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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牵连甚广,徐徐图之

  看着被自己一席话打动,决定摆烂听天由命的骆闯,裴少卿很无语。

  你不是应该求我才对嘛。

  咋还被我给说服了呢?

  他不由得吐出口气说道:“骆百户此言差矣,本官之所以要拿你家人说事是因为你不配合,但你若是配合对话,那本官自然会保你家人无忧。

  与之相反,你背后的人应该做不到从本官手中保你的家人无忧吧?所以这路该怎么选,聪明人都知道。”

  “当真?”骆闯听见这话眼神中多了几分活力,其实这才是他的目的。

  裴少卿见他动心,立刻面色肃然的承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随即又对孙有良说道:“速带人去骆百户家中保护其家眷对安全,便装前往、低调行事,莫要惊动他人。”

  “下官遵命!”孙有良应声而去。

  骆闯抿了抿嘴唇,知道裴少卿这既是诚意也是威胁,如果自己再不说的话,那就真要拿自己家眷开刀了。

  他缓缓地说道:“是许松。”

  “什么?”裴少卿怀疑是听错了。

  骆闯深吸口气,再一次重复道:“是许松,许大人的长子许松。”

  “你莫不是在拉人下水,胡乱攀咬他人,想要扩大事态?”裴少卿神色惊疑不定,眼神不善的质问着他。

  其实他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因为想到了许敬说过许松做生意的事,神神秘秘的还暴利,不由得他不联想。

  而之所以信一半,是因为许家的家风很好,无论是许廉本人还是许敬甚至是许松,给他的感觉都还不错。

  现在骤然听闻许松竟然与良家女子失踪有关,让他如何能不惊疑呢?

  就像突然听闻一位名声在外、德高望重的高僧吃肉喝酒睡女人,甚至是还有私生子一样令人感到震惊。

  “我家眷在你手中,且还指望你保护他们,骗你有何意义呢?”骆闯心里也有些感慨,想当初许松主动找上他的时候,他也是如此不敢置信。

  有时越像人的人可能越不是人。

  裴少卿眼神深邃的问道:“你们把那些良家女子弄到了什么地方?”

  “天南海北,主要是卖给些青楼勾栏又或者富豪。”骆闯平静答道。

  这年头女人不值钱。

  但漂亮的女人值钱。

  至少也要是能吃饱的家庭才能养得出漂亮的女人,而像这种家庭出来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去青楼谋营生。

  青楼收养小孩儿从小培养的话又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所以买现成的,往往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畜牲!畜牲!畜牲呐!”刘二狗哭天喊地、泗涕横流,如果不是被人拉着的话,他都要扑上去咬死骆闯。

  骆闯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不屑一顾的说道:“你女儿在你家也就有口饭吃而已,被卖了后反而能穿上绫罗绸缎、吃上山珍海味过好日子呢。”

  “日你妈!这种好事怎么不让你女儿去呢?让你婆娘也去,让你老娘也去!为什么不让她们去?是因为你个狗日的不孝吗?”刘二狗怒骂道。

  骆闯顿时恼羞成怒,“你放肆!”

  他根本没把刘二狗放在眼里,觉得高人一等,才会说出刚刚那番话。

  结果刘二狗一个草民竟然敢反唇相讥羞辱他家女眷,让他怒火中烧。

  “你放肆!”裴少卿呵斥一声,黑着脸说道:“骆闯,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让人放刘二狗过来了。”

  骆闯顿时脸色一变,刚刚被贱民骑在身上暴揍的屈辱感又涌上心头。

  “哼!不与贱民一般计较。”他冷哼一声,继续交代罪行,“我不知道那些女人具体都去了什么地方,我只是负责给他们掳人运人提供方便。”

  “怎么提供方便?”裴少卿问道。

  其实他能想象到怎么提供。

  不过这是流程,还有文吏在做笔录呢,这些案情细节都要记录在案。

  “将报失踪的案子都压下来,实在有人闹,就将闹事的解决了,或者是找个人顶罪结案。”骆闯回答道。

  裴少卿眉头一挑,想到了许松不想让郭云去通州的事,“那这么说来通州县衙也参与了这件事,对吗?”

