。

  没有再见到沈家明,每天给他一封信,说简单的话。那封信,一直没有提起。知道最后也不会提起。他还是在每个黄昏的电话里,叫一声"猫",然后说一些话。

  知道了我只是他的猫。

  猫开始无比热爱洗澡。

第44节:有蝴蝶文身的女子  若非周末,午后时,有很多莲蓬头的大浴室就会显得很空旷,很少的人来来走走。站在远一些,在雾气中看不清彼此面容的位置。

  我喜欢可以容纳很多人的这种浴室。我喜欢在浴室潮湿的温度和空气中,看我的同性的身体。那些年轻的女孩子的身体。

  白皙、柔润、弯曲、丰满或单薄,在水流中,透出的是一种原始而无雕琢的美丽。

  她们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间轻轻滑动,也暗暗地做一些凝视。我知道她们和我一样,也是热爱自己身体的。我喜欢用手滑过我略略倾斜的肩,隐约的肩胛,我并不丰满却很让我疼惜的胸,平坦的小腹,光洁的腿。

  它们对我同样充满了诱惑。我知道这样一个身体,蕴藏着我自己都无法知晓的诸多秘密。来自它本身的诱惑,让我受到伤害,也让我充满幸福。让我和这个世上的男人,无法彻底脱离关系。

  我拿它们无能为力,除了爱惜。

  不太喜欢女人中年后的身体,不再光洁不再有弹性。很多女人的身体上,有各种手术留下的疤痕。大多在腹部,那种竖着或者横着的暗红色的刀口,在时光之后,都如断了翅膀的蝴蝶,飞不起来也无法消失。

  我不能理解。在我二十七岁的时候,我还不能够理解一个女人,为了孩子心甘情愿地无悔地付出,我知道很多女人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做了母亲。她们是幸福的,充满骄傲。

  可是我不能,至少现在,我觉得这种幸福离我还遥远。

  但是我不否认它的存在,也不反对有一天,也许我会朝着那种幸福而去。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现在,我只是站在水流下,手指抚摩着沈家明的齿痕,内心痛并快乐着。

  其实我真的想告诉沈家明,我不是刻意要远离生活,我只是需要比别人更长久的时间。我是上帝用了另外一双手制造的,很多人都是。那是上帝做梦时的手。可我们是真的。谁说过,我们是上帝笔中逃跑的作业。一针见血。

  可是他能明白吗?他可以知道我每天站在水流下,凝视和抚摩自己的身体时,抚摩他留给我身体的痕迹时,我对生命有怎样的热爱吗?

  你相信吗?我见过那个有蝴蝶文身的女子那个左肩肩膀有蝴蝶文身的女孩儿,是在我第二天洗澡的时候碰到的。

  是平常的午饭时间,我到的时候,浴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一个人,开了很多的莲蓬头,使得整间屋子里雾气腾腾。她站在雾气里。恍然看过去,好像真的站在有阳光穿行的雾里。

  到处是怕冷的人。

  她在其中的一处水流下仰着头,手掌覆盖在脸上,任由水在身体上温柔地流下来。

  我走进去的声音惊动了她,她移开手掌,在雾气中看了看我。

  各自的面容都有些朦胧,但直觉中,她是个非常非常年轻的女孩儿,也许只有二十岁。只有二十岁的女孩儿的身体,才会挥发出那种过于年轻的、略带青涩的气息。

  很完美的脸部轮廓,很完美的身体曲线。肌肤有纯白的透明感。乌黑的长发,在我走到她身边后,她弯下腰身,将头发垂到身前。

  在她弯腰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左肩肩膀微微靠后的位置,纹着一只墨色的蝴蝶。掌心大小,纹路清晰。蝶文得真实美丽。

  一直不喜欢那种墨色的文身,几年前看了《红樱桃》之后,由不喜欢到了厌恶。

  可是一直喜欢女孩子身上那种彩色的图画,有一些是贴上去的,或者也有文出的。小小的,趴在手臂或者肩膀上。在夏天的时候,她们穿着细细的吊带衣服走在街中,觉得真的很美。

  那些在身体上舞动的小蝴蝶,和开着的小花。都很小,有着艳丽的色彩。

  只是不喜欢墨色的,觉得是一种伤痕。

  一直看着,看着水珠落在那只黑色的蝴蝶的翅膀上,飞快地滑下去。女孩儿长时间保持着弯曲的姿势洗她长长的头发。

  忽然想走过去抚摩一下那只蝴蝶的伤痕。

  并没有一直的那种厌恶感,一点都没有。只是想靠近。就在那一天,我想我要把这个女孩子写进我的故事里。虽然她和这个故事毫无关系,虽然可能从此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见不到她的蝴蝶文身。可是我一定要把她写进去,哪怕是以生涩的笔触,哪怕她的出现使得情节生硬而无关联。

  可是我不能允许自己错过。

  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却可以想像得出她的美丽。

  她好像只是洗头发,用了很长时间。也好像她只是感觉水流一样。她的头发被水冲刷得顺滑流泻,她站起身来,那只蝴蝶在她肩上动了动,好像是翅膀的振动,想要起飞的样子。

  一个有蝴蝶文身的,却无比爱惜自己头发的女孩子。

  我看着她,笑了笑。

  她也笑了笑,然后在我眼前走过去。

  在她走后的几十分钟里,总觉得眼前有只黑色的蝴蝶在飞,飞来飞去,最后停落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体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蝴蝶。一次都没有。

