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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两个读书人的相遇

  因为这场及时雨,唐朝的燃眉之急终于被解。因为气血亏虚过甚,唐朝提心吊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沦落成灯枯油尽的凄惨境地。倒不是惜命怕死,毕竟大事未了,就这样死了,心意难平!

  回到桥上,唐朝打算再逛一会儿,毕竟这里从此以后算是自己的半个家,总得熟悉熟悉环境吧。

  这厢唐朝正悠哉悠哉逛的兴起,作为草堂大管事的陈庆之可没有这么悠闲,他先是急急忙忙的让两个办事靠谱的下人收拾了两间屋子,本来他想收拾一间得了,可是又担心这位未过门的少奶奶脸皮薄,万一弄巧成拙了,反而不美。

  安顿完这些琐事,他去请教少爷给那位贵客的请帖是由谁写,不曾想少爷不在,只有一个无聊发呆的谭棉花。

  百无聊赖的谭棉花一听这事儿,顿时来了精神,给老人打包票,由自己写,绝对靠谱!老人略做思量,便答应了,早晚都是一家人,谁写的都一样!

  于是老人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伺候谭棉花挥毫泼墨。只是看谭棉花写完,老人就有些后悔,倒不是字写的不好,主要是这内容,有些让人难以启齿。不过看着谭棉花一脸期待,老人也就无所谓了,反正礼数到了就行。

  老人心情有些负责的出门了,还不忘提了一壶酒,咱们白家人,向来最重礼!

  出了草堂,陈庆之从西门进入锦官城,直奔城中的一处颇负盛名的居所,名叫听花小筑,此处主人便是那位排行居中的城中大佬了。

  陈庆之来到正门,唤来一个小厮,笑着说道:“劳驾给你家主人传个话,草堂陈庆之求见。”

  小厮笑意盈盈,让他稍等片刻,转身一路小跑。不多时,小厮出门,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道:“老先生,我家主人有请。”

  陈庆之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一栋竹楼前,示意他主人在此处等候,陈庆之笑着道了声谢,脱鞋上楼,这并不是此间主人的繁文缛节,而是这座竹楼大有玄妙,肌肤接触,能清心安神,大有裨益。

  赤脚上楼的陈庆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不束发也不戴冠的文弱书生,披头散发,在书案后独坐翻书。看见陈庆之进来,眼前一亮,立刻快步上前,满脸笑容,却只盯着陈庆之的手,接过来那壶竹叶青,仰起头灌了起来。

  陈庆之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书生名叫刘先,就是那位大佬了,不理会猛灌黄汤的书生,直接来到书案前,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就扔了回去,满脸懊悔。

  居然是一本艳情禁书!

  半壶酒下肚,衣冠不整的书生才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嘴唇,埋怨道:“半年才来一次,太不够意思了。”

  陈庆之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多余的椅子,便盘膝坐了下来,听到那书生的抱怨,摸了摸白色长须,微笑道:“我不是好几次请你去草堂做客,你都不来,怪我?”

  书生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那么清幽雅致的一个园子,居然被你当成青楼女子一般整日里接客,弄的乌七八糟,跟个猪窝一样,我才不愿意去!”

  陈庆之黑着脸,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要与这个混蛋斤斤计较,万一误了少爷的大事,可就不划算了。陈庆之从袖子里取出那张做工精细的请帖,递了过去,淡淡道:“刘二爷,我家主人明日请你喝茶,请务必赏脸!”

  刘先接过请帖,咦了一声:“主人?陈老头你失心疯了不成?草堂何时有了主人?”

  陈庆之笑眯眯道:“我家主人云游四海,最近方才归来,故而从现在起,草堂大门紧闭,非请莫入!”

  刘先挑了挑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草堂还值得一去。”说着打开请帖,扫了一眼,神情有点僵硬。

  陈庆之自然知道原因,埋下头,死活不愿意抬起来。

  刘先抖开请帖,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你家主人写的?”

  请帖上,除了首尾落款,还有两句七言,字是当下流行的行书,真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出来,是下了苦功夫的。

  只是看看他写的内容,刘先就有些头疼。

  春来花草映帘青,一起喝茶行不行?

  刘先愣了片刻,突然爆笑出声,指着陈庆之,口水四溅:“这真是你家主人写的?”

  陈庆之不答应,也不否认,依旧低着头。

  刘先强忍笑意,点头道:“你家主人真是个妙人,就冲着这两句话,刘某也一定赴约。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陈庆之一跃而起,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现在看见刘先那张可恶的笑脸就火大,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窗口,刘先目送陈庆之走出听花小筑,仰头灌了一口酒,嘀咕道:“草堂主人?白家的人?还是白帝城的人?”