  “没错,郭县令、还有府衙的王推官都从中分好处。”骆闯点点头。

  话音落下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据我所知,不仅仅是锦官城,蜀州多地、甚至其他州府也有专人在负责掳掠皮肤白皙、容貌姣好的女子。”

  裴少卿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涉及到这么多地方这么多官员。

  完全不是一个许松能罩得住的。

  他想到许敬说许松是跟着国子监认识的朋友一起做生意,那么这条线的源头就极可能就是京城某位权贵。

  “裴大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案子你敢查吗?最后事情多半是在我这收尾罢了。”骆闯目露嘲弄之色。

  裴少卿冷哼一声,“本官怎么做事还用不着你来管,我倒好奇你为何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走邪路?”

  “为什么?因为康庄大道走的人太多了,全是人,全是裴县子您这样的人,你们身板好、脚程快,我抢也抢不过、追也追不上,但是邪路就不一样了,邪路虽小,但走的人少,走着更好走。”骆闯发自内心的说道。

  裴少卿甩手一个大嘴巴子,作为官二代这个既得利益者阶层,他屁股很正的呵斥:“人不行怪路不平,少他妈在这儿阴阳怪气,好好说话。”

  “我说真的。”骆闯吐了一口血沫笑着说道:“就是走了邪路,下官才完成了从总旗到百户这一步跃迁。”

  “你不是陆兄的心腹吗?他会不关照你?”裴少卿不信的问了一句。

  “心腹?”骆闯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关系好点,跟着他的时间久点罢了,真心腹早就被他带去京城啦,只有攻股之臣才是他心腹。”

  陆定川确实对他有恩请,他也很感激陆定川,但是这也不妨碍他对于陆定川的用人之道很有牢骚和不满。

  肱骨之臣?裴少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骆闯刚刚用的是哪两个字。

  还有心思跟我玩上谐音梗了。

  “我最初只是做点小生意,虽然不太合法,但也无伤大雅,直到认识了许松,某天他说有桩大生意,只要我接下来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升官。

  我这样的人,这辈子前程也就这样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跟府君公子绑到一起的机会,同时又还能日进斗金,你说说,这让我怎么拒绝呢?

  而且他话都说出来了,我要是拒绝的话不就得罪了他?以后又岂能有好果子吃?裴大人应该能理解吧?”

  骆闯一副无奈又有理的样子。

  “我不能理解。”裴少卿摇摇头。

  骆闯怔了一下,目露疑惑。

  我说的那么明白了你还不理解?

  裴少卿继续说道:“以我的身份一般扮演的都是许松那个角色,所以真的没有办法共情你,和理解你。”

  他一向都是欺负别人的那个。

  施暴者怎么同情得了受害者?

  骆闯:“……”

  “你说这些可有物证?”裴少卿可没心思管他在想什么,又继续问话。

  骆闯答道:“我自然也留下了一些证据已备不时之需,但我手里的东西只能牵扯到郭云和王推官,证明不了许松也参与其中并且是领导者。”

  “那你觉得郭云或者王推官手里会不会有许松的证据?”裴少卿问。

  骆闯摇了摇头,“以许松面对我时的谨慎,他们两人也该没有,许松从不会给我们留下书面上的东西。”

  “千户所有人参与吗?”

  “这是陆千户眼皮子底下,除非是能拉他下水,否则哪敢让千户所的人参与。”骆闯波澜不惊的回答道。

  这么看来,陆定川的御下之道还挺可以嘛,对千户所的控制力很强。

  得费点劲消除他留下的影响力。

  才能把千户所变成自己的形状。

  裴少卿又问道:“那百户所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一个个都报出来。”

  “我手下两个小旗,十个总旗全部都参与了,只有最普通的缇骑不知内情。”骆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

  裴少卿悠悠道:“让你报名字。”

  骆闯一个个的报了起来,说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为给沈祯腾位置,此人前些日子已被调去了遂州百户所任职。”

  “来人,传毛副千户。”裴少卿随手接过文吏写的名单看了一眼说道。

  很快毛文匆匆而至,看清公房内的场景后震惊不已,满头雾水的冲着裴少卿行礼,“大人,骆百户这…”

  “安排一下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抓回来,还有县令郭云以及府衙推官通通抄家下狱。”裴少卿打断他的话。

