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吵成一团,刘虞刘焉刘表三人轮番上阵据理力争,舌辩百官。
三人都是宗室里的佼佼者,口才都颇为出众,且他们三个目前在私德方面都没啥瑕疵,百官实在是找不到可攻击他们的地方。
总不能说宗室结党吧?
即便结党也属于远房亲戚之间和睦友爱啊……
宗室人少,但有天子支持,虽然天子在朝堂上没开口,但两边的辩论隐隐还是宗室占了上风。
“……典农校尉之策若开,岂非侵占民田与民争利?天下事皆当各行其道,军旅便该行军务,怎能以军旅行田垦之事?!”
这是反对派论点。
“孝武皇帝时,西域便设有轮台、渠犁等屯田校尉,此事并非没有先例!且谁说军旅不能典农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知兵之将哪个不设军屯?!”
刘表毫不客气的驳斥。
“役使万民佃军田,岂非大起军役?此乃暴秦之策!我大汉仁孝治国,怎能效仿暴秦?!”
反对派又拿出了一个新论点。
“使庶民佃官田有何不可?难道要全荒着才算仁政?!若是不给万民活路,暴民作乱你去平定?要不然现在就请陛下拜你为巴西太守,你去平定板楯蛮如何?”
刘焉劈头盖脸的喷洒这唾沫。
“若以军