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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群女送考

  眼下正是秋老虎肆虐之时,南京闷热难当,而且要连考九天。十分考验考生的身体。

  九天考三场,只有第一场、第二场结束的当晚,才能离开贡院短暂歇息,补充笔墨、饮食、烛台等物。

  除此九天六夜,都在考场。

  很多人坚持不住病倒在考场,或者考完之后大病一场,甚至为此一病不起,成为科场之鬼。

  传说贡院有很多考场鬼魂,夜里出来作祟,祸害考生,十分恐怖惊悚。

  乡试大考说是九天,其实是十天。因为需要提前一天进场,主要是提前排队搜查。

  整个南直隶参加考试的考生多达五千人,需要几个时辰才能搜查完毕,当然只能提前一天进场。

  而且进场之前,还要集体祭祀孔子、文昌神、文曲星君。

  所以朱寅初八大早就从国子监出发,跟着国子监考生的队伍,前往夫子庙祭孔。

  因为就在南京考试,国子监连外地考生很重视的“宾兴礼仪”都省了。

  这次参加考试的监生,将在国子监外的集贤街集合整队。

  而此时的国子监门外,很多家属都在等待。

  朱寅衫儒巾,神完气足,在一众成年人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这可是十一岁的考生啊。整个南直隶的考生,也没有比他更小的了。

  但很多人都认为,朱小神童这次多半是去历练一次,考中的可能很小。

  出了进贤门,朱寅一眼就看见了宁采薇。

  宁采薇傍边站着宁清尘,身后跟着小黑,两边是红缨和嘎洛,几个女子手中提着考篮、食盒、包袱,都是神色期待。

  赵婵儿也到了,是来接顾起元的。

  朱寅正要上前和宁采薇说话,忽然发现了两个熟人。

  庄姝和唐蓉!

  两个少女都带着食盒和包袱,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今日她们显然画了精致的妆容,花枝招展。一个眉若春山,一个目如秋水。香喷喷、娇滴滴、粉嘟嘟的两只小娘子,在人群中犹如春兰秋菊,十分引人注目。

  “雅虎!”庄姝抢先上前,秋波盈盈的看着朱寅,“祝你旗开得胜,蟾宫折桂!我昨日在梓潼神面前替你祈福了。”

  说完指指丫鬟手中的食盒,“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饮食,还有醒脑提神的阿魂。雅虎,你一定要小心答题,千万不要写错、犯讳...错过这一次,又要等三年。”

  “这几天是很苦,但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忍忍就过来了。”

  庄氏女郎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心中都是患得患失。

  朱寅只能点头笑道:“那就谢过四娘子了。”一边让康熙接过食盒。

  唐蓉也提着食盒笑吟吟的上前,眸子中正青眼有加,柔声说道:

  “小老虎,真金不怕火炼,这三年一次的秋闱大比,你可真要像只小老虎,不能成了软脚虾,这几天就是滚钉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咬牙挺过去。”

  “姐姐我可是替你祈福过了。”

  两女看似是联袂而来,其实是各自来的,只是刚好碰在一起。

庄姝暗暗白了表姐一眼,腹诽她今日也来凑热闹。真是好没意思,这算什么表姐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友尽!

  “两位娘子烦请让让。”一个清稚的声音在背后说道,语气清冷疏离。

  两女一起转过螓首,果然看见宁采薇笑容寡淡的站在身后,犹如一株粉妆玉琢的花树,风姿卓绝。

  宁采薇对朱寅说道:“身体最重要,不要勉强。考不好就下次再考。小老虎,你毕竟才十一岁,身体力气还没长成。”

  “只要感到身子难以坚持,就申请弃考,千万不要硬抗,免得落下病根。”

  两女面面相觑,冷笑不已。

  “谢谢两位的好意,心领了。”宁采薇又对两女说道,笑容带着淡淡的讥诮,“小老虎的饮食足够了,太多也吃不完。“

  庄姝扫了一眼宁采薇穿着木屐的“大脚”,自信从容的微微一笑。

  “还是带进去吧。”庄姝落落大方的说道,“哪有嫌弃东西多的”

  心道,你一双大脚,也好意思拿腔作调。

  等到朱寅考中了举人,还会娶你当正妻么做梦呢。

  众考生眼见三个美丽少女围着朱寅,不禁都是心中羡慕。

  这是群芳送考啊。

很多寒门学子囊中羞涩,大老远的从外地赶来考试已属不易,哪里还有余钱购置精美饮食  他们只能带着干粮咸菜充饥。

  为此,宣社特意拨款,为参加考试的贫寒社员,提供价值一两银子的饮食补助。

  “雅虎。”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却是沈一贯到了。

  “先生!”朱寅赶紧行礼,“今日天热,先生何苦...”

