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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采薇

  宁采薇比朱寅大一岁,身量稍高一点,她像姐姐一样拍拍朱寅膝盖上的灰,柔声问道:

  “第一天上学怎么样先生考你了吗午饭吃的什么”

  朱寅笑道:“还不错。考是考了,却让我得了彩头。食堂伙食不太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过了珍珠河,往南而去。

  朱家的马车挂着铃,在兰察的驾驭下不紧不慢的行进,车厢中隐隐传来小儿女的说笑声。

  九月的南京城秋意已浓,街道两边树叶尽染,青石地面上落叶如锦。

  阳光明媚,秋气氤氲。

  秋日暖洋洋的照着古老繁华的城池,忽然一阵秋风卷起,落叶缤纷,群鸟蹁跹。

  餐风饮露的秋蝉,正发出最后的鸣叫,宣泄夏虫国主的悲凉。

  行人踩着吸满阳光的落叶,脚下沙沙作响。大树下设摊的商贩也懒得喝,无精打采的捉着虱子。

  一个身穿道袍、荆簪木杖的老人,扶杖徐步朗吟道:

  “落叶兮离柯,白发兮离首,秋日兮云飞,金风兮乌走....”

  一只城隍庙飞来的神鸦,落在朱家的马车上,偏着脑袋,似乎在偷听车厢内的谈话,犹如铁铸一般,寂然不动。

  忽然,车厢里猛地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神鸦吃这一吓,“哇”的一声大叫,静极而动般展翅而起,往神庙的方向飞去了。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眉目如画,宜喜宜嗔的小脸,看着飞走的神鸦,妙目流眄的笑骂道:“讨厌。吓了我一跳。”

  恰恰此时,一片刚刚离开枝头的落叶,叹息着从她眼前飘过。她小手轻轻一捉,就捉住了这片忧伤的落叶。

  上面还有阳光的温度,秋意满满。

  这是一片黄栌叶,形似团扇,叶片厚实,纹理清晰,绯红如火,精致可爱更甚枫叶。

  “好漂亮的黄栌叶。”宁采薇端详了一会树叶,放在鼻端轻轻一嗅,“有种墨香味。”

  她将树叶放在朱寅的手里,笑道:“送给你。秋天的祝福都在这片叶子里。过几天想姐了,就看看这片叶子。”

  言下之意是,她很快就要走了。

  朱寅这才发现,原来黄栌叶这么好看。

  朱寅摩挲着黄栌叶,感知到宁采薇话中的温度,心有灵犀的吟道:

  送我黄栌叶,

  一片动离情。

  莫敢辞秋风,

  因如团扇形。

  宁采薇清眸一亮,神色微微动容,也听懂了朱寅的意思。

  “小老虎,这是写给我的诗咯咯,你还真是个诗人啊。”

  朱寅点头,用小团扇般的黄栌叶扇扇自己,笑道:“送给你的诗。去广西后,想起我时,就念叨这首诗。”

  宁采薇眸光晶亮,撩撩秀发道,“小老虎,你说的太煽情了。嘻。”

  朱寅正色道:“是吗不是你先煽情的吗我只是配合你啊。”

  “咯咯!”宁采薇笑的前俯后合,“讨厌啊你。”

  朱寅眨眨眼,实在难以把眼前这个精灵鬼马、活泼爱笑的小姑娘,和之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总裁联系在一起。

  实在有点违和了。

  “嗳。”宁采薇揉揉肚子,“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哦,说到建厂房。言归正传。

  “我今天在营造牙行,讨价还价半天,总算谈妥了交易。”

  她从荷包中取出一卷契约,“你看,已经签了文书。”

  朱寅打开一看,一目了然。

  营造牙行供应泥瓦匠五十人、木匠三十人、石匠十人、篾匠五人、漆匠五人、劳工一百人。

  三个月完工。

  工钱总共六百两,付给营造牙行,营造牙行再付给匠人和劳工。

  又购买砖瓦、木料、石料、铁锅、油漆等物,用银四百两。

  总共花费一千两白银。

  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耗时三个月,到底能修建什么样的厂房呢工厂可不是住宅啊。

  “烫样呢”朱寅问道。

  宁采薇又从荷包中取出一页纸笺,“设计图在这,我亲自设计的,建造师又照着打了烫样。厂房嘛,简单的很。

  “估计最多两天,烫样就出来了。但我不用再去牙行取样,他们去村里干活时,会将烫样带过来。”

