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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三月十一,两道政令自内阁颁下。

  权责细化,百司拆分。

  考成法,细化考绩。

  一时之间,上上下下,为之一震。

  权责细化,百司拆分,也即意味着一次性增添几万实权职位。

  不难预见,一旦实行下去,定是人人有权。

  不论大小官吏,或多或少都有机会掌控一定的实权。

  本来,这是相当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凡为官者,谁不想有点权力?

  就算是尸位素餐的散官、寄禄官,也绝对希望手上有点权力。

  权责细化,人人有权,无疑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除了权责细化的政令以外,竟然还有一道考绩细化的政令。

  考成法!

  凡是庶政,必得记于“考成薄”,任务的执行者、具体要求、限定时间,达成进度等,都得一一记下。

  立限考成,或优或劣,一目了然。

  政绩差者贬黜,政绩优者擢拔。

  不单人人有权,也是人人有责。

  并且,还有“连带追责制”,下面人没有执行政令,上司也得跟着一起受罚。

  这一来,无疑是让一些没有真本事的官吏为之心忧不已。

  凡是政令执行,登记在册,究竟有没有功绩、政绩,一目了然,再也并非是一句简单的“休养生息”就可含糊过去。

  权责细化、考绩细化、连带追责。

  海浪退去,谁在裸泳实在是再清楚不过。

  自此以后,要是真的办不了上面给的政令,恐怕真的会被贬。

  毕竟,上司有着连带责任,肯定会拼命催促、监察政令的执行。

  不能完成政令,也就相当于在拖上司的后腿,差到一定程度,恐怕上司都会主动上奏贬黜底下人。

  一时之间,市井朝野,官吏齐震!

  就在同一日,史上第一版报纸,就此发布!

  樊楼。

  丈许梨木长几,上摆小酒小菜。

  顾廷烨、王韶、梁昭、种师道四人相对而坐,不时持箸拈筷,把盏言欢。

  “上一次变法,距今已有近三十年之久。”

  梁昭抬起酒盏,抿了一口,叹道:“就是不知这一次,可成否?”

  历来,变法失败者,几乎都是一贬再贬,难返朝堂。

  江阁老,可是少有的通晓军政的内阁大学士,要是就此贬黜下去,拓土辽国估计是再难有半分指望。

  开疆拓土,恐成绝唱!

  顾廷烨、王韶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皱眉。

  沉吟着,王韶沉稳道:“以子川之贤能,官家之魄力,八成是可成的。”

  越是了解江昭,就越是知其视野、格局之恐怖。

  无论是秘密立储法,亦或是开疆拓土,无疑不彰显其几乎独一档的大局视野以及抓准时机的本事。

  至于官家赵策英,可谓是立国百年以来最有魄力的君王,就连与太祖皇帝相较起来恐怕也是不分伯仲。

  熙丰开边,三十万大军执掌于一人之手,让其总领熙河。、陕西二路一切军政要务,并力排众议、罢免常朝,坚决不让外戚、文臣入边制衡。

  这样的做法,可不单是有信任就行,更是得有魄力。

  中宫废后、重罚两浙,巡查两京一十四路,也无一不是极具魄力的决策。

  君臣二人,一人为庶政大才,一人极具魄力。

  这样的组合,多半能成事。

  “财政赤字,已是社稷动荡之危机,不可不变。”

  顾廷烨肃然道:“子川,定然能成事!”

  梁昭一诧,望了望两人。

  都对江阁老这么有自信吗?

  种师道啃着梨子,望了一眼梁昭,平静一笑。

  任何时代的风云人物,都注定不缺追随者。

  顾廷烨、王韶二人,可都是先生一手培养起来的人物。

  顾廷烨本为京中纨绔子弟,要是没有幸运的遇见先生,恐怕一辈子都是碌碌无为的命。

  甚至,都有可能被继母小秦氏一辈子死死的压制。

  反之,幸运的遇见了先生,结伴为友,并受贵人拉了一把,就此入边就职,两次开疆拓土,立下莫大功勋,一跃为枢密院三品大员,紫袍披身,几乎板上钉钉的是军方巨头之一。

  这样的变化,妥妥的逆天改命。

  王韶也是相似的经历。

  本是区区一名小吏而已,幸运的被点了名,一朝起势,世袭罔替。

  这样的经历,注定会对举主有着难言的自信。

  梁昭仅仅是参与了熙丰开边,且遇到先生以前,本身一定程度上已经起势。

  相较而言,对先生的自信自是不如没有顾廷烨、王韶二人。

  “报纸,报纸。”

  一声长呼,传遍樊楼。

  几人齐齐一怔,举目望去。

  樊楼门口,一名小吏兜着百余份三尺长的纸,不时念道:

  “报纸,报纸啦!”

