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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矛盾

  榆林总兵府,总兵吴自勉暴走,他是土生土长的榆林人,他是正儿八经地榆林县人士。

  可与同为榆林县将门世家的姜汉、傅瑛、张臣、王保、尤世渌等不同,榆林县总兵府的吴家比较薄弱。

  吴自勉他们家,是独苗总兵。大明已经两百多年啦!

  榆林的总兵执大明军方牛耳也已经二百年啦!

  可吴自勉他们家,他是第一个总兵!

  他又很贪婪!贪功、贪权、贪钱、贪色!

  能把两个斥候变成自己的亲兵,无非是想要这两个斥候立下的战功罢了,区区一个小小亲兵职位算得了什么?

  吴自勉清楚,神威无敌霹雳枪才是关键!

  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催手下斥候,只要这神威无敌霹雳枪是自己献给皇上的,这就是新皇登基以来,天下间所有人进贡的最好的礼物、拍的最结实的马屁!

  将门不待见自己,总得有个门路啊!

  榆林出身的总兵,在榆林呆不久的!吴自勉的前任,天启五年开始,两个榆林出身的总兵在延绥相互轮任,直到今年自己上任。

  吴自勉很清楚,榆林总兵,他当不了几天,榆林人在榆林总兵府当官,朝廷很忌惮。

  原因自然是任何一个榆林出身的总兵,只要上任延绥,就立马能扯出一大帮子亲信。

  朝廷为何如此频繁地更换榆林总兵?又为何榆林出身的总兵第一站都是从本地总兵开始?

  因为朝廷需要的是这些人在自己的家乡拉起一个“乡党”部队,又不能放任他们做大,一两年,就轮调去其他地方了。

  吴自勉自然有他自己的算盘,得捞实惠!

  一般来说,历朝历代将门世家都最是恐怖,他们会自然而然地形成门阀;

  可在大明朝,正好反过来,将门世家最是爱惜羽毛的,从明朝开始,榆林就传下一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

  这句话,是那些五世总兵、三代总兵、父子总兵、兄弟总兵们奠定的。

  可这句话,对于吴自勉,就是毒药!

  他家,他是第一个!他当然攀不上人家将门世家的高枝儿!

  于是偷售军马、巧占军粮,这是他天天都在干的事儿,要不是那个巡抚盯得紧,怕是军马都被卖完了罢。

  吴自勉知道,自己若被调任多半是去京畿,去了京畿要么是泼天的功劳,要么就是战死。

  朝廷既然要自己的命,那自己就得顾着里子!

  大明朝,还没有因为侵吞军资被罢官的总兵,那些将门世家爱护羽毛,是为了他们的后人能有个好前程。

  吴自勉可没这方面想法,如果能有泼天的功劳,自然是无所谓这点小钱。

  可官儿越高,人就越明白一件事:泼天的功劳,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彼时如卫青、霍去病,他们真就万夫莫敌、神鬼难挡?

  历史上有多少武将?吴自勉认为,自己与霍去病的区别,就是运气而已。

  历史上的吴自勉,于崇祯二年进京援助的时候,走一路卖了一路军马,走一路占了一路钱粮,直直都把榆林巡抚张梦鲸给气死!

  真的是活活气死!

  那时候榆林可是个穷地方,出来了这样一个贪婪总兵,他卖得可都是榆林百姓的民脂民膏,是边地驻屯将士的血汗!

  吴自勉自己的手下也受不了他这种操作,纷纷离他而去。

  而闯王李自成的羽翼,几乎也是在这个时间点,开始疯狂壮大!

  虽没有实际证据,可我们依然有理由相信,这个吴自勉怕不是真的和李自成穿了一条裤子。

  但吴自勉实际上并不是贪得昏了头,其实他可能只是怕死。

  崇祯二年十月,攻打北京城的人是谁?

  是“千古一将”皇太极。皇太极当家期间,后金的民生虽然艰苦,可他的战功却真真奠定了满清能入关的本钱。

  说句良心话,不论是满蒙一家,还是后金“人一过万无边无际”的传说,都来自于皇太极,后金的国运也是他一手扭转。

  同为吃刀口饭的,吴自勉当然怕死!

  所以走一路卖一路,等到了北京城,吴自勉手下的兵将没剩下几个了。

  崇祯皇帝都愣神儿了,看着这一队老弱,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吴自勉于崇祯四年,自己却先死为敬了!

  明末有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推翻明朝和守护明朝的将士,大多都是榆林人。

  明朝的陕西有四大边镇:延绥、宁夏、甘肃和固原镇。

  其中固原镇本名陕西镇,现在是甘肃的固原市,但随着固原州和固原府的建立,人们把它称之为固原镇。

  明朝的陕西,边镇占了九边之一半,而明朝末年,尤其是崇祯初年开始,辽东尽失,山海关取代辽东成为东部最重要的军镇。

  而到了崇祯末年,边地九镇除山海关、蓟州镇和山西镇之外,其余所有边镇的总兵或者支持工作的副总兵,都是榆林人。

  所以与其说,明末是官宦阶级和草民阶级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导致了明朝的灭亡。

  不如说,是明末,榆林将门和榆林“新贵”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导致了明朝的灭亡。

  灭亡大明朝的,是李自成,陕西榆林米脂人,守护大明的,也是榆林的总兵官,这人就多了。

  可以这么说,吴自勉一路上卖马、占粮、“赶走”自己旗下的精兵,最后肥了谁?

  他于崇祯二年十月赴京援助,李自成于崇祯二年开始造反。

  李自成本就出生于军户,他爹是马户(此马户非驴)。

  李自成当驿卒也是服兵役的一种,只是驿卒不直接面对鞑靼人的钢刀罢了。

  作为国家公务人员,李自成开始使用自己的大名:李鸿基。

  驿卒并不好当,李自成曾经累死过两匹马,边地的文书战报,可是迟不得。

  有一次,李自成从延安经过绥德返回米脂,走到绥德四十里铺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风雪交加。为了能准时把文书送到米脂县衙,李自成只好继续赶路。

  人困马乏,正好遇到两只野狼端坐道路中央,两头狼伸出猩红的舌头,它们很饿。

  李自成可不是李九州,他遇到的也不是菜狼,而是货真价实的“恶狼”。

  狭路相逢,李自成与双狼对视!

  李自成天生高颧骨、深眼眶、宽肩膀、高鼻梁,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面相!

  竟然生生瞪走了两匹野狼!李自成到了米脂城下的时候,腹中应运而生一首打油诗:“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一时,传为佳话。

  作为新贵的吴自勉、李自成等人,自然是黑狗身上白,可作为将门世家的总兵们,自然又是白狗身上肿了!

  其中缘由,令人玩味,令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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