  刘二狗没死一事肯定很快会传到许松耳中,他自会分析出骆闯可能已经暴露,若想见骆闯试探的话,骆闯现在这幅鬼样子也不可能瞒过许松。

  而只要骆闯不敢见许松,那他暴露的事就坐实了,许松接下来肯定会通知郭县令和王推官,所以裴少卿要抢在这俩人出逃前就将他们控制住。

  至于许松,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抓他,毕竟他有个好爹。

  而且没有物证,光凭人证,别说是许廉不信自己知书达理的好大儿会干这种事,哪怕是百姓也不会信吧。

  毕竟许家在本地的名声太好了。

  所以对付许松只能慢慢来。

  后续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把能收拾的抓紧收拾了再说。

  毛文顿时瞳孔地震,虽然心里充满了好奇和疑惑,可是见裴少卿面沉如水,也不敢多问,应道:“遵命。”

  接过名单后就立刻去安排人手。

  “你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裴少卿看向骆闯,不咸不淡的询问道。

  骆闯摇了摇头,“我都说完了。”

  “押下去看管。”裴少卿挥手。

  “是!”

  两名靖安卫立刻将骆闯拖走。

  “我家眷就拜托大人了!”

  骆闯大声喊道。

  裴少卿没有理会他。

  而是走到了刘二狗面前,“刚刚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你女儿本官恐怕是没能耐找回来了,但是会尽力将残害她的不法之徒都绳之以法。”

  狗官偶尔当当好官也怪过瘾的。

  “听见了,听见了。”刘二狗眼泪都快流干了,扑通一声跪下给裴少卿重重的磕头,“大人您是个好官啊。”

  抓骆闯是他亲眼所见,抓县令和推官是他亲耳所闻,这都表明了裴少卿是个嫉恶如仇的清官,哪怕是后面这案子查不下去,他也不怪裴少卿。

  “唉,本官也是快当爹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裴少卿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弯腰将其扶起和颜悦色的说道:“相信你女儿也不希望你就此一蹶不振,带着她的期盼活着。”

  “嗯。”刘二狗点了点头。

  裴少卿说道:“回去吧。”

  刘二狗转身哆哆嗦嗦的走了。

  眼神一片灰暗,像是死了一样。

  “来人,备马。”裴少卿喊道。

  要抓郭县令和王推官,他于情于理都该跟许廉这个知府打一声招呼。

  否则有理的他反而变得没理了。

  “唉,这狗日的刘二狗,尽他娘的没事找事,不就是个闺女嘛,没了就没了,还去拦驾惊动了裴大人。”

  县衙后宅,一处亭子里,郭云和县丞以及主簿围炉煮茶赏雪发牢骚。

  “谁说不是呢,现在他自己还死活不知,又让裴大人对他女儿的案子更上心了,这人纯粹是个扫把星。”

  “幸好县尊自有妙计应对,等陈颂一认罪,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

  县丞和主簿纷纷附和着,他们并不知道郭云背后的人是许松,还以为让陈颂顶罪的主意是郭云想出来的。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滚开!靖安卫奉命办差!”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

  “前面在搞什么?靖安卫?靖安卫跑来干什么?”主簿皱了皱眉头。

  还不等他们招人来询问,就看见一群靖安卫步履匆匆的涌入了后宅。

  “在那儿!拿下他们!”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靖安卫抓住双手反剪摁在桌子上。

  “啊!放肆!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群大胆狂徒!放开本官!”

  “千户所的?凭什么抓我们?”

  三人大声嚷嚷,但是脸色却都隐隐发白,亏心事干得太多,这一时间他们也摸不准到底是哪件事爆雷了。

  不过虽然心虚。

  但气势却很足。

  “带走!”靖安卫不与他们废话。

  “等等!等等!我跟骆百户熟!”

  “骆百户在牢里等你们团聚呢。”

  三人闻言,如遭雷击,能让他们和骆闯同时被抓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为大周立过功,我为大周流过血!我要见裴大人!我要见裴大人啊!”郭云惊惧万分,挣扎着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三人被带走时县衙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看着这幕都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咋都被抓了?”

  “还用问,肯定是裴大人查明了这些黑心肠犯事的证据,否则为什么裴大人一来,他们就全部被抓了?”

  “裴大人真是神探呐,短短几天就查实了这些狗官的犯罪证据并绳之以法,蜀州有他确是我百姓之福。”

  而另一边,王推官今日休沐。

  在家的他正搂着小妾。

  “相公,好相公你来了吗?”