  “国子监印发的报纸。”

  作为天下第一酒楼,樊楼的客流量可谓相当之大。

  不足十息,就有了一名书生走上去问道:“这位官人,何谓报纸?”

  京畿重地,常居近两百万人口,富庶程度自非等闲。

  手上有钱,百姓自然也乐于接受一些新奇事物。

  “国子监不是有刊印过邸报吗?”

  小吏连忙解释道:“可邸报仅是局限于官员观阅,印发太少。江阁老认为邸报应告知于百姓,就下令大批量印发邸报,并丰富其中内容,以新的印刷之术印刷,取名报纸。”

  “江阁老?”

  书生来了兴致,问道:“上面都印了些什么呀?”

  “变法决策的内幕,苏轼、王安石等人的新词,边疆风云,奇闻异谈,一应具备。”小吏回应道。

  “变法决策的内幕?”

  书生眼前一亮,这可是京中最受热议的话题。

  “价作几何?”

  “本来是定价五十文,江阁老认为太贵,不贴切民生,亏本甩卖三十文即可。”小吏从背囊中掏出几份报纸,徐徐道。

  “三十文?”

  书生点头,毫不迟疑掏钱:“那就来四份吧。”

  显然,这是有点小钱的公子哥,三十文对他而言甚至都算不上“钱”。

  “得嘞!”小吏一喜,连忙递过去报纸。

  薛向大人可是吩咐过,要是卖的足够火,他老人家就单独补贴一份钱,并上奏启禀阁老予以赏赐的。

  天底下,从来不乏跟风之人,有了那名书生带头买下四份,立刻就有人围聚了上去。

  毕竟,文人最是讲究“风雅”。

  而顺应潮流,无疑也能产生一种风雅的感觉。

  “来三份。”

  “两份,两份。”

  “天爷嘞,这上面还有人妖相恋?”

  “人妖相恋?正不正经啊?”

  不时有人凑上去购买,甚是热卖。

  毕竟,都有钱到樊楼消遣,自然也不缺几十文钱。

  “那就是报纸?”王韶惊奇道。

  顾廷烨、梁昭、种师道三人,齐齐注目过去。

  作为“江阁老圈子”的人,薛向近来都在忙些什么,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

  为了求得名家新词,薛向可没少向苏轼、苏辙二人寄信,求取新词。

  连尚在丁忧的人都不放过,太狠了!

  “石头。”

  顾廷烨招了招手,爽朗道:“去买几份。”

  “是。”石头一礼,连忙去办。

  不一会儿,几份报纸落入几人手中,小吏囊中的报纸也恰好卖的一干二净。

  近来,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变法之策,趁着这一波风头,报纸想难卖都难。

  从头到尾,不足半炷香!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子瞻的词句,着实是登峰造极啊!”

  粗略瞥了一眼“诗词文章”板块的新词《饮湖上初晴后雨》,顾廷烨不禁赞了一句。

  就这描述,绝对是大家水平。

  “苏大人——”

  种师道左右瞥了两眼,迟疑道:“有去过西湖?”

  “额?”

  顾廷烨一怔。

  好像,还真没有吧?

  “咳咳!”顾廷烨咳嗽一声,连忙道:“词好就行。”

  “怪不得子川让薛向刊印报纸。”王韶手持报纸,望着左上角的“时政”板块,慨叹道:“这才是变法的大杀器啊!”

  梁昭望过去,沉吟着,认可的点了点头。

  时政板块,记载的内容并不繁杂,仅有两部分。

  一部分是关于朝廷的两道变法政令,予以详细介绍,约莫百字。

  另一部分记载的是两则文言文对话,上则对话者有三人,官家、江阁老以及太监,下则对话者三人,官家,江阁老、谏官。

  其中,上则通过官家的话构建出财财政赤字的难题,非是刻意要变法,而是不得不变法。

  不变,则江山危矣。

  若变,则有望开疆拓土,一匡天下。

  江阁老是扮演“重臣”的角色,沉稳,富有大局观,为皇帝从头到尾的分析了变法的利弊,但不做决策。

  于是乎,君臣二人,达成一致,必须变法。

  太监是丑角,扮演阻止变法的人,不时插几句“祖宗之法不可轻变”,宁肯国灭,也不肯变法。

  下则对话主要就是朝堂上的争斗过程,君臣二人要变法,谏官阻拦,最终被赵策英一句怼得说出无话可说。

  这两道关于变法的内幕,表面上没有偏向,实际上几乎是从头到尾死死的压着“祖宗之法不可轻变”这一句话。

  一旦传开,势必成为舆论中的主流声音。

  是,祖宗之法不可轻变!