  “为师也来为你壮行。”沈一贯抚须微笑,“进了考场,只需二字,心静即可。”

  “正因考场如战场,才需要大将风度,未战而不动于色,指挥若定也。”

  “是!谢先生教诲。”

  沈一贯叮嘱了几句,就飘然而去。

  朱寅等南雍考生在集贤街只等了两刻钟,所有南雍考生就聚齐了,然后在国子监博士的带领下,往夫子庙而去。

  已到南京的五千考生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的聚往夫子庙门口,打着各种各种的旗号。

  朱寅等监生的旗号是“国子监生”,还有“应天府学”、“松江府学”、“苏州府学”等等,足有十几面旗号,带队的官员都是教官(学官)。

  不同旗号下的考生们,穿着清一色的儒生祭服,肃立夫子庙的泮水前,相互睥睨,暗自较劲。

  然后,南京礼部尚书,应天巡抚、巡按,府尹等人的车马来到。众官员下轿之后,亲自率领所有考生,整队进入夫子庙,举行考前祭孔。

  祭祀完孔子,五千多考生带着旗号,排着队伍,在人山人海的围观之下,沿着贡院街,浩浩荡荡的来到贡院广场。

  南京贡院和应天府学相邻,西邻夫子庙,南邻秦淮河,北靠齐望街,占地足有一里,里面有近万间考舍号房。

  众人远远看去,只见贡院围墙之上郁郁葱葱。很多外来考生感到很是新奇。

  原来贡院有两重外墙,上面故意种植大量荆棘,作为“防护带”,想要攀爬进去,十分困难。所以贡院又被称为“棘闱”。

  此时此刻,靠近贡院的贡院街、东牌楼、徐府街,以及一河之隔的钞库街,此时已经人满为患,举袖成云,沸反盈天。

  前来看热闹、沾文气的南京百姓,足有数万人。

  因为天气闷热,人又拥挤,空气中散放出一股汗味。

  城中有望气者,举着天空对人说:“今日南京,天上文气成云,直冲霄汉,惊动二十八星宿、满天神佛。”

  贡院前的巨大广场上,五城兵马司、应天府、江宁县的兵丁,早就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维持秩序,闲人难近。

  此时已到巳时,五千考生和大群官员,全部聚集在广场。

  礼部尚书宣读乡试的札文,特此下牒。

  接着,就由巡按御史,宣读考试纪律。然后又在大门前设下香案,祭考神:关帝、梓潼、文曲星。

  各府教官,依次在香案前代表所属考生盟誓:遵守纪律,绝不舞弊云云。

  依次盟誓完毕,又在香案两侧,立下两杆招魂旗幡,招徕历年的科场鬼魂,化解怨气,顺利开考。

  做完了这些,就是放炮开龙门了。

  礼官站在仪门前,高声喊道:“应天戊子科乡试开龙门喽!”

  随即,广场上的三门礼炮,就依次点火。

  “轰!轰!轰!”

  但听三声炮响,大门口的栅栏被打开,开始搜检进场了。

  与此同时,所有的家属和观众,全部被军士驱离,不许再留在贡院前。

  而且整个贡院街,都会被封锁,无关人员不得靠近。

  一时间,很多家属都是呼郎唤儿,声音带着悲怆,似乎自己的亲人不是上考场,而是上战场。

  考生们一起回头,向家人告别。

  整个贡院前,居然挥泪如雨。

  朱寅回头,看着人群中的宁采薇、宁清尘等人,相互挥手作别。

  “小老虎!”宁采薇脆生生的大喊,“身体为重!不要勉强硬扛!”

  “小老虎!”宁清尘奶声奶的呼喊,“健康第一!”

  朱寅不禁眼睛一热,泪目笑着点头。

  “雅虎!”庄姝也高呼,“祝君考神护佑!马到成功!“

  唐蓉捏着粉拳:“考场如战场!虎虎生威!”

  朱寅也客气的挥手。

  很快,众人就被清理出去。

  搜检非常严格,不但携带的行礼要一一检查,就连衣服、鞋帽也要检查。

  就算检查通道不止一条,可速度仍然很慢。

  人群十分密集,烈日当头,挥汗如雨。就是朱寅也有点吃不消了。

  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白发苍苍的考生倒下,随即被抬出队伍。

  每个人都觉得时间很慢,秋阳太毒。

  朱寅忍不住说道:“唉,真是笨死人。”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惊呼,“我错了!我错了!请饶恕我一次!”