  也始终没有看清楚她的面容和眼神,看不到来处。

  那天下午,沈家明下班后过来教我做菜。也不用说,该来的时候他就会过来了。

  我开始习惯他穿着精致的毛衣站在厨房的样子。而我站在他背后。

  我们一起的情形渐渐变多,让我觉得,沈家明有很多个,我不知道哪一个更加真实。可是我能拥有的,我知道是什么。

第45节:沉默中索取他的身体  站在他的背后,忽然想起了那封信。转过身去。片刻再重新回身,他依旧在做着他的事情,没有任何掩饰和欺瞒的表情。

  不再质疑或者抗议什么了,这样的情形下,我们之间的气氛过于温馨过于纯净,像是一家人中的两个人。或者父女,或者兄妹,抑或姐弟。总之,是平和的。

  但我不是他的宝贝,从来都不是。我要承认,只能承认。

  然后一起吃饭。

  再然后他走,或者留下来,我们做爱。

  渐渐习惯了对方的身体,手指间彼此的肌肤,因习惯而熟悉。不再用眼睛,只用感觉就可以触摸一切。

  "你穿着衣服的时候是个孩子,可是褪去衣服的时候,你真的是一只猫。"沈家明这样说我,"一只迷失在欲望里的猫。"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用猫来比喻我。

  "你喜欢吗?你喜欢猫吗?"我会眯着眼睛问他。我眯起的眼睛里,有我自己都可以清晰感觉到的欲望的气息。

  真的是无法重新想像的,沈家明是我第一次带回住处的男人,是我第一个见面五个小时之后,就与之有了身体关系的男人。他是我心底里,惟一渴望用身体来表达对他全部感觉的男人。在那封信出现后,我的语言已经越来越少,有时候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在沉默中索取他的身体。

  不同寻常。

  曾经有过的和男人的身体经历,之前都经过了漫长或短暂的内心的历程。即使如此,也始终保持着语言的告白,或者以眼泪以目光。

  惟有沈家明,惟有他。我无法用其他的方式解释我的内心。觉得和他之间,一切的语言都会将我们推远,一切的语言都显陌生,都不足够,都太单薄。单薄得只能用身体来表达。

  一次又一次。无论是身体的平缓还是迸裂,快乐还是疼痛,它们都是我的语言。

  我不知道沈家明是不是懂。

  我不是为了让他懂得才那样做的,是我只能如此。只想做爱,以猫的方式和贪婪。不想再说任何的话,害怕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会出卖和暴露自己。

  在我生理周期的几天,每次他来以后,做饭,我们一起吃饭,然后他离开。

  碰到那个有文身的女孩儿的那天,我的周期彻底过去。我留下了他。

  在身体的欢爱之前,在我们拥抱着慢慢亲吻的时候,我忽然说:"你喜欢文身吗?"他有些意外,我总是不说话的。他已经习惯了。

  "不。"他摇头,"不喜欢。想着是一针一针刺在皮肤上,那种感觉不好。我相信文身的人,通常有自虐的心理。怎么想起来问的?"

  "随便问一问。"我说,"曾经我想过,要在手臂上文一只蝴蝶,彩色的,小小的。"

  "在左手手腕上,以此彻底掩盖你有过的伤痕?"沈家明的手指嵌入了我肩部的皮肤,"我不会允许。家宁,我也是个会使用暴力的男人你信不信?"我信。我将肩膀在他手指下移开:"真的不是这样,我只是喜欢。"抬起头,看着他,并没有习惯地眯起眼睛。事实就是这样,这一次,我没有撒谎。

  "喜欢也不行。"沈家明再次握住我的肩,"两年前,在上海,我碰到过一个女孩子。她很年轻,非常的美,有一双纯净的眼睛,有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头发。第一次我在地铁站碰到她,第二次,在外滩,两次只隔了很短的时间。那天我们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我有所暗示,她没有拒绝,跟我回到酒店。我以为,那是一场情感的缘分。在她脱去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她左边的肩膀上,有一只黑色的蝴蝶文身。一下子没有了任何感觉,有些悲哀……然后送她走了。她没有问我为什么,也许她是知道的,再看着她的时候,觉得那双眼睛里的纯净,已经失去了。她肩上的那只蝴蝶,让我感觉到隐藏于她身体中的风尘。忽然觉得害怕,她是如此年轻啊,也许还不到二十岁,她有那样美丽的发,可是她已经失去了自己……"沈家明放下手去:"家宁,我需要你以任何形式健康地生缺177活。某些心境里,我是一个很守旧的男人,我不能接受一些事情。"我笑了。笑着将他的手移向我的身后,笑着朝他的身体靠近,近得不再有任何距离。

  "我见过那个女孩子,你信吗?"

  "怎么会?家宁,你在想像什么?你怎么可能见到她?""我在梦里见过她。"我不再说话,将自己彻底埋进他的身体中。缓缓地,放纵。

  我终于知道在我看到那个女孩儿时,我固执地要将她写入这个故事的缘由。我知道是她,是那只黑色的蝴蝶,从一个城市漂流到另一个城市。然后她落在了我的身边,作短暂的停留。

  我相信很多女孩子或者女人,她们左边的肩膀上,也许都有一只同样的蝴蝶。很多。

  可是那一定是她。

  我也相信,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见到她了。她将继续漂流,扇动着她用一针一针扎下的疼痛的翅膀。从南到北,最后再回到南方。

  我们生命中惟一的一次相遇,之间其实有着微妙的关联。一切都是暗示。她一定不会忘记两年前,在上海,一个在最后的时刻,拒绝了她身体的男人。

  因为拒绝,她不会忘记。可是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在我和她相对微笑的几个小时之后,我开始和那个男人做爱。我们以彼此的身体,再一次爱了对方。