  但是,官家并非是轻变!

  非是想变,而是不得不变。

  除了“时政”板块与“诗词”板块以外,“边疆”板块亦是引人注目。

  辽国无耻的指责大周百姓越界耕田,意欲遣使入周,态度趾高气昂,让人发自心底的厌烦。

  至于“文人逸事、民间奇闻”板块,记载的狐妖与举子,状元与花魁的奇闻,有点像是书吏随手编造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对于尚未入仕的读书人以及平民百姓而言,可能有不小的兴趣。

  毕竟,可供给畅想的空间的确是不小。

  但,对于顾廷烨、王韶几人而言,却是毫无兴致。

  以几人的地位,要玩玩花魁也就一句话的事情,根本没必要畅想。

  顾廷烨慨叹道:“子川,实是千古大才!”

  谁承想,竟是可借着报纸掌控舆论呢?

  三月廿一,旭日渐升。

  文武百官,有序班列。

  不时有人聚在一起,议论蜂起,平添几分嘈杂。

  自两道政令颁下,内外百司,就此拆分。

  单是庙堂文武大臣的规模,就增添了足足五六十人。

  并且,还不断有诏令自吏部传出,任命文书更是一日几百道,可谓相当忙碌。

  要是不出意外,三十天左右就可彻底达到人人有权的地步。

  当然,一旦人人有权,随之而来的肯定是人人有责。

  上下官吏,注定要受到考成法的洗礼。

  事实上,从政令颁下的那一刻,京中百司就已经正式执行考成法。

  凡是要下达地方的政令,六部主官究竟指定了谁,具体要求如何,限期如何,都得记载得一清二楚。

  相较于以往而言,流程上的确是要繁琐一点。

  但,也仅是局限于“一点”。

  “噹!”

  一声钟吟。

  偏殿打开,六位内阁大学士,以及武将之首英国公相继走出,徐徐班列。

  不时有人举目望向一身紫袍玉带的江昭,或是钦佩,或是不满,或是目光坚定.

  “噹!”

  又一声钟响。

  “宣——”

  “百官进殿!”

  一声尖锐长呼,文武百官,相继进殿。

  “陛下圣安。”

  “免礼。”

  丹陛之上,赵策英向下望去,沉稳道:“内外百司,可即上言。”

  “臣有奏。”

一道平和的声音传出,文武百官,齐齐注目  江昭一步走出,平静道:“考成法,核心为三本账簿。如今,关于核验账簿的司衙,尚未建立。”

  “以臣之见,不若单独建一司衙,名为都察院,归属于内阁直接统辖。”

  丹陛之上,赵策英毫不迟疑的挥袖道:“准。”

  “建制规格,以及主官人选,江卿可有举荐?”赵策英问道。

  “建制便与‘九寺’相同,主官为正三品,臣举荐刑部左侍郎王安石,副主官——”江晓沉吟着,回首望去。

  目光,沿着百官班列,一点一点的向下移去。

  作为百官焦点,文武百官一诧,沿着江昭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向下望去。

  最终,注目于百官末尾,一名一身绿袍的小官。

  齐衡!

  齐衡持着笏板,面容微变,心头大惊。

  江昭轻轻点头,就你!

  短暂的对视,江昭回首,持手一礼,朗声道:“副主官,臣举荐侍御史齐衡。”

  真是齐衡?!

  仅是一刹,文武百官,齐齐哗然。

  上次,两人政见不合,齐衡甚至都鲁莽的上门质问过江阁老吧?

  这一次,竟是举荐其为都察院副主官?

  这是何其恐怖的容人之量?

  文武百官,不时望向江昭,不时望向齐衡,流转不断。

  “这——”

  齐衡一惊,为之一哑,一时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文武百官,不时相视一眼,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

  离谱!

  “江阁老,有古先贤风范啊!”国子监祭酒薛向慨叹道。

  一旦这一消息刊登于报纸,这不得卖爆喽?

  丹陛之上,赵策英抚膝一笑。

  关于新设司衙的奏疏,江卿早就呈递到了御书房。

  说实话,奏疏呈递到御书房的那一刻,他也是为之一惊。

  这样的度量,不愧是千古名相之姿!

  “这,恐有不妥吧?”

  班列末尾,齐衡一步走出,面有迟疑。

  “都察院与‘九寺’建制一样,则副主官为正四品。”齐衡仅是迟疑了一息,就坚定持笏道:“侍御史为从七品,切不可直升正四品,坏了宦海规制。”

  涉及擢升,他肯定是想擢升的。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没有原则的擢升。

  连擢七级,实在是影响不好。

  话音一落,不少人注目过去。

  对呀!