  众人一看,只见有个考生,被搜出一本袖珍版的《增广四书备旨》。

  虽然书极小,印的却是蝇头小字,囊括了很多四书内容和朱熹注释,可谓作弊神器。

  “拿下!”监考官吏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军士就扑上去,将这个夹带的考生拿下,迅速带离。

  众人的脸色,顿时都有点发白。有的幸灾乐祸,有的物伤其类,有的惴惴不安。

  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才轮到朱寅。

  他的东西都没有问题,但他的东西太多了,年纪又小。

  监考官吏干脆派人帮他拿东西,一起入内。

  通过搜检进入贡院,朱寅这才松了口气,衣服里面都汗湿了,小脸晒得通红。

  进入大门之后,首先是一座高大的牌楼,乃是放榜之处。

  牌楼之后,就是供奉文曲星和文昌帝君的魁楼。

  转过魁楼,就是贡院的主楼,建于嘉靖十三年的明远楼了。

  明远楼高达三层,高大雄伟,和贡院四角的望塔相互呼应,乃是考官俯视全场、发号施令的中枢。

  明远楼的东西两侧,就是巨大的考场区。

  东西两大考场区,是一排排蔬菜大棚一般的考舍,密密麻麻,这就是考棚了,名字十分贴切。

  每一条考棚都是编号,编号全部取自《千字文》中的奇数字,比如天地玄黄...中的天、玄考棚,就叫天字号、玄字号。

  每一条长长的考棚,都有几十上百的号舍,分为不同的字号。

  贡院之北不是考场区,而是大量的官署、公廨、亭台。那里是考官、提调、誊写、弥封等官吏的办公场所。

  朱寅的号房,是云字号第九舍。

  号房都是对号入座,随机分配的。通过浮票找到自己的号房,朱寅不禁送了口气,忍不住额手称庆。

  还好,不是“粪号”。

  所谓类号,就是茅厕傍边的号房。考舍两侧有很多茅房,那可是旱厕啊。

  一旦分到茅厕边,那就惨了。不仅是屎尿味熏死你,就是苍蝇和蚊子也会让你苦不堪言。

  朱寅的号房虽然不是最好的位置,但距离最近的茅厕也有七八丈远。到时闻到的气味...应该很淡。

  实际上这么多茅厕,天气又这么热,也只有极少数号房完全闻不到异味。

  这个号房的位置,朱寅已经很满意了。

  可是看到号房中的情景,朱寅又直皱眉头。

  考场三年启封一次,里面早就蛛网遍布、杂草丛生、尘土飞扬。考生进来之后,还要自己打扫清理。

  朱寅看到自己的考舍之门,被一面大大的蛛网封住,一只盘丝大仙正老神在在的坐在中间,张网以待。

  “蜘蛛仙子,大家都姓朱,还请担待,抱歉。”

  朱寅说完就赶走蜘蛛,拂去蛛网。

  可他刚准备进去清理杂草,一只野猫就“喵呜”一声,从桌板下窜出,带着一股呛人的灰尘,从朱寅身边掠过。

  朱寅动作敏捷的一躲,没有被这只野猫扬起的灰尘沾染到。

  朱寅还没来及打量,傍边号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蛇!蛇!”

  与此同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子,就神色惊恐、连滚带爬的冲出号房,头巾都掉了。

  显然吓得不轻。

  “肃静!不许喧哗!”监考的士卒喝道。

  周围号房正在打扫的人,也纷纷探出脑袋,神色惊讶的看过来。

  朱寅一看,只见这考生的号房内,盘踞着一条很漂亮的蛇。他认出这是一条很有名的无毒蛇,叫玉斑锦蛇,俗称美女蛇。

  “美女蛇”不但很漂亮,而且性格温顺,且无毒性。在后世是很名贵的宠物蛇,一条好几万。

  这条玉斑锦蛇不到两尺长,还是一条半大的蛇,却把这士子吓得屁滚尿流。

  而那条可怜的美女蛇,也被人类的尖叫吓得要逃走。

  “别怕!无毒!”朱寅一步抢入,眼疾手快的一抓,就捉住了那条漂亮的玉斑锦蛇。

  朱寅可是不止一次捉过蛇。

  美女蛇受惊之下,细长的身躯顿时缠住了朱寅的手腕,触感十分清凉舒爽。

  朱寅笑盈盈的将蛇笼进袖子,安慰那士子道:“别怕,有我呢。”