  这是无须质疑的。

第46节:我的眼泪为他而流  我的眼泪即使不为你,也会为他而流十二月十九日。星期五。晴。

  在那场雨过后的寒冷中,天气始终是晴朗的。偶尔会有雾,也许在早晨也许在黄昏。沈家明写给我的一封邮件里,说很晚的时候,站在窗前,看到外面忽然有很大的雾,院子里的灯,在雾中格外地美。

  而十点以后,天空却是格外地蔚蓝。

  冬天惟一那一场雨,结束在翅膀走进戒毒所的第二天的午后。

  他已经进去了整整半个月。

  半个月后,我去看望他。

  沈家明陪我一同过去的,但他没有进去,在门外等我。

  带了一些营养品,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候,翅膀会需要什么。

  以为一生都不会和这种地方有关联,所以登记的时候,我有一种错觉,觉得好像是去探监,我曾经跟一个朋友采访过监狱里的犯人,那种感觉很差。失去自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无论对于高墙内的他们,还是外面自由的我们。因为你看到有些人,他其实和你是一样的,可是他没有自由,他只能生活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说特定的话,做特定的事情。

  被强制着改变。

  我也一直不能确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充满罪恶,一样的人,心的差别却可以那样大,大到无可想像。我知道他们犯了罪,他们不可以被轻易饶恕。可是在采访中,他们那种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神情,那种被封闭的眼神,让我的心感觉很不舒服。

  那不再是一个平常人的眼神,也许从此,他们都无法再拥有一颗平常人的心,他们的未来,再也不会有彻底的自由的放纵。

  有种失去一定是永远。

  可是翅膀呢?已经十五天了,十五天封闭的生活,对他是不是煎熬?对一个生性渴望飞翔,多年来也一直在自由飞翔的男人,是不是煎熬呢?

  他在为他的过错付出最残酷的代价。先是折断了飞翔的翅膀,然后是失去自由。

  我在那间白色的屋子里等他,屋子很小,干净明亮,有张很小的桌子。还有玻璃窗,可以透过一些外面的阳光我微微松一口气,还好,空间是自由的。没有我害怕看到的冰冷的阻隔。

  翅膀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让我觉得陌生。那种笑容是平和的,但也有脆弱的成分。我习惯翅膀笑的时候,微微翘起的唇角一荡一荡地浮着冷漠和傲然。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他皮肤的颜色,那种我曾一度迷恋的阳光下海滩的颜色,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而渐渐变得惨白。似乎是英俊了一些,可是却陌生。我相信那个样子的他,连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毒品摧毁的,真的不只是他的身体。

  曾经,翅膀是让我心痛的男人,因为他天生对爱情的薄情,我的心为自己而疼。

  现在,翅膀依旧让我心痛。为他微笑中透露出的生命的脆弱,我的心为他而疼。

  宁愿是前一种疼痛。可是它已经过渡下来。

  "童欣然,你还好吗?"我看着他,"身体好一些吗?"

  "还行,不过一定会好的。"翅膀还是笑,"每个人过来,带的都是些营养品,觉得我需要对吗?你已不再叫我翅膀了。"

  "很多人来吗?"我说,"现在我喜欢叫你童欣然。"

  "是啊,我已经不能够飞。"翅膀顿顿,"来的都是男人,女人只有你自己。"我笑起来:"女人需要的,是你健康的身体,你自己把它弄坏了,还要求女人来做什么?"

  "家宁,你几时学得这样刻薄了?""我一直都是,你不知道而已。"

  "以前在我面前,你不是这样说话的。你根本什么都不说。"翅膀按住我的手背,"现在,只有你来,因为,你对我已经无所需求,没有愿望。"他不是不明白的,也许在最后相守的几天里,他已经明白。他明白我用那样的方式,和自己的爱情告别。始终是我自己的爱情,从开始到告别。

  "是啊,我对你的身体无所需求,可是我需要你的心,重缺181新起飞。"我说的是真话。

  "家宁如果我不是选择了行走,不是选择了一次次上路,如果我是一个肯安于生活的男人,我会好好爱你,娶你回家,要一群小孩子。"他的眼睛半真半假地微合着。

  忽然想笑,青青如果不是青青,他说二十年后会娶我,翅膀如果不是翅膀,他也说会娶我。说过了会娶我的人,他们都做不到愿望中的他们。

  "如果你是个那样的男人,走的就会是我。"我将手抽出来,拍拍他的手背。

  "是啊是啊,我都忽视了。家宁,你始终还是不能过平常人的生活,你是害怕平淡的。"然后一起笑了。

  我们是如此明白对方,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春节前我一定会离开这里的。"他说,"我不会留在这里过年。""今年过年我要回家了,我已经有两个年没有回家过了。现在,我很自由。"我说。

  "回家吧,好好过个年,恢复一下元气,回来或者不回来都可以,继续找个男人恋爱。是不是好男人无所谓,只要能让你快乐,让你流泪。"

  "翅膀,你,爱过我吗?"忽然问了出来,没有什么预兆的。

  永远在这个问题上小家子气,在最紧要的时刻要问,在已经彻底放手的时候,还是要问。不问怎么都不会甘心,即使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由此我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彻底的小女人。我过度自私这也是我惟一自私的。

  "爱过。家宁,在我们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里,你要相信,在我的生命中,没有行走,没有其他任何人,你是惟一。我惟一的爱。"

第47节:猫是有灵性的生灵  呼出一口气来。这是我感觉过的,也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们的身体在一起的时候,心也在一起,这样就够了。而这一切已全部结束,可彼此的爱护依旧在一起,这样真的就够了。