  “为夫已经…已经结束啦。”王推官趴在小妾背上气喘吁吁的答道。

  小妾:“……”

  她寻思还不如找根筷子呢。

  “哐!”

  房门突然被人粗暴的踹开。

  床上两的人同时循声望去。

  就看见数名身穿黑袍、戴着白色无脸面具的靖安卫挎着刀鱼贯而入。

  “啊!”小妾惊慌失措的尖叫。

  王推官暴怒,“你们…哎呀!”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靖安卫已经大步上前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粗暴的扯下床摔在了地上,苍老的身子就像是一条皱皱巴巴、麻麻赖赖的肉虫。

  “你们…”王推官怒不可遏。

  依旧是没等他说完,两名靖安卫上前将他提起,架着就往外面拖行。

  “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让我穿件衣服,穿件衣服吧!”

  靖安卫可不会体谅他,王推官就这么在百姓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娇躯。

  “哈哈哈哈哈,这小老头一看就是正在家白日宣淫的时候被抓了。”

  “哎呦喂,瞧着没我孙子大呢。”

  “别说,小东西怪别致的。”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本官杀了你们这些刁民!”羞怒交加的王推官歇斯底里的吼道,嗓子都破音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锦官城百户所的两位总旗、九位小旗在喝酒、如厕、当值、睡觉、查案过程中被抓。

  另一边,裴少卿到了知府衙门。

  “今天是呐阵风把裴县子吹到我这里来了?”许廉笑吟吟的问了句。

  裴少卿面无表情答道:“邪风。”

  “出了何事?”许廉怔了一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逐渐散去,郑重问道。

  裴少卿冷冷的说道:“好叫府君知道,靖安卫跟知府衙门早已出现了暗中勾结起来为非作歹的败类…”

  他将刘二狗自作聪明藏在井中搞假死牵扯出的一系列事情如实讲述。

  唯独隐去了骆闯对许松的指证。

  毕竟没证据,说了许廉也不信。

  何况虽然许廉表现出来的是个正义的好官,但以往都是不涉及到他身边人,这回涉及到的可是他好大儿。

  万一他起了包庇之心怎么办?

  护犊之情,是人之常情。

  而且不说骆闯供述许松的事也能迷惑许松,让他误以为骆闯真的没有出卖他,从而安抚住他,免得他跑。

  “竟有此事,竟有此事,简直是骇人听闻,简直是岂有此理!”许廉听完后气得浑身直哆嗦,重重的抓起一个茶杯砸在地上,“岂有此理啊!”

  “许大人息怒,事已经出了,现在人也已经抓住了。”裴少卿劝道。

  “抓住又如何?那些被当做牲口转卖的姑娘能回来吗?”许廉双目充血发红,声音颤抖的说道:“本官失职啊!我要立刻上书向朝廷请罪。”

  “许大人何须如此,是郭县令王推官联手蒙蔽了你,这种情况下换谁来都一样。”裴少卿说了句公道话。

  许廉失魂落魄的摇摇晃晃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老夫想独自静静。”

  显然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好人就是这样的,总为难自己。

  坏人一般都是为难别人。

  “告退。”裴少卿转身离去。

  他走出府衙就刚好碰到许松。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停下脚步。

  “许大兄来得正好,许府君心情不佳,你好好开解开解吧。”裴少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态度如常说道。

  许松立刻问道:“出了什么事?”

  “说来丢人啊,最近两年锦官城不时常有妙龄女子失踪嘛,现在已查明是骆闯和王推官以及郭云勾结起来所为,至于他们后面还有没有人暂时不清楚,许府君觉得自己有失察之责过意不去。”裴少卿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许松大惊失色,满脸不敢置信的说道:“怎…怎会如此?”

  “许府君刚刚也是这反应,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裴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有的人表面看着正气凛然,背地里净干些为非作歹的事,谁能想到呢?你快去吧。”

  话音落下,就与之错身而去。

  但许松站在原地没动。

  似乎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良久,直到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后他才回头远远望着裴少卿的背影。

  狭长的双眸近乎眯成了一条线。

  在来府衙之前。

  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是从裴少卿的反应看,骆闯似乎是没有出卖自己,只卖了郭和王。

  这让他的心情又轻松了几分。

  其实他也不怕被骆闯供出,因为他完全可以反咬对方是在信口污蔑。

  但不被人出卖,总是高兴的。

  随后他转身匆匆进了知府衙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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