  那士子脸涨得通红,他不但没有感谢朱寅,还狠狠瞪了朱寅一眼。

  他刚才吓得要死,反应过激,本就感到丢人现眼,可朱寅一个孩子居然不怕,众目睽睽之下更是让他难堪。

  “嗯”朱寅没想到,此人心胸如此狭窄,不但不领情,还得罪了他。

  朱寅懒得搭理此人,将蛇放进包袱里,若无其事的开始清理号房。

  周围的人,顿时对朱寅投去异样的目光。

  这小小少年竟然有这个胆色,难怪如此年幼就敢下场考试啊。

  认识朱寅的人,也都对他点头示意。明天才考试,今日倒不是不能打招呼。

  号房非常狭小,在朱寅看来只有一平米出头,不到一张床大。

  而且墙壁很矮,身材高的人都难以站直。与其说是考房,不如说是牢房。所谓“广不容席,檐齐于眉。”

  朱寅忽然想起蒲松龄对于考场号房的形容,聊斋先生说考舍犹如蜂巢,“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

  还真是这样啊。想到聊斋先生的形象比喻,朱寅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一笑顿时引起傍边监考士卒的侧目。他不明白,此时人人神色凝重,如临大敌,为何这个小考生,却还无故发笑。

  可是这么小的考生,长得又这么可爱,胆子又这么大,顿时引起了这个士卒的喜爱。

  “小公子,俺帮你收拾。”这士卒抽出腰刀,居然帮助朱寅清理号房。

  但见他用刀斩出号房中的草,手脚麻利扒拉出来,堆在号房外面。

  原来,为了监视考生,每个号房外都有一个士卒,叫做“号军”。

  这次的考生有五千人,意味着光是号军,就要调用五千人。

  号军的来源很多。除了五城兵马司,以及应天府、江宁上元两县的衙役之外,还有南京京营、孝陵卫、锦衣校尉、江防水军等等。

  但是,号军也是随即抽调,随即分配的。

  每一次大考,都要抽调近万士卒,维护贡院秩序。

  负责朱寅号房的号军,乃是南京锦衣卫的力士,是锦衣卫中的普通士卒。

  朱寅赶紧拱手行礼:“大哥尊姓大名,在何处当差啊”

  那号军笑着回礼道:“小人元钊,一个军户粗汉,不敢受小相公的礼。小人如今在南京锦衣卫驯象所当差。”

  他二十有余,却对年仅十一的朱寅自称小人,这也毫不奇怪。

  因为他是军汉,而朱寅是士人。双方身份差距很大。

  朱寅如此客气,反而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了。

  朱寅问道:“锦衣卫驯象千户所...如今南京还有象么我记得,驯象千户所在广西啊。”

  元钊见他感兴趣,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有啊,象房所还有二十四头大象,为的是如果皇上南巡,仪仗要用。只是...”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难言之隐,换了话题道:

  “小相公没有说错,锦衣卫驯象千户所的确在广西,是专门捕捉野象、训练战象的。可又在南京、北京各留一个驯象百户所,管理象房中的仪象。”

  朱寅这才明白了。原来驯象千户所分作三处,三个百户所在广西,另外两个在两京。

  南京丹阳湖畔的象房,如今居然还养着二十多头大象呢。

  “原来南京还有大象,真是令人欣慰啊。”朱寅似乎很是高兴,“到时一定去看看。”

  元钊神色惭愧的说道:“南京象房有象数百人,小人不过是看管象奴的力士而已。小相公若想进象房看象,小人却是爱莫能助,无权准入。”

  朱寅忽然想起黄冠、郭任等“建文逆臣”的妻女,正是被朱棣配给了南洋进贡的象奴为妻。

  他心中有数,换了话题神色诚恳的说道:

  “元大哥连个座位都没有,实属辛苦。这次要陪小弟九天,小弟委实不落忍。”

  傍边其他号房的号军,见朱寅对士卒如此客气,不禁都是心存好感。

  清理完号舍之后,朱寅这才坐了进去。

  此时太阳刚好下山。元钊等号军也离开了,回到了号军休息的军舍。

  坐下来之后,朱寅发现又多了一个优势:因为他身子小,所以这个号舍显得不太逼仄。若是成年人,那就更加压抑。

  九天六夜,吃住考试都在这狭小的一席之地,不远处就是一间间的茅房,臭气蒸熏,苍蝇飞舞,蚊虫肆虐...

