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的意思再直白不过。
将估值三百万两的朝天宫以一百万两的低价内部消化掉。
这一百万两不用赵安这个督学委员掏钱,由福昌个人解决。
钱肯定不可能是福昌真掏个人腰包,估计他也拿不出这钱,最大的可能是福昌已经联系到了买主。
有人早就把支票开好了。
也就是说有人愿意出三百万两买朝天宫,甚至可能更多。
福昌现在做的不过是把有签字出售权的赵安拉下水,要不然他这个江宁布政无法越过江苏教育界把不归他管的名校打包给卖了。
除去给朝廷上交的一百万两,剩下的二百万两,福昌和赵安各拿一百万两。
但这二百万两不是就这么装进二人兜中,后续两人必须各自再拿钱来孝敬各自背后的“大腿”,确保这桩江宁有史以来最大的房产交易不会成为又一桩甘肃冒赈大案。
那案子牵连官员数十人,涉案总督一人、巡抚两人、布政三人.案涉价值一千六百多万两,乃大清开国以来第一贪污大案。
老太爷被这案子气的差点提前驾崩。
为免好事变坏事,所以必须要把上面打点好,如此一来真正能落进二人兜中的实惠最多五十万两。
甚至还要少。
因为除了上面的嘴要堵,下面的嘴也要封。
江宁府的学官和工作人员是不是也得跟着喝点汤?
江宁城中其他官员是不是也要意思意思,不能独乐乐,得众乐乐。
光顾自己吃肉不给别人喝汤导致好事变坏事的例子可多了去。
福昌的意思江宁府学那边由赵安这个督学委员去做工作,不管赵安用什么手段,都要确保府学上下对卖校一事保持沉默。
江宁将军和江宁府、上元县、江宁县包括其他相关机构由他这个藩台大人去摆平。
赵安没有马上给出答复,他觉得一下贪污两百万两有点过份,这数目够得上“特别巨大”了,能判死刑的。
而且也不知福昌背后的大腿是谁,自己好不容易阴差阳错的当上四品道员,可不能因为这点小利栽了。
不管是一百万两还是五十万两,于他眼中真就小利。
因为,他要薅的可是老太爷的私人存钱小猪罐。
苏州那边是巡抚福崧一人在办,并没有分钱给赵安,而且福崧主动向朝廷报告卖学校这事,显然是准备将卖校所得大头上交国库。
不是不想贪,而是福崧另有学区房这块蛋糕,所以没必要冒那风险。
可福昌这边并不知建设学区房的好处,也不知迁学校、医院、衙门能带动地方经济发展,就单纯想贪卖学校的钱,这风险就很大了。
正犹豫着,福昌开口了:“赵大人不用担心。事实上我们这是替朝廷分忧,赵大人想啊,这学宫若不卖的话,搁那跟分文不值有何区别?但若卖了的话,便能实实在在替朝廷赚取百万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见赵安似乎不想掺和此事,福昌心下有点发燥,索性更进一步道:“赵大人可知皇上前几天说过什么?”
“老.皇上说过什么?”
赵安很好奇。
“皇上说只要能为国库增收的,能卖都可以卖,旧的不去新的怎么来,为此特授抚台大人双眼花翎一根,让他于苏州好生办事。”
福昌语气不无羡慕。
本朝获赐单眼花翎者百多年间不过数十人,能授双眼花翎者更只十几人,而那三眼花翎更少之亦少。
圣祖朝施琅平定台湾郑氏有功获靖海侯爵,然施琅却愿以此侯爵换取单眼花翎一根,可见花翎之珍贵。
福崧有了这根双眼花翎,纵是总督大人亦要客气他三分。
福崧是怎么得的这根双眼花翎?
向皇上建议卖学校创收得来的!
他福崧能卖,福昌自然能卖。
作为第二个看到风口的“猪”,福昌自是不奢望也能得一根双眼花翎,所以就想给自己来点实在的。
赶在退休前再捞它个几十万两。
只这事必须眼前小子配合才行,他若不配合,福昌也只能干瞪眼。
赵安心中大动,觉得自己真是这帮满洲旗员的贵人。
去年扬州知府额其纳因为自己的天下第一折高升按察使,现在抚台大人因为自己的卖校创收办法获赐无比尊贵的双眼花翎,苏州城中三位大佬两个得了自己恩惠,若再与眼前这位江宁布政友好合作,江苏官场他不就能横着走了?
同时亦是羡慕福昌的信息渠道,连老太爷说过什么都能知道,足见这位胖藩台在京中人脉经营极深。
不知背后到底是哪尊大神,显然不是和珅也不是福长安,否则早就挑明了说。
老太爷的表态也很有意思,什么叫能卖的都能卖?
步子跨的这么大了么?
“皇上都说能卖的都能卖,又有抚台大人出售苏州府学在前,赵大人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福昌被赵安的迟迟不表态弄得心火有点大。
“下官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赵安一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反正就觉这种直接侵吞朝廷资产的事自个最好不要干。
“我知赵大人要做清官,可赵大人这清官怕是做不得。”
福昌摊牌了。
赵安一凛:“大人的意思是?”
福昌沉声道:“事到如今,本官便与赵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据本官所知,你们安徽的巡抚朱珪大人参了赵大人一本。”
赵安惊住:“朱大人参我什么?”
“参你赵大人沽名钓誉,大耍官威.”
福昌竟是将朱珪奏章内容说了个七九不离十。
听的赵安目瞪口呆:好家伙,之前以为朱珪没收到学生的小纸条搞他,未想朱珪早就派人盯着他了。
这小报告打的真是颠倒黑白,不顾事实,完全是以有色眼光看人。
深吸一口气,不无紧张问福昌:“皇上怎么说的?”
福昌却是笑着摇头:“放心,皇上若听信朱珪所奏,本官也不用与你在这商量学宫的事了。”
“什么也没说?”
赵安一脸委屈,“朱珪如此诬陷于我,颠倒黑白,皇上难道就没下旨斥责于他?”
“没有。”
福昌回答的很干脆。
的确没有,当时老太爷真就一句话没说。
“这”
赵安眉头紧锁,旋即明白老太爷为何不收拾朱珪了,因为朱珪是老太爷给儿子嘉庆留的人。
真要因这事收拾朱珪,那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全天下嘉亲王绝对不是储君么。
要不然,怎么可能动储君的老师呢。
“赵大人,本官其实挺佩服于你。”
“福大人何出此言?”
“因为赵大人和皇上一样,都写了清慎勤三字。再看赵大人年龄,升官之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上当年南巡时留下的私生子呢。”
福昌这话明显是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