  话心未落,一名青衣老者走了上来,暮气沉沉,朝着刘先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刘先作为听花小筑的主人,并没有丝毫被轻视的感觉,反而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正色道:“有劳先生了。”

  双手拢在袖子里的青衣老者,缓慢开口:“草堂今日确实关闭了,看来陈庆之说的是实话。”

  刘先抬头望向窗外,喃喃道:“我倒不是怀疑陈庆之,只是有些好奇这草堂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白家后人还是白帝城的人?陈庆之这个老家伙,和白帝城牵扯不浅呐。”

  青衣看着微微睁开眼,盯着刘先:“那你比较希望看到那种结果呢?”

  刘先叹了口气:“如果是白帝城来人,那就好办了,我去这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无论白帝城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不会答应。大不了撕破脸皮打一场!”

  “要是白家后人,就麻烦了,我们总不能将白家最后的血脉也赶尽杀绝吧?如果他一直住在草堂,唐门和景山剑宗肯定会坐不住,毕竟,这三家可是‘世代交好’啊!”

  青衣老者沉思片刻,说道:“这白家后人,会不会是那个雍山弟子?”

  刘先咦了一声,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他忘了?此人据说接受朝廷敕封,难道准备在蜀州立威?应该是了,无论蜀山剑宗还是白帝城,都是此人的大仇。别的不说,蜀山剑宗至今还藏有雍山两座剑峰的主剑,叫什么来着?”

  青衣老者轻声道:“春王。暮商。”

  刘先一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也就是说,雍山剑峰十三座,起码有两座是在景山剑宗手里断了传承!这种大仇,怎么不报?”

  青衣老者扯了扯嘴角:“暮商剑已经被蜀山掌门赐予顾清微,以顾清微的脾气,想要回暮商,难喽。”

  “那春王剑就更不可能了。百年时光,蜀山剑宗居然无一人让此剑认主,无奈之下将此剑镇压于蜀山剑阵核心,日夜磨炼,春王剑品秩之高,可想而知!蜀山怎么可能将这把神兵拱手让人?”

  “再说了,当年蜀山只是断了大衍峰的传承,得了暮商,这小衍峰的春王,本来是在长恨剑派手中,随着长恨剑派因为在雍山之上大打出手,元气大伤,根基不稳,日渐衰落,蜀山剑宗却蒸蒸日上,此消彼长,长恨剑派为求自保,将春王献给了蜀山而已。”

  原来中间还有如此曲折?一想到这里,刘先有些头疼:“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要乱成一锅粥了吗?”

  青衣老者突然笑了一下:“要是真是那个雍山弟子,老夫可要倚老卖老了,毕竟那位周密,正是是此人的师兄!”

  刘先一阵头大,挥手道:“先生,一码归一码,您最好别。”

  青衣老者摇了摇头:“一码事,不过你放心,我会拿捏好分寸,不会误了大事。”

  不等刘先说话,青衣老者便转身下楼去了,留下刘先一人摇头轻叹。

  最后,刘先又拿起请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喃喃自语道:“能写出这样……这样不拘一格的文字,想必也是个读书人吧!”

  第二天。二月二。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龙抬头日处在卯月的惊蛰、春分之间,万物冒地而出,为生发之大象,代表着生机茂发,如《律书》中所云:“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

  刘先起了个大早,轻装简行出了门,只带了青衣老者一人随行。青衣老者身后还背了一个长条状包裹,看起来宽大厚重,但在青衣老者身上却轻如鸿毛,身形挺直,呼吸如常。

  一路上都有人与刘先打招呼,都热情洋溢,发自肺腑,无论是达官贵人,贩夫走卒,还是黄发垂髫,市井妇人,刘先都会停下脚步,攀谈几句,绝无敷衍搪塞,而且颇为熟稔,看起来习以为常。

  短短的一段路,因为走走停停,被他走了半个时辰,等到草堂门口,已是卯时。陈庆之看着走近的刘先,又抬头看了一眼红暖的日头,喃喃道:“人老了,不中用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

  刘先装作没听出来陈庆之的话里有话,哈哈一笑:“劳烦陈老在此等候,在下实在过意不去。”

  陈庆之斜着眼睛看了刘先一眼,摇摇头,走了进去。刘先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来到了梅园,园里的一座凉亭里,唐朝已经在煮第三壶茶了。看见陈庆之带人进来,心知是那位贵客了,于是起身相迎。

  刘先跟着陈庆之来到凉亭前,看见素白锦衣的唐朝,心中有些拿捏不定,此人一身雍容贵气,又锋芒毕露,很难判断此人是白帝城孙旭还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雍山弟子。

  不过唐朝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快步来到他身前,躬身行礼道:“雍山唐朝,见过刘先生。”

  刘先心里叹息一声,弯腰回礼:“草民刘先,见过侯爷!”

  身后的陈庆之和青衣老者听到两人迥异的称呼,一个会心一笑,一个却皱起了眉头。

  两个都是读书人,怪不得如此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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