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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一杆钓蛟龙

  江畔多的不只是才子佳人,也有青衫剑客,不比那文人骚客少,大多聚集在上游江口。

  吴江九转十八弯,奔涌江流冲刷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暗礁,一路向南奔腾不息,是条贯穿南北的银龙。

  据说这千年吴江还真养出过蛟龙,要不那道三里斩蛟桥下也不能悬上把三尺古剑。大蛇入江为蛟,入海化龙虽说经不得考究,可终究是祖祖代代传下来的,老祖宗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大蟒借吴江浩瀚水势封正一说就更加有鼻子有眼了,说法很多,其中最得到街头巷尾认同的故事是大蟒借半旬暴雨大水破桥入江,被初出剑门的南齐四剑合力剥去了蛇皮,后悬一灵剑于桥下镇压蛟魂。

  斩蛟桥究竟有未被破没几人计较,便是瞧见了那结实无缝的桥面大都也选择性忽视了去,毕竟古剑确确实实悬在桥下,昔年断江六百丈的四道剑痕真真切切刻在江心,这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吴江是没有江渠的,那四条剑痕足以断江犁浪,莫说斩蛟,便是杀龙多半也是有人信的。

  到了吴江,没有不走上一趟斩蛟桥的道理。

  三里长桥,要走完也是个力气活,洛子书没打算走完,沿着桥栏缓缓而行,权当是饭后消食。

  苏敛瞧着桥下四道横江沟壑,啧啧称奇:“大手笔,难怪南齐被称作练剑最佳,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也就赶上了好时候,放到现在,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般巧夺天工咯,怪不得老头子总说一代不如一代,这种大风流往后可就越来越少了,瞧一眼就少一眼。”

  洛子书总能找到话头讥讽他,平静道:“苏家剑魁名头如此响亮,也做不到为天下剑客们再开一山么?”

  洛子书不喜他练剑苏敛心里清楚,这么些年来多多少少脸皮也锻炼出来了,并不去点破,只是说道:“前些日子老头子送了封密信过来。”

  洛子书没回头,打着伞慢悠悠往前走着。

  苏敛接着说道:“他说苏家剑冢向大凉与漠北各借出一颗头颅,我觉得这事不该瞒着你。”

  洛子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在桥栏上,乐此不彼,反问道:“瞒得住么?”

  苏敛老实摇头道:“所以现在我说出来了,算出来是一回事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拿你当外人的,不然岂不教神算子寒了心。”

  “老头子认为甭管是自愿还是狗急跳墙,苏家剑冢确实是实打实送了两份天大人情出去,众目睽睽许多眼睛盯着,不会有谁敢去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头子说他拿命给我争取了十年,觉得天底下再没哪个师傅有他这般魄力了,对徒弟是掏尽了心思,若是剑冢完了,他就是进棺材也要在闭眼前把我脑袋磕碎在剑碑上。”

  洛子书噗嗤一笑:“苏家剑冢带徒向来是一把好手。”

  “我在与你说正事。”

  洛子书总算正了正神色,想了想说道:“漠北或许会承这个情,大凉不会。那十年时间得缩缩水,三年差不多。”

  苏敛叹了口气,无奈道:“时间不够用啊。”

  洛子书偏头望了他一眼:“这话该我来说。”

  苏敛同样望着她,泰然自若。

  这回轮到洛子书叹气了,她回过头接着往前走去:“你尽管有恃无恐好了,反正天塌下来有女人给你顶着。”

  苏敛笑了,快走几步接过花伞替她举着遮阳,神态殷勤:“能者多劳,五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三年了,我从来都很相信你的。”

  “而且。”苏敛回头瞧了瞧蹦蹦跳跳落在后面的小丫头:“我死了,那丫头咋办?”

  花伞下影子突然少了一个,洛子书停了下来,目光瞪着他,苏敛识趣的闭了嘴。

  良久,洛子书才继续抬脚,语气不善:“饭可以乱吃,混账话少说。”

  苏敛亦步亦趋举伞跟着,老实点头。

  “周沽钧是个读书人,很多时候是站在读书人的立场去想问题的,他知道欠债还钱的道理,只是宁愿多付些利息也不愿现借现还。这一拖,不单单拖垮了江湖,也耗死了大凉。”

  “你是匹夫,我且问你,你觉得一个三清高手能挡多少兵马?”

  苏敛想了想说道:“不得造化可抵八千悍卒,若得造化,入了战场便是一路屠猪宰狗,无人可挡,只能靠人命堆死。”

  洛子书点头道:“所以一个匹夫都懂的道理,他周沽钧为何就看不明白?”

  “要我说,他是看的太明白了,既想白嫖,又不愿别人做大,最后就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说不准还要教那群狄子做回渔翁。裁缝的目光总是短视的,我说他顾头不顾腚半点没冤枉。”

  苏敛老老实实认了匹夫名头,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柳巍峨也是个老匹夫,找他就有用?”

  洛子书目光平淡如水:“铃绳从头到尾都是死结,谁能解开?只有快刀斩乱麻,当年大凉先皇如何把这座天下当砧板剁的,如今就照葫芦画瓢再剁上一遍,把那些人剁烂了剁死了,才算一了百了彻底清净。”

  苏敛若有所思,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听过,由衷叹道:“我原来以为那慧空只晓得喝酒吃肉,现在瞧来,这胖子倒是有远见得很。”

  “棋盘外的人总要比棋局中人看的明白些,你若不练剑,照样能一眼明了。”

  苏敛摊了摊手笑道:“没剑了,以后不练剑就是了。”

  洛子书冷冷一笑,真正当他放了个屁。

  桥心有人垂钓,百丈鱼线一垂到底,在江面与桥上连出条一线天。

  如此异景却无人围观,垂钓三日,却无一鱼上钩,大伙都觉得这个老头钓的不是鱼,是誉,沽名钓誉。

  与江畔耍剑的年轻剑客们是一个德行,明明是哗众取宠的勾当,却偏要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极无趣。

  苏敛停了下来,默默观望着,洛子书安静待在他身旁。

  直至日头西斜,舔着糖葫芦的小丫头好奇问道:“师傅,这么长的鱼线能钓着鱼吗?”

  苏敛目光落在江面上,没有回答。

  因为丫头话音落下,江面便掀起滔天波浪,老人起身提竿,有一通红巨蟒随线而上,窜江十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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