  虽然烫样还没有出炉,但朱寅光看宁采薇的设计图,也知道厂房的样子。

  占地足有三十多亩,是一个单独的院落,院墙距离周家别墅仅有百余米。

  厂房设计为二十多个独立单元,有生产作坊、成品仓库、原料仓库、食堂、人工池、宿舍、行政楼、消防处等不同区域。

  其中至关重要的生产作坊,分为不同的几个区域,显然为了保密,是分开生产的。

  虽然功能很齐全,规划很完善,但房屋都很简单,用的是后世工厂的设计理念,毫不雕饰,简约实用,和住宅风格迥异。

  宁采薇解释道:“这个糖果工厂,能容纳上千个员工同时办公。最少能满足年产量五十万斤的要求。

  朱寅点点头,“我反正挑不出毛病。我是搞情报的,最重视的就是配方保密。”

  “你放心吧。”宁采薇打了一个哈欠,“你以为奶糖那么好做就算公开配方,他们也要试验好几年。”

  “其他不说,只说明胶、糊精这两样必不可少的配料,就是他们两大难关。”

  “还需要明胶和糊精”朱寅有点意外,“不就是白糖、奶粉、淀粉”

  宁采薇“喊”了一声,“哥哥,哪有那么简单啊那可是奶糖。明胶和糊精必不可少,所以还要有专门熬制明胶和糊精的作坊。”

  “明天我还要去各家肉铺子和屠宰场,签订长期供应猪皮的协议。这明胶啊,主要就是猪皮熬制的,成本最低。”

  “但是,熬制明胶的工艺,本身也不简单。人家就是知道我大量收购猪皮,也不知道我们做什么用,怎么用。”

  朱寅道忽然看到,图纸最西南一角,有一片完全隔离的区域,占地只有四亩大小,也建有作坊。

  “西南角这一片封闭区,不是生产糖果的吧”

  “聪明。”宁采薇笑了,“这是用来生产那种男性药物的。等到小魔医研究出可替代性的低成本原料,那个地方就能生产了。”

  “当然,造药物,起码也要等到糖果业务上了轨道再说,起码也要等一两年。”

  朱寅神色古怪,“你说你一个女人,好好造糖果不好么还要造男人用的虎狼之药,都难以启齿,有些猥琐了吧完全和你的形象不搭啊。这种银子,不太体面。”

  宁采薇闻言,顿时不干了。

  她小脸一拉,“姐猥琐小老虎,你是认真的么什么叫猥琐这种有底线的暴利生意,我要是不干,那不是脑子有病”

  “银子固然有干净的,有脏的。但你要是太讲究,只愿意挣那种干净钱,稍微脏一点都不碰,你又能挣几个钱”

  “姐是女人不假,可是在商场上,首先是个商人,然后才是女人。女人就不能造那种药放着大钱不挣是吧,你清高,你了不起。哼。”

  “哎呀宁总。”朱寅一拍脑门,“是我想的猥琐了,我就是顺口一说,你别多心。是我清高了,不太接地气。”

  宁采薇扑哧一笑,“得了吧,我可不和你这根正苗红的人一般见识。你是职业思维,秘密警察的心理包袱太重。”

  朱寅赶紧岔开话题道:“决定好了么什么时候走”

  “初五就走。”宁采薇道,“只能在家待三天了。”

  朱寅将黄栌叶收进荷包,“为何不过了重阳节再走也就差几天。”

  宁采薇摇头:“不啦。你和小魔医一起过重阳吧。重阳那天,你抱着小魔医登上东山,看着南方,吟诗一首就行。”

  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回到青桥里,沿着宽阔的村路穿行,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租住周家别院的朱寅和宁大脚,是有来头的人。

  村中的青皮头子孔九郎之前得罪过他们,如今已经失踪好几天了。

  距离村道不远处的河湾,坐落着一座占地百亩的豪宅,豪宅前院的望台上,站着一个身穿锦缎曳撒的中年男子。

  正是本乡巨头之一的世袭锦衣卫百户,王朝阙。

  他看在村道上悠悠行进的朱家马车,虽然笑眯眯的,可目中却殊无笑意。

  孔九郎去宝华山请绿头陀,屠灭朱家这个外来户。

  周家别院发生灭门之祸,成了凶地,他就有机会买下那块能出大人物的宝地了。

  可是谁成想,孔九郎再也没有了消息,居然失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肯定,孔九郎的失踪,和朱家小子有关。

  可惜,朱寅身后是庄知县,这点已经确凿无疑。眼下,王家不能公然对朱寅下手。

  王朝阙和朱寅并无仇怨,他只是想要那块地。

  现在那块地被朱寅抢先一步租下来,等于是坏了他的事。

  仅仅慢了几天啊。

  “主公。”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主公有何吩咐”