  朱寅之前还想不到,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号房条件这么差了。

  就算考生多,可贡院这么大,完全可以提供几平米大的优质考房,也有能力维护,不至于这么恶劣。

为什么这么做  这也是一种考验。

  在环境如此恶劣的考房之中,能连考九天,还能不出差错的交卷,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本身就是一种筛选:朝廷需要有耐心、体质好、韧性强的官员。

  这就是为何明朝进士的平均寿命超过六十岁,而明朝皇帝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二岁。

  号房这么狭窄,却偏偏在每个号房的外面,放置一个炭炉,一篓木炭。这是用来做饭、烧水用的。

  没错,还能带米面蔬菜,自己烹调。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这会儿又不是了。

  所谓的桌子,其实就是一块简陋至极的号板,所谓的椅子也是一块木板,都卡在两边的砖槽里。

  白天考试就是一套桌椅。夜里两块板子取下来拼凑在一起,就是一张“床”了。

  蒲松龄说得好,真是秋末冷蜂啊。

  朱寅打开食盒,开始进食。

  宁采薇准备的食物,十分精美可口,除了肉菜之外,还有奶糖、奶粉。

  庄姝和唐蓉准备的饮食,也很精美讲究,看得出两女是用了心思。

  明天就要正式考试了,今晚要吃好、喝好、睡好。

  否则,就算他的体质好,也难以在这种鬼地方坚持九天。

  等到朱寅吃完饭,已经夜幕降临,很多号房之中,都燃起了蜡烛。看上去就像庙宇中的灯龛,一长溜整整齐齐。

  但在朱寅看来,又像是后世的路灯。

  但也有的号房黑灯瞎火,没有点灯。因为这些士子很穷,蜡烛带的少,不敢随便用。

  正在这时,忽然一队队号军提着水桶,四处浇水。

  还有不少人手持水枪,发射水炮。整个考场一片潮湿,水气朦朦。

  一群号军大声喊道:“考场干燥,烈火无情,小心火烛!严防火灾!”

  原来,是为了防火。

  说起来,贡院失火也不止一次了。由不得朝廷不小心。

  所以每次大考,必须防火。

  说来也是诡异的很,英宗天顺年间,于谦被杀后,北京会试考场两次发生火灾,第一次烧死举人十几人,第二次烧死举子七十多人,天下大震。

  英宗惊惧之下,亲自写祭文祭祀,追增殉难举人进士功名。下旨将火灾遇难的举子们葬在朝阳门外,亲自撰写碑文曰:“天下英才之墓。”

在朱寅看来,这或许是上天对他留学瓦剌、冤杀于谦的警告  正在朱寅思索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居然是那个睚眦必报的郝运来。

  看他的号房位置,比自己的还要好。

  “朱雅虎”郝运来也看到了朱寅,“感觉如何啊”

  今天不是考试,还没有封锁号房,还能相互交流。

  他来到朱寅的号房前,看着朱寅点的几根蜡烛,脸孔在烛光下阴晴不定,“宣社不要我,可我还是能考试。”

  “那是你的本事。”朱寅摸着手中的蛇,似笑非笑,“很凉快,你要不要摸摸”

  郝运来看着朱寅手中的蛇,目光有点惊讶,随即又神色如常。

  “当心它咬你一口,这东西虽然小,但毕竟是蛇虫,对吧”郝运来似乎是好心提醒,“九天的工夫,你坚持的住么”

  朱寅点头,“应该可以。”

  郝运来呵呵一笑,“那就好,希望你高中啊。明天就要开考,你今晚要睡个好觉。听说这贡院闹鬼,夜里不干净。你怕不怕”

  朱寅点头,“我怕。”

  郝运来眨眨眼,发现朱寅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一个不怕蛇的孩子,会怕鬼吗  难说。

  “有钱人就是好,蜡烛都能点几根。”郝运来幽幽笑道,“明天考试,但愿朱社主旗开得胜。考不中不要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年纪小,身体要紧。”

  “还有,小心今晚有人偷你东西。比如说...科场鬼。

  说完慢悠悠的离开。

  朱寅看着运来的背影,也是幽幽一笑。

  此人,有点意思啊。

  朱寅想早点休息,养精蓄锐。他熄灭了蜡烛,将两块板子取下来,拼成一个“床”。

  然后取出门帘挂上,褥子铺上。

  为了防止东西被偷,影响明天的考试,朱寅将行李放在里面,这样就更局促了。

  不知不觉,朱寅就睡着了。

  可他是特务出身,警觉性很高,即便睡着了,也习惯性的保持一种对外界的警惕。

  夜半时分,他遽然惊醒,正看到一个黑影钻进自己的号房……………

  PS:七千多字的大章节,求各种支持啊。简介改了,求意见留言。蟹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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