  想起在外面等候我的沈家明,第一次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我这样问过他,我说:"那么你呢,你爱我吗?"他说:"我只想让你快乐。"我知道有一天,我还是会问的。我必须向我的心作一个交代。即使以游戏的方式,即使装做不在意。

  "家宁,你回去吧。不用再来看我了,至少在我离开以前。我不喜欢我们在这个地方相见。你陪我走过来,你已经做了全部该做的。不该做的你也做了。"我点头:"好,我也不想再在这里见到你。我愿意再见你的时候,我们身边,是完全自由的健康的空气。"

  "一定会的。走吧家宁,外面还有人在等你。"我没有问他是如何猜到的,也没有否认。我站起来,在门边,翅膀忽然靠近过来,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我:"好好的。我们都是。"我们的身体有过最直白的纠葛,最后剩下的,只是隔着绵软衣衫的淡淡的拥抱。

  爱过的人,走过的路。

  这样的情形让我想起一首歌,第一次听到是在一个城市的候车室里,那时还不知道歌的名字,陈亦迅忧郁的声音唱出的歌词让我微微伤感: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终沦为朋友……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泪,我不为你流,也会为别人而流。

  若干天后,再次听到,我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十年》。

  十年,生命中漫长的一段时光。我为谁,我知道。

  为他,我不后悔。

  也许以后,不会再见翅膀了。

  再也不会了。我们已经,告别,在感情中,在生命里。

  是他吗?一个让你只肯用遗忘解释的男人回去的途中我一直没有说话,靠在沈家明的肩上,车子里开了暖气,窗外的阳光亮亮地洒过来。相同的路途让我有睡一觉的愿望。

  沈家明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

  在一个路口,前行的车子被堵塞。司机停下车来,开了收音机听评书,并不着急,好像司空见惯。

  因为是周末,可以有一整天的时间待在一起消磨时光,在哪里都是一样。我们也不催他换一条路,或者倒回去,跟着他一同听那段师出无名的评书。

  不知道讲的是谁,又是什么。我们也不说话,闭着眼睛感受温暖。

  那个样子,很像一对热恋的情人。如同我和青青。我和一些男人有过同样类似的情形,可是事实上,我和他们,都不是恋人,也不是情人。

  我们什么都不是。

  回到市区,沈家明让车子停在我们常去的超市门口。"想买件东西送你。"他说,"算是你搬了新家,送你的礼物。""你已经送了很多东西给我。"

  "不一样的。有些东西可以叫礼物,有些不是。"我随他进去,一直被他扯着到了玩具专柜,有很多很大的毛茸茸的狗熊、熊猫、兔子,还有灰色的考拉……

  他挑了一只原白色的波斯猫,很大,很柔软,有宝蓝色的眼睛。

  "你好像很喜欢猫啊?"我将它抱在怀里,感觉它的柔软。

  "我喜欢很多动物。对猫,有偏爱。它不同于其他,猫是有灵性的生灵,害怕寂寞,怕冷,需要被人照顾,需要人疼。"他说,"以后你们可以互相陪伴。喜欢吗?"

  "喔。喜欢。"我抱着它,"好吧,就要它。"跟了沈家明朝外走,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不是小孩子了,买点别的东西吧,这些玩具都是小孩儿玩的。"很简单的言语,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声音,觉得异常地熟悉。

  一时分辨不出,因为熟悉的感觉,下意识回过头去。

  世界很大,一个城市终归还太小,那么长的时间,重新碰上一个人,有种种的可能性。已经过去两年了,没有遇到,真的不可以再说:世界真小。

  竟然是何川。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呢?

  在我正在记述的故事里,何川是个从不曾出现过的名字。可是我提起过他,提起过一个中年男人,我和他走过一段时光,他一直叫我宝贝。而在我最需要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没有了踪影。我自己收拾了残局。

  宝贝,以后渐次地多起来,可是它是多么,让人伤感的称呼。

  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这是大家的城市,我是过客,他是主人。他比我更有权利出现。

  可是两年中真的没有再次同他邂逅。从来没有刻意地躲避过什么,包括那些和他一同走过的路,一同出现过的场所。

  我不要自己去在意,在意演绎到最后,沦为的那一场泛滥在都市里的婚外情。剧情里,我是最无稽的角色,一点也不无辜。爱错了人,最后承担什么,都是不可以逃脱责任的。

  他比许可更加不堪。就感情而言。

  他是惟一一个主动地,频繁地说过爱我的人,可是爱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即使他在我的身体中寻找快乐的时刻,同样是没有爱的。

  也是惟一一次,我没有为自己付出的感情,和最后的结局心疼。

第48节:只有后悔和遗憾  只有后悔和遗憾。

  他是个不值得的心疼的人,疼一点都不可以,都是对自己的伤害。

  我用最快的时间走出来,几乎是奔跑着,离开了他。一把火烧掉了他送给我的所有的东西,烧不坏的全部丢掉,什么都没有留。

  想忘记一个人,我愿意做得彻底。尤其忘记一个不值得给他任何记忆的人。我这样对待过许可,后来也这样对待了他。

  可是他的声音,我却没有忘记。

  我没有忘记的,只是声音,不是他。

  才因此回头。

  我很快就后悔了,在回过头去,看到他那双故作深情的眼睛的时候,看到他灰色的西装和领带的时候,我后悔得想给自缺187己一巴掌。

  当然,那种深情不再是对我,而是对身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

  并不是很美的女孩,可是年轻,即使一身黑色衣裤,一样充满朝气。

  何川也看到了,目光有几秒钟的空白。然后他笑起来:"家宁,是你啊,你还好吗?"爱过和伤害过的人,问的问题都是同样的:"你还好吗?"他旁边的年轻女孩子仰了仰头,竖起了一脸的敌意。