  王朝阙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贴身幕僚,捋着自己的小胡须说道:“老巴,你安排做三件事。”

  “第一,派人去查查,孔九是死是活。若有必要,去宝华山看看。”

  “第二,派人查查老龚。”

  “查老龚”幕僚目光一凝,“主公怀疑老龚的来历”

  王朝爵点点头,“我怀疑老龚不地道。他一来就淘汰了所有家丁,重新招募,我觉得有问题。你去他老家密查一番,看看他所说的是否属实。”

  “是!”幕僚领命,“第三呢”

  王朝阙指指村道上朱家的马车,“你以其他人的名义,去和朱家小儿说,就说想转租他的院子,可以加价两成,只要他愿转租。”

  幕僚道:“他若是不愿意转租呢”

  王朝阙冷冷一笑,“不愿意转租嘿嘿,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是!”幕僚懂了。

  他很清楚,对于那块地,主公是势在必得。

  朱家小儿若是识相,那就一切好说。若是不识相,执意不转租,那就对不起了。

有来历又如何  如今秋高气爽,天干物燥,很容易失火的啊。

  王朝阙很是放心。王家府上锦衣玉食的养了一群客卿幕僚,就属老巴做事最稳妥,为人也最忠谨。

  “老巴。”王朝阙拍拍对方的肩膀,“你跟了我十五年了吧人生短短数十秋,能有几个十五年”

  他语气关情,“你我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呀。本来早应该放你出去,给你谋个衙门六房的司吏位子,也算功德圆满。”

  “可是我舍不得你!竟是一留十五年。说起来你本是堂堂秀才,真是耽误你了,我心不忍。”

  “主公...”老巴语气哽咽,“属下不想当什么司吏,只想为主公效力,当年属下落魄潦倒,是主公收留了我。”

  王朝阙摆摆手,“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个世袭武人,比不得你们读书人精细。很多事,还是要靠你才能办好。”

  “老巴,你帮我拿到周家那块地,就去县衙当兵房司吏吧,我会给你安排好。”

  兵房司吏!那可是县衙六房的主管啊。肥缺!

老巴闻言,顿时有点激动。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么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个青衣小厮手持名帖,上前跪了禀道:

  “爹,北里亲家公汪老爹了,刚来府中报的丧,四少夫人已经哭死过去了。”

  菀了,本来特指诸侯之死。可是如今,竟是什么人死了都能用。

  不过,这个亲家公是世袭的朝天女户,祖上姑奶奶为太祖陪葬的。虽然家世不比当年,却也是本乡有头有脸的官绅。

  “这就没了”王朝阙叹息一声,“可怜呐,真是人生无常。怎么的”

  “回爹的话。”小厮跪下地上不敢起来,“说是,说是昨夜喝了酒,醉死在小妾的身上。”

  王朝阙差点笑出来,却是神色沉痛的跺脚,“什么醉死这是马上风!亲家公一把年纪,怎的不知珍重!”

  袖子一挥,“我去看看老四媳妇,她爹去了,不定怎生伤心哩。”

  心中却道:“死的好!这个老赖皮一去,可是没了妨碍。”

  他心中欢喜,脚步都轻快很多。

  王朝网进入遍布亭台楼阁的华美内庭,轻车熟路的找到一所精致的清雅院落,进入一座朱楼。

  这座朱楼,正是四儿媳妇汪氏的闺阁。

  四儿子如今去了苏州督办货物,留了他媳妇暂守空房,如今她爹死了,竟是哭晕了过去。

  于情于理,也要去劝解劝解。

  朱楼中已经来了很多人,有的掐人中,有的捏脚,那不到二十岁的四少夫人,却兀自昏迷不醒。

  “你们都下去吧。”王朝网挥手说道,“她这是初闻噩耗,哀伤过度,假死过去了。让她睡一会儿,自然会醒转。你们不要闹她。

  “是!”一大群人神色复杂的离开,没人敢说一个字。

  等到房中只剩下公媳两个,王朝爵关上房门,坐在绣榻边,看着昏迷中睡海棠一般静美的四儿媳妇,幽幽说道:

  “小四儿,老夫知道,你没有昏迷,你是装的吧。”

  汪氏眼皮微微一动,呼吸忽然粗重了一些,眼睫毛都有点颤抖了。

  王朝呵呵一笑,老神在在的说道:“你不想回去奔丧,是也不是你不是孝女么,为何不想回去奔丧你在怕什么嗯”

