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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暴殄天物

  中年人叹道:“这样啊?”

  左少阳听他注意听,不禁喜道:“是!不仅仅是麻黄汤要这样服,所有的外感病的解表药,比如麻黄汤、葛根汤等等,都要这样半天之内连服三次!还不行,再按这方子开药接着吃,还是这办法,并且时间还可以再缩短,到大半个甚至半个时辰服一次,服药之后要加喝粥。一直到出汗为止,出汗了就不要再服了。”

  经过左少阳这么一解说,这中年人恍然大悟,翘着大拇指道:“这位小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哎呀我活了半辈子,这解表汤药喝了也无数了,有的好有的也不怎么好,想必就是因为服药不得当啊。听你这么说之后,以后我就按照你这法子服药,太谢谢了!”

  “应该的!”左少阳把药包递给他,“服药期间注意忌口,不要吃生冷、粘滑,大鱼大肉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和刺激性的食物。”

  “为什么?”

  “食物生冷的话,会伤卫阳,刺激性的食物会伤胃气,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的话,人的肌体为了消化这些东西,只能从体表分出一部分正气来帮着消化,就影响抗击风邪的正气的力量,从而影响解表了。就好比一个国家正在抗击外敌侵略,你还不好好对待百姓,百姓要是造反,你只能抽调军队来平乱,结果就会影响抗击外敌了。就这意思。”

  “哈哈,小哥这比喻真形象,我明白了,多谢,——总共多少钱?”

  “八文钱。”

  “哦!”中年男子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串铜钱(十文为一串)放在桌上:“喏,给你,多的是赏给你的。”

  “多谢大哥。”

  “应该的,你这么耐心给我讲解,让我明白了好多道理,该谢谢你才是。以后再有啥头痛脑热的,我还来找你们瞧。”

  “好的,大哥您走好!”

  左少阳将那中年人送到门口,挥手作别,这才翻身回来。

  左贵道:“忠儿,你刚才解释的那一大套,听着挺像那么回事的,从哪里学来的?”

  “嘿嘿,看书啊,您不是让我多看书吗?”

  “看书?”左贵疑惑地瞧着他,“以前逼你你都懒得翻一页医书,啥时候转性了?”

  梁氏在屋里听出左贵这话在夸儿子,喜滋滋出来道:“我们忠儿本来就很听话的,就是你平时逼他太紧了,他反而不学,其实暗地里偷偷看书来着。”

  “看书是好事啊,不用背着我。”左贵好生瞧了瞧儿子,“你说那什么‘汗不厌早’,还有你那什么‘半日三服’的解表汤药的服法,都是从哪看来的?”

  “内经和伤寒论啊。”

  “内经?伤寒论?”左贵更是惊讶,“我们家没有这两部书啊,你爹我都没看过,你从哪看的?”

  唐朝以前学医,都是师带徒,没有专门的医学院,学医一般都是从临床直接学起走,从病症到方剂,除了名医大家之外,一般的医者,很多都是经验主义者,也就是针对什么症状,开什么药,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开,病因病机是什么,理、法、方、药只涉及后两项,前两个很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唐朝之前,由于印刷术造纸术等的限制,不可能把医书大规模印刷普及推广,所以很多医者一辈子行医甚至都没有读过伤寒论等专著,都是从师父那里直接学来的临床经验。

这左贵还算好一点,以前读过几年私塾,跟着父亲师父学医,也是直接上临床,好在父亲有几本手抄的医方书,临终给了他。他又拿来教儿子,但儿子左忠却不爱看书,连这仅有的几本医书都没看。左贵自己所学也就仅限于此,没看过内经和伤寒论  内经也就是黄帝内经,与伤寒论等并称中医四大经典,内经成书于战国时期,尽管是经典,但主要作用在于奠定了中医学说的理论基础,是一部中医理论巨著,但由于其记载方剂只有十三个,从临床意义上说作用却不大,所以一般的普通医者对其兴趣其实不高,传抄的人比较少,当时流传并不广。

  伤寒论杂病论成书于东汉,战国时还没有印刷术,也没有造纸术,东汉时蔡伦发明了造纸术,但远未推广普及,特别是印刷术还没有实现,书的传播仍然靠手抄,数量很小,范围也很小,加之两部书出现之初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名气,赏识的人也不多,故传抄普及的也不多。

  伤寒杂病论成书后竟然散失了数十年,晋朝王叔和身为太医令,利用职权在全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收集到了其中关于伤寒的部分,汇编成了伤寒论,而杂病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踪影。一直到宋朝,才被一个翰林学士从堆积如山的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竹简中找到了,经过一番努力,编撰成了金匮要略,也就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杂病部分。一本书变成了两本书。

  唐朝之前,由于没有发明印刷术,所以优秀的医书除了朝廷太医等高级太医之外,民间普通医者是很少能见到的,直到唐朝初年,才出现了雕版印刷术,而活字印刷,更是在宋仁宗年代才出现的。所以,医学书籍的推广普及,真正开始于宋朝。

  所以,左贵自然没读过伤寒论,但伤寒论上的很多名方,通过各种手抄本的形式已经在民间流传了,由于都是摘抄,很多只限于对上面方剂的摘抄,对于其中关于方剂的论述并没有录全,故很多医者只知道什么病症用什么方,至于为什么要这么用,并不明白。

  左少阳学过中医历史,所以也明白左贵为何如此惊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眼珠一转,随口编了个谎:“几个月前,我从一个老铃医那看到的,当时他快饿昏了,我给了他几个野菜馍馍。他吃完了,说与我有缘,摸出一本脏兮兮的书给我瞧,说让我尽情看上一天,但不准我摘抄,我就看了,好多看不懂,就……,就记住了这法。”

  左贵眼中放光,急声道:“是吗?那铃医在哪里?”

  “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那医书呢?”

  “拿走了,他只让我看了一天。我还惦记着回家,所以天黑就还了他,回来了。”

  “你!那你还记住什么方子了吗?”

  “记不得了,他只让我看了那么大半天,我哪记得那么多。”

  “你再好好想想!”

  “真记不得了!”

  左贵跺脚道:“你这笨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笨的了!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缘啊,你真要把那部书都背下来,或者要过来,你就可以成为天底下知名的神医了!唉!你竟然只看了大半日,还天黑了要回家,不看了,当真是……,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难怪左贵如此气急败坏,要知道,古代医者对方书大多密而不传的,唐代药王孙思邈对民间医者秘藏张仲景的各种伤寒论抄本轻易不示人的现象,曾扬天感叹道:“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由此可见唐初时代获得医书之难。更何况是张仲景的伤寒论这样的医学宝典呢。

  梁氏见左贵着急得花白胡子乱抖,唉声叹气直跺脚,忙过来劝道:“老爷,孩子还小,只看大半日就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你知道个屁!”左贵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对左少阳道:“你知道一个方子能卖多少钱吗?当年你爷爷,也就是你师爷,为了从一个医者手里买一个治疗拉肚子的方子,用了一头耕牛!好不壮实的一头耕牛啊!——如果是一个救命的好方子,你就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那铃医让你看的这部书,肯定有很多好方子!你不去记这些方子,却去记这些没用的服药方法,当真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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