  我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了一下,一种下意识的动作,似乎为了拉长同何川的距离。

  一双手在身后拥住我,让我停靠。

  沈家明不知何时回转身来,站在我的背后。手的温度传递给我,让我不由自主微漾的心,迅速平和。

  我也笑:"还好。一直都很好,你呢?"想起那天晚上,他的妻子找我兴师问罪,我并没有任何慌乱。我看着那个失去理智的,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说:"不是我找上他的,是他找上我的,你应该去问他。"然后我打何川的电话,我要他来带走他的妻子。

  没有打通,何川关机了。

  他的妻子在一旁冷冷地笑:"如果他不告诉我,我会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吗?他什么都说了。你勾引了他。可是你有什么好呢?姿色平平……"我是在那一刻知道溃败的感觉的。

  再也无话可说。忽然又笑了。然后一直笑,一直想笑。不记得那个女人到底还说了些什么,最后她狠狠地说:"再让我看到你去找他,我不会像这次这样便宜你的。"我摇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为什么还担心我去找他呢?我怎么还会去找他?找一个在这样的时候,明哲保身的男人?

  男人?

  那天何川的妻子走后,我一直都想笑,觉得这是如此可笑的一件事情。什么可能的结局都想过了,在最初的时候,甚至想过不管怎样,也不会逃避的。

  也不会放弃不会让步。觉得爱有什么错?

  是的,爱有什么错?

  可是并没有爱,没有了爱,那一切的发生,是不是都是错呢?

  错得连自己都不想原谅自己。

  更没有想到的是,很晚很晚的时候,何川竟然打了电话过来,我想了想,接了起来。我不要让他知道我在恨他。

  我不要恨他,我愿意我从来没有爱过,愿意什么都没有发生。无爱无恨。

  他说:"家宁,你听我说……""你想要说什么呢?说你是真的爱我吗?""我是真的爱你的。可是你知道很多事情……"

  "我不知道很多事情。"我说,"我很累,想睡觉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在恨我吗家宁?我担心你。"我笑了:"怎么会,我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我为什么要恨你?我们是谁和谁呢?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比你想得还好。我这样年轻,有的是机会。没有什么是需要在意的。"我的声音比我要求自己的更加平静,"何川,如果游戏缺189结束了,大家就都放手好吗?本来在一起,也是为了开心的。"

  "家宁,你要和我分开,你不再爱我了?"

  "我根本,没有爱过你,我只是寂寞。然后我碰到了你。"我说,"我真的要睡觉了,就这样吧。"然后收线。吃了几片安定片,什么都不再想,蒙上被子狠狠睡了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睡到阳光洒满了房间。

  努力将他忘记了。也想过很多次,再见面的时候,自己的脸上,应该会是平静的略略不屑的表情。最好眼神是陌生的,根本记不起他是谁来。

  终究道行不够,只是声音,就让我轻易回头了。

  也只因为是声音。

  何川看着我怀抱里的猫:"家宁,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些东西了?"眼神,微微朝我身后一挑。

  人真的是自私,明明是不爱一个人的,可是依然希望有让她心动让她伤心让她在意的能力。只是这次他真的错了,我是不在意的,而我身后的沈家明,实在比他出色。

  何川将目光收回,还是笑:"好像以前……"我打断他:"我喜欢什么告诉过你吗?以前我只是喜欢收集男人送的礼物,然后送给我的好朋友,省去很多麻烦。都是转手的东西,就不用介意是不是喜欢了。你都送过我什么?让我想想,香水?首饰?手机?"我一直微笑着看他,"无一例外地派上了用场。对了,嫂子好吗?那次以后我没有再见过她,替我问候她。"何川的脸微微变色。旁边的女孩子终究是年轻,气急败坏地拉了他飞快离开。

  我的心一松,有种失重的轻松。

  我可以忘记他了,可我真的能够将我自己所付出的,我的身体和心,彻底地一笔勾销吗?如果我真的是自己所说的,如此能够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我该是多么幸福。

第49节:两个女人的身体  我宁愿一生薄情,也不愿为爱而痛。

  眯起眼睛看着何川消失。

  这一次以后,才是彻底了。从此以后,他会要自己不再出现在我眼前。

  沈家明的手环过我的腰:"是他吗?""是谁吗?""你惟一写过的,让你只肯用遗忘解释的人。你说他,是一种你所不知的类别,过于模糊。"

  "我这样说过吗?你谁都知道是不是?""你说了。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时候,你真的很刻薄。""有。很多人告诉过我。"

  "可是你刻薄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家宁,还好,你比我想像中更有承受力,这让我放心一些。还有我也不是谁都知道,至少现在,我不知道故事里的自己,会是怎样的走向。你确定了吗?"我回过头冲着他笑。我一直在把写下的故事给他看,可是,给他的文字和我手边的文字,有他所不知道的出入。有些东西,我想我永远不会告诉他。比如那个有蝴蝶文身的女孩子,比如ICEFLOWER和WINTERBABY.而谁又会知道呢?缺191我的承受力,不是来自本身,而是来自我所承受的伤害。

  我是被迫的,我也愿意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事事无力承担,事事有人撑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就把负荷放错了位置,给了自己。

  性格决定了一切。

  而像这样,像这样本该独自面对的时候,身后还有沈家明一双温暖的手,已经是幸运。

  是何等的幸运!