  “让老夫来猜一猜。嗯,是不是‘孕妇不冲棺”,会惊扰亡灵,存殁两不吉利”

  所谓未婚不抬棺,孕妇不冲棺。如今本土风俗,孕妇是不能奔丧的,哪怕是父母至亲的丧事,也不许奔丧。

  因为孕妇阴气重,会犯煞冲灵,大不吉。

  汪氏向来是个孝女,可听闻父亲去世,却昏死过去半天不醒,这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王朝阙。

  听到王朝阙的话,汪氏的睫毛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呼吸更加粗重,高耸的胸口起伏不已。

  王朝阙笑的犹如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我知道,老四不行。虽然这是个秘密,可知子莫若父,他注定命中无子无女。那么,你肚子的孩子,是谁的”

  汪氏终于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羞愤至极的眸子,浑身颤抖不已。

  看着自己的公爹,她就像看到一只鬼。

  她双拳捏紧,指节捏的发白,真想撕烂他的脸,却不敢动手。

  王朝阙无所谓的一笑,“老夫也想不到,碰了你一次,你就怀孕了。唉,老夫真是宝刀未老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以为老夫是为了爬灰,为老不尊。可是其实,老夫是为了给老四留后!”

  他露出痛心疾首之色,“可老夫一片苦心,能有谁知啊。”

  “老夫有九房美妾,个个如花似玉,人人年轻貌美,老夫都照顾不过来,哪里会觊觎你”

  “若非为了给老四留个香火,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夫会碰你老夫不是为了女色啊。”

  王氏露出讥讽之极的惨笑,差点气的晕过去。

  太无耻了,真是太无耻了。

  这种丑事,她准备回娘家告诉自己的爹,让爹做主。谁知爹死了。

  王朝的身子俯了下去,“这孩子你也想生下来的吧妇人没有孩子傍身,终究是不成的。你好好从了老夫,以后的日子只会蜜里调油...”

  汪氏不敢反抗,眼泪却无声流淌。

  她恨不得杀了王朝网这个衣冠禽兽,可是她不敢!

  九月初四,朱寅已经上学三天了。

  和本课堂的同窗混得更熟了。只花了三天时间,他就将四书五经全部捡回来了,背得滚瓜烂熟。

  他的神童之名,已经传出了崇志堂,在低级课堂里传播了。

  这几日,他放学回家就为学员培训,每天晚上只上两节课。

  学员培训终于上了轨道。

  而宁采薇请的建筑工匠,前一天也到了。

  一辆辆马车运载着砖瓦木料,也到了周家别墅。

  简单放了几挂鞭炮,杀了公鸡祭祀了匠神,两人又按照风俗去神庙了上了香,宁寅商社的厂房就破土动工。

  动工前,家主朱寅正式登台拜匠。

  他亲自斟满一杯米酒,献给主持修建的刘匠师手中,又封了一个红包,简单的仪式就结束了。

  周围的乡亲们很快就知道,朱家在修建工坊。说是织布工坊。

可是两百人一起开工,这么大的阵势,要造多大的工坊啊  朱寅和宁采薇买来的学员,随着工程的开工,也开始担负起后勤任务。

  为工匠做饭、送水、洗碗。

  总之都不闲着。就是靳云娘,也当起了厨娘。

  整个周家别墅附近,热火朝天,十分热闹,吸引了很多村民围观。

  这天晚上,工地上已经歇工。朱家就来了一个客人。

  自称姓田。

  来客一番东扯西拉之后,就说出来意,原来是想转接周家别墅,希望朱寅转租。

  可以加钱。

  甚至,愿意帮朱寅找更好的院子,更好的地方修建工坊。

  朱寅和宁采薇断然拒绝。来客百般劝说,眼见朱寅油盐不进,来客只好威胁说:

  “小公子如此固执,不与人方便,自己也不方便,怕是将来事有不谐,悔之晚矣。”

  等到来人失望的离开,朱寅冷笑道:

  “王朝阙想这块地想疯了。孔九郎交代说是他想要这块地,难道这里埋着宝贝”

  宁采薇笑了,“是不是因为风水”

  朱寅道:“不管是风水,还是埋了宝贝,他都是痴心妄想。软的不行,他要来硬的了。”

  宁采薇蛾眉一皱,“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敢去广西了。我走了,你和清尘...”