  从七品擢正四品,那可是足足跳了七级!

  “臣举荐齐衡,假都察院副主官之职。”江昭补充道。

  从七品到正四品,的确是太过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

  假某某官职,本质上是属于临时差遣,官阶并不会变动,这就跟宋怀假两浙东路安抚使之职一样,正三品任职从二品之职。

  假都察院副主官,也即意味着齐衡仍然是从七品,仅是司职正四品。

  丹陛之上,赵策英一挥手,下令道:“准。”

  都察院,的确是得有齐衡这样的人!

  既是假都察院之职,且官家也宣布了旨意,齐衡也不再纠结。

  重重的望了一眼江昭,齐衡下拜道:“臣齐衡,谢陛下洪恩。”

  “臣王安石,谢陛下洪恩。”王安石下拜道。

  江昭躬身一礼,退了回去。

  丹陛之上,赵策英向下扫视,问道:

  “可还有奏?”

  新政施行,注定会有人持反对态度。

  作为皇帝,他不介意杀一批人开刀。

  “臣有奏。”

  一人持笏走出,却是御史。

  赵策英注目过去。

  五品御史!

  “考成法,至今实行了约莫十日。以臣之见,太过繁琐,实为恶政。”

  “长此以往,恐有贤臣苦于恶政而致仕。”

  御史长叹一声,一副唏嘘的样子,下拜道:“伏望江阁老消去政令,还百官一片安宁。”

  不少人一惊,望了过去。

  这是直接点名江阁老?

  左首,江昭淡定回望一眼,旋即望向了丹陛之上。

  变法施行,注定会长期有反对者。

  不过,这一次算是第一次“大规模”的上奏。

  江昭望向丹陛之上,赵策英亦是不经意的望向江昭。

  君臣二人,默契相视,一切尽不再言中。

  既如此,那就得杀鸡儆猴!

  十余臣子下拜,齐齐附和。

  以往,好歹还能浑水摸鱼,平日里向上打理好关系即可,也不必分心注重政绩与职责。

  如今,这种关乎具体考绩的政令一出,还让人怎么混?

  拖了上司后腿,还怎么跟上司打好关系?

  这就是恶政!

  “荒谬!”

  吏部郎中章惇大喝一声,几步走出,斥责道:“何为恶政?规范百官就是恶政?”

  礼部郎中曾布附和道:“贤者上,庸者下,厘清罪责、赏罚。”

  “这是良策,而非恶政!”

  “贤臣苦于政令而致仕,这还不是恶政?”

  五品御史重重一拜,喝道:“还望江阁老,撤去政令!”

  “否则,王某定要辞官以示抗议。”

  十余人,齐齐下拜。

  左首,江昭一步走出,望过去。

  十余人,并非是单一的某一脉的人,而是遍布六脉。

  甚至,就连他的人也有。

  确切的说,那是王老太师的人。

  这也就意味着,这并非是受了某位阁老的指使。

  这些人,纯粹就是“没本事”的人自发的聚在了一起。

  究其缘由,自是担心成为考绩制度的受害者。

  大殿上下,为之一寂。

  “江某记得,你是老太师的门生吧?”江昭单独点了名,平静问道。

  那人仰了仰头,又低了下去,不敢吱声。

  文武百官,皆是一诧。

  你老大就是变法者,你还跳出来反对?

  “唉!”

  江昭摇摇头,扫视百官:“尔等,都是两京一十四路选上来的优异官员,但凡真的执掌过政务,岂会担心被罢黜?”

  “考成法,无非就是一种考绩之法,对于平日里知道该怎么办事的官员而言,无非就是多了一道流程而已。”

  “反之,跳出来的人,都是庸碌之辈,连一般的事都办不好。”

  江昭望向十余人,叱道:“妄图以辞官胁迫新政,简直可笑。”

  “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天底下,不缺当官的人!”

  几句话一落,十余人齐齐抬头,暗道不妙。

  下一刻,江昭转身,持手一礼:“庸碌之辈,以臣之见,就黜了吧。”

  “不可,陛下!”

  “陛下恕罪!”

  “江子川是奸臣,切不可轻信!”

  十余人,齐齐面色一变,就是说着威逼一下而已,你真要贬?

  这可是十多人,文臣的二十分之一啊!

  于是乎,心生懊悔,连忙制止。

  丹陛之上,赵策英摆手道:“都罢黜!”

  说着,大袖一挥,自有禁军上前扶人。

  一时之间,呜呼哀哉。

  文武百官,暗自相视,眼中有着难言的惊骇。

  十余人,就这么贬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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