  真的不可思议,过去很多年发生的事,在我遇到沈家明后,一件件,以不同的方式被重新翻起。几乎生硬的,仓促的。许可,眉然,翅膀,或者何川。然后他以沉默,以温暖,以他完美的身体之爱,陪我一起将那些被我掩藏着,却并没有真正了结的故事,一个个划上最后的句号。

  彻底释然。

  让我的心,重新有了真正安宁的空间。不再突然被过去打扰,也不再刻意掩饰,真正地,可以放到阳光下了,晾晒后遗忘,彻底彻底地。

  我知道了这个冬天,为什么我要遇到他。他的出现开始一点一点,赋予我完整的意义。

  我在接受。什么都不想质疑抗拒和要求,只想接受,只能接受。

  我说:"我们走吧。我想吃你做的饭。""还有呢?"

  "想和你做爱。"我的声音并不是很低,身边有人走过,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忽然抬起头来,以惊异的目光看我,他不能相信,刚刚我说了什么。

  可是他真的没有听错。我是在告诉一个男人,我想同他做爱。我觉得我的表达和宣告光明正大。

  做爱,在午后的阳光之下。

  融合在爱欲中的身体,令那日午后的阳光,香艳旖旎。

  两个女人的身体,呈现的是另一种我陌生的美丽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三。晴。

  我疑心这个冬天余下的日子,会有永远的阳光。会一度在透明的寒冷中晴朗蔚蓝。

  中午的时候,去车站买票,坐了大巴去青岛。

  这是和眉然有关的日子。她的生日,在西方的圣诞节前夕。

  四年前,第一次为眉然过生日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我们去看看海吧。"我说:"好。"于是一起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去青岛。那个离我们最近的海滨城市。

  喜欢那个城市的,并不仅仅是沈家明。

  那天我和眉然在海边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干净的小旅馆住下。旅馆离栈桥很近,走出一条很小的巷子,然后走过火车站,就可以看到栈桥,看到水上皇宫的彩色灯火。

  海面上映衬着城市的灯光,非常的美。

  那是眉然第一次看到大海,也是她,第一次过自己的生日。

  我们坐在栈桥下的沙滩上,看着灯光下的海吃蛋糕。潮水好像刚刚退过,沙滩有海水留下的痕迹。没有风,海浪孤单而轻柔,轻轻地一层层地撞击岸边,泛着光泽。

  因为寒冷,海边的人非常少,栈桥上偶尔有人影闪动。不似真实。

  一切都是那样寂静和美丽。

  我和眉然坐了很长的时间,我们看着海面,什么也不说。

  来时经过的城市的街中,有圣诞节的灯火荡漾闪烁。因为那些灯火,隐约觉得城市里到处充斥着一种西方的气息。可我却不是很喜欢。

  可是海是纯粹的。

  后来在我们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跑过去一对很年轻的恋人。他们嬉笑着在沙滩上奔跑,一边奔跑一边拥抱。

  然后在我们不远的地方,静静地抱了片刻。

  长时间的拥抱后男孩儿松开手,找了一条长长的布带,将女孩儿的眼睛蒙上。我和眉然看着他们,看着男孩儿开始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很多蜡烛,一只只绕着女孩儿插在沙滩上,然后点燃。烛光亮起,是一个漂亮的心形。

  男孩儿解开了蒙在女孩儿眼睛上的布带。

  女孩儿捂住嘴巴,好半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忽然重新扑进男孩儿的怀抱,他们开始欢呼。

  我和眉然一直看着,那是我们没有想过的美丽的一幕,因为美丽,我们的眼神里渐渐充满潮湿的温柔。

  因为那一刻的烛光,我愿意相信爱情,相信美好。

  即使明天他们分离,但总有一刻的璀璨会是永恒。

  眉然说:"真美啊,可是在我最最年轻最最美丽的时候,没有碰上这样的爱情。"我们都没有。而最最年轻最最美丽的时候,却已经过去。那不是爱情的错,错的,是我们自己。我们没有那样的一颗心,我们的心,早已经点燃不了那样的烛光。

  可是,还会有谁能带给我一刻璀璨的永恒吗?

第50节:我们做一次薄情的人吧  那以后,我的心一直有所期待。

  直到若干年后碰到沈家明,直到他用他的身体,在我的身体上刻下记忆时,我想起四年前的烛光,我知道我以另一种方式拥有了。

  这时候我已经不再纯粹不再年轻,正走过了最美丽的时光。我的心可以为此不再遗憾吗?

  而四年后,我知道那片海滩上,不会再有谁为谁点燃一片心的烛光。可是我和眉然,却从那时有了约定,每隔四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在海边相见。

  无论我们在什么地方,无论过了多少年,直到我们年老的那一天。

  有些事情,一旦承诺,一定是一辈子。

  所以四年后,我如约而至。

  四年,如果不细细地一天天计算,好像和眉然分开的日子,不过是昨天。

  她在车站外面等我,车子进站时,速度放得很慢,透过宽大的玻璃,我看到她黑色的长发,她穿着纯白的羊绒大衣。

  终于不再是不变的黑色了,她终于有所改变。四年后的眉然,有了一种妖娆和妩媚。掩盖了一直占据她眼神中的沧桑和冰冷。

  四年,其实是很漫长的时间。我们都有很多改变。没有改变的,是对对方的爱。

  跳下车子奔出来,在眉然拥抱我的时候,在她散发着青草味道的长发一丝一丝纠缠在我眼前的时候,隔着我曾经的熟悉的流动的屏障,我看到了眉然身后,一个始终微笑站立的女子。她在看着我们。