  朱寅道:“你放心去广西,我会小心,也会照顾好清尘。王朝阙是坐地虎不假,可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相反,我一还击,他这个世袭锦衣卫百户反而吃不消。”

  “我布置的眼线开始起作用了,王家已经在我的监视之中。银子,不是白花的。情报网越来越成熟,我对村里情报的了解会越来越多。”

  来到青桥里之后,朱寅虽然花了不少银子,却也布置了以鉴为主的十八个眼线,初步组建了监控青桥里各家势力的情报网。

  这十八人的身份职业,都是最有利于刺探情报,收集信息的人。

  除了磨镜客,还有铃医、媒婆、和尚、产婆、巫师、算命先生、尼姑、妓女、书童、婢女、家丁、青皮等。

  这些人的情报,会不定期的传递给康熙兄弟,再报给自己。

  可以说,青桥里的大事小情,朱寅越来越了如指掌。

  宁采薇想了想,“要么我走之前,先去见见姑母,让她关照关照”

  朱寅想都不想的摇头,“算了。这种关系,不要轻易动用,除非必要。我们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尽量自己搞定。人情,是最难还的。

  宁采薇还是不放心,“小老虎,你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走一二十里的路,虽然有兰察保护,但我也不放心。”

  朱寅摸摸她的头,“你就放心的...呃,你只管放心去广西,我保证和清尘全须全尾,不掉一根毫毛。你要相信我,我可是特工出身。”

  “你别忘了,王家护卫长龚教头,也是我们的人。王家就算想动我,也很难瞒过龚礼。”

  “他若是玩阴的,无非是买凶下手,夜半放火,井水下毒,借刀杀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对我都不好使。”

  “好吧。”宁采薇被说服了,“那就不告诉姑母了,你自己兵来将来,水来土掩就是。还是那句话,千万不要马虎大意。”

  朱寅站起来,看着院外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工匠窝棚,忽然心中一动。

王家就算对付不了自己,可如果对这些工匠下手呢  只要工匠死伤惨重,自己同样脱不了干系啊。

  就算不赔死,不受牵连,也待不下去了。

  宁采薇眼见朱寅神色有异,不禁顺着朱寅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新搭建的工匠窝棚。

  她的脸色,也变的凝重起来。

  “工匠”她明白了。

  朱寅点头,“不错。工匠是我们最大的弱点!”

  宁采薇的目光却是坚定起来。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既然你想到了,那就不再是弱点了。”

  朱寅幽幽一笑,尽在不言中。

  王朝阙,你若是找死,或许死的不止你一个。

  可能,会葬送整个王家!

  九月初五大早,准备就绪的宁采薇,终于要出发了。

  行李、金银、车马,都已经准备好。

  护送她去广西的,有丁红缨和嘎洛,还有出生马户、善长弹弓的薛素素。

  这是宁采薇在社戏时认识的闺蜜,如今已经很熟。

  除了三个女子,还有善于开船的周德嗣,从宝华山召回的刘山阿、张鼎柱。

  为了安全,决定先去岱山岛,然后在岱山岛换大船,多带人手,再去南海。

  长江到岱山岛这段水路,商船很多,如今还算安全。

  朱寅抱着宁清尘,一直送宁采薇到了秦淮河上船。

  停了很久的沙船,落满了秋霜。秦淮河中,秋波幽冷。

  宁采薇抱起妹妹,亲了一口,小声说道:

  “妹妹,你要听姐夫的话啊,不要和小老虎使性子。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团聚了。”

  “一路顺风,千万保重。”朱寅有点不舍的说道,“任何时候,人身安全都是第一,活下来最重要。

  宁采薇的眼睛有点湿润,“懂了。无论遇见什么危险,先要活下来。”

  宁清尘的眼泪,也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姐姐,能不能不走”

  宁采薇摇摇头,“不行啊,为了咱们将来过上好日子,姐姐一定要去一趟。你就等着当富不可言的千金小姐吧。

  宁采薇说完,用力将妹妹从身上揪下来,交给朱寅抱着。

  “小老虎,妹妹就靠你照顾啦。”

  说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登上沙船。

  沙船终于离开河岸,慢慢驶出。

  “虎叔!保重!”丁红缨招手。

  朱寅道:“保护好你宁姨!”

  丁红缨脆生生的喊道:“知道啦!俺一刀在手,十人难敌!有他在,宁姨万无一失!”

  “咯咯咯!”宁采薇站在船头笑着招手,银铃般的笑声被秋风送出,在河面上飘扬。

  秋天的晨光照在她身上,在船头留下一道生生的镶金剪影。

  “呜呜……”宁清尘终于忍不住的哭起来。

  朱寅抱着宁清尘,伫立河岸,看着渐行渐远的倩影,久久不语,不知秋风寒。

  采薇,江海风波冷,千万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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