  忽然有所感觉,松开眉然。看向她。

  眉然没有告诉我,她会同别人同行。

  可是我知道一定是她,眉然身边的那个女子。我愿意用沈家明对我的称谓来界定她的身份,虽然她的眉目间,流露得更浓烈的,是一种异性的气息。

  她的头发很短,非常短,塞在黑色的帽子里,男人一样露出修剪得整齐的鬓角。穿很宽大的蓝色格子的棉外套,很松的黑色长裤。球鞋。

  非常的高,有一百八十厘米。同样很高的眉然,只到她的下巴。

  事实上她是美丽的,她有着T型台上很多模特具有的脸的轮廓,和那种冷漠疏离的气质。过于锋利,过于清晰,却纯粹。

  是纯粹赋予女人的锋利和清晰。

  眼神也相似,桀骜,傲气。并不是寒冷。

  眉然说:"家宁,她是阿文。"阿文走上前来,把手递给我:"家宁。""阿文。"握着她的手,忽然就接受了。以另一个女子的身份。

  不愿意继续再想像什么。

  "我们走吧。"眉然牵过我的手,然后将另一只手递给阿文。阿文将她的手拿过来,握在掌心,塞在裤兜里。

  是我很熟悉的感觉。天气冷的时候,沈家明也会这样待我。

  "还住过去那家小旅馆吗?"在路上的时候,我问眉然,"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不。"眉然说,"我想住铁道大厦,我们做一次薄情的人吧,忘记那个小旅馆,也善待自己一下。好不好家宁?住最高的那一层,可以看见海的房间。"我同意。

  阿文一直用怜惜的眼神看着眉然。

  三个人挤在出租车后排的坐位上。

  如愿地,登记了铁道大厦最高一层的一个大房间。很大的卫生间,铺着墨绿色的长绒地毯,卧室里三张舒适的床。

  阿文不怎么说话,看着我的时候,会笑,没有任何的敌意。我也没有,我们爱着同一个人,爱的方式或许有所不同,可是我愿意相信,想去爱的心,是一样的。

  这就够了。沈家明让我知道,很多的存在具有合理性。他说服了我。

  先去了海边。涨潮。潮水一直涌向海岸。眉然的大衣在风里向后飘去。阿文的手始终在她的肩头,不是刻意的。我知道那是一种习惯。

  去商场买一些东西的时候,阿文没有进去,将身体倾斜在外面街边的栏杆上,等待。

  "她总是这样的,不喜欢逛街。每次我买东西,她就坐在外面等。"这是很多男人的习惯。

  出去的时候阿文却没有平常男人的抱怨,带过眉然的肩,一切极其自然。

  在酒店的房间,为眉然点上生日蜡烛。她闭上眼睛许愿,愿望不是默默的:"愿意今生,家宁、阿文和我,我们都会快乐。"只是快乐。不要其他,富有、健康、爱情或者未来。

  似乎很简单。可是只有我们知道,快乐是多么不容易。比健康比富有比爱情更加不容易。

  阿文吻了吻眉然的额头。我微微别过目光。有一种亲昵,在我眼前,不是彻底坦然的。

  然后去了很远的石老人的海边,一直沿着海岸线走了很长时间,三个人,以不同的姿势牵着手,不说什么,只是一直走。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了。那晚的那处海,是只属于我们的。

  车子穿行过的城市,依旧有着浓烈的圣诞节的气息。玻璃橱窗的绿色圣诞树上挂满礼物,圣诞老人的脸上洋溢着东方的笑容。

  深夜了,街中依旧灯火璀璨。

  也依旧,与我们无关。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两点。

  已经做好失眠的准备。窗帘微微透过城市远处的灯光,黑暗是隐约的模糊的。我躺在那里,不发出任何声音,听着身边阿文和眉然的呼吸,渐渐均匀安宁。

  缓缓坐起身来。

  房间里暖气实足,很薄的一床毛毯也是多余的。

  坐了片刻,起来去洗手间,经过眉然的床边时,看到她和阿文拥抱在一起的身体。面朝着相同的方向。薄薄的毛毯下,那两具身体的曲线是美丽的,是另一种我陌生的,却是难以想像的美丽。

第51节:别让自己为男人受伤  眉然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阿文的臂弯里。阿文的手牢牢地包裹着她,她的头发散乱在阿文的胸前。

  我想起自己在沈家明怀中的样子。相同的姿势,温暖而安全。

  我站了片刻,凝视着。然后静静地走出去,打开洗手间的灯,关闭了房门。

  什么也没有做,在镜子前站立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只是想看一看。在这个无法入眠的夜晚,希望看清楚自己心的位置。

  门被轻轻推开,眉然走进来:"知道你睡不着,还是一直失眠吗?"我腾出一些空间,转回身来,背对镜子,让她站在我身边。"偶尔。"

  "可以试着和一个男人一起住,可能会好。""有时候吧,实在睡不着的时候,会这样做。""不再工作的日子还习惯吗?"

  "还行。有时候会觉得孤单,那种单纯的孤单,因为和身边的城市,真的没有关系了。"我坦白,这是我不能对沈家明坦白的,我的单纯的孤单。

  "一直没有好的男人?"眉然转头在镜子中看了看自己。

  "有,可是好的男人,都早早结婚了。时间不对。"我也看了看她,"你有些像女人了,越来越漂亮。"

  "结婚了也没有关系,失眠的时候拿来用一用。好借好还就是了。"眉然笑,"把握好分寸,当做糖来吃,不要当做药来服。糖顶多会坏了牙齿,离心脏还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家宁,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真的爱也没有关系,爱什么都没有关系,可是,别投入太多了,别太当真了,别太彻底,别让自己为男人受伤……"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的。你呢?快乐吗?"我打断眉然,她一直是这样担心的,担心我在爱情中,被男人所伤。所以我,什么都不能告诉她,不能告诉她,有些伤害,已经发生了,已经过去了,已经在到来。

  所以我不能说。

  "真的还好。阿文很疼我,我已经戒烟了。其实家宁我们不是……""我知道。"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们不是别人想的那个样子,她们只是很相爱。

  "阿文很小的时候,家里是当了男孩子来养的,因为姐妹多一些。她天生也有这样的愿望,后来一直剪短发,穿男生的衣服,打篮球,一直没有好好做回女孩子。曾经想做变性手术,没有得逞。她不是为了谁,是为了她自己。她觉得自己更适合做男人,已经改变不了了。"

  "她很漂亮。"我说,"真的很漂亮。"不想说别人的生活,每个人有各自的生活,只要是真诚的,都值得尊重。

  "她喜欢别人说她很英俊。"眉然笑,"她真的很英俊,是不是?""是。"我说,"好了你回去睡吧,我也试一试睡觉。"

  "再说会儿话吧,四年了,四年见一次多久呀!"她转向我,"家宁,要我好好看看你。"我转回头来,在镜子映衬的银色的灯光下看着她,看着自己。四年前的眉然在我的目光里,再次回到我身边。

  我在透支一生全部的温暖,不知道从此以后,拿什么来抵挡未来的冬天眉然回去后,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好长时间没有给眉然发过邮件了。很多话,在电话里说过了,很多话,就压根儿藏着不说。

  写完了,发出去。

  眉然信箱开端的第一个字母,和沈家明的信箱一样,都是S.意义却截然相反,她信箱的全称是SANDY——伤痕。沈家明用的是阳光——SUNNY.阳光和伤痕,它们都是我的爱。我以前一直忽视,它们在英文中看起来,是那么相像。

  可是信却奇怪地发错了,直到发出后显示"您的邮件已发送到某某信箱",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时,才发现信发到了沈家明的信箱里。发给了阳光而不是伤痕。

  因为一直给他写信,这个冬天写得是最多的,没有在意地就成为了手指间的习惯。

  原来习惯很容易就养成了。

  我愣了半天。

  如此发出的信,恰如射出的箭,靶子不是我要去的方向,却已经来不及回头。

  不知所措地,把给眉然的信重新看了一遍。

第52节:可以为情欲去背叛  眉然,终于,我们又见过了,终于又见了。真好,一切都如从前,见面的时候轻轻拥抱,分手的时候不说再见。真的很好,我喜欢我们这样。

  谁也不送谁了,也没有哭。转身的时候,无端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我们背对背走了,可以为爱去死,但不要以为那就是永恒。可以为情欲去背叛,也不要以为那就是耻辱。

  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样的话,还是,说给你听吧。现在重新记起,觉得有一些沉疴的味道。它带了病毒,可是不见得就是有毒的。

  你懂的,对吗?或者也是你,一直要对我说的。那就是,我们不要按照规则生活了,我们做不到的。我们要走的路,早就已经开始了。

  这次看到你,觉得你改变了一些。可是改变真好,如果我们,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成长的话,我喜欢我们的改变。

  慢慢地问了彼此一些问题,有的说了,有的没有。而有的,压根儿就没有问。我很想告诉你,可是最后也没有告诉你,不久前,我认识了一个男人。现在我们在一起。

  现在想说。你知道我的一切,需要有你分担。

  真的是无意识的,在网络中。

  你知道我平时不太上网,也始终不喜欢在网上和什么人说话。可是却忽然碰上了。躲都躲不开。惟一的一次,在聊天室,我碰上了他。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没有什么,亲爱的你不用担心什么,不用担心因为如此,我如何地爱上了他。真的没有。你知道我的,一直都是这样,这么多年,口口声声寻找爱情,却从没有找到专一。不肯彻底,不肯好好投入。有时候是因为寂寞,有时候像你说的,是为了治疗失眠。而我和他,这样解释好不好,就算是在这个冬天,为了取暖吧。

  你真的不用担心。你一直都担心我在爱情中受到伤害,可是怎么会呢,像你说的那样,我不会太当真的。其实已经不再在乎什么爱情了,心里已经很明白。真的不会了。我已经知道我的心,日渐薄情。

  也越来越不喜欢"爱情"这两个字,觉得单薄觉得虚假,觉得它们在诋毁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所以就不再要了,也不再付出爱情里的爱。

  而且他很快要走了。十五天后,他会回他的家乡,不再回来。

  不是很了解他,事实上,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因为太陌生了。也不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熟悉,对我,那已经不是重要的了。

  熟悉的只有身体,熟悉到让我窒息的地步。原本是陌生的,却瞬间,在身体碰触的瞬间,将陌生击得粉碎。我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同一个男人交往过,事实上,我一直在逃避,渴望被呵护被爱,却希望不要介入身体的事情。很长时间是不喜欢的。

  这次不一样的。我喜欢的,好像是他的身体,喜欢和他在很冷的晚上,不停地做爱。

  然后就感觉不到冷了。呵呵,取暖吧,真的冷的时缺205候,取一会儿暖又如何。

  也是喜欢这个人的,有时候,喜欢他打电话时,忽然说:"猫。"他叫我猫。

  做猫是好的吧,虽然猫的内心找不到专一,可是它自己是快乐的,需要被疼被呵护,而且,它有九条命,多好。每次他这样一叫,我就会觉得心被扯了一下。

  不会留下什么的,若干年后,存在我记忆里的人,不会太多。

  一切离心都还很远,我想要你放心,我不是孤单的。身边有个男人。而且,如你所希望的,他只是我的糖。只让我感觉到甜蜜。不会有伤害,因为没有爱。因为不会有爱。

  还有问候阿文,告诉她她真的很英俊。

  因为和你一起在一个城市待过四年,我不计较它的种种。

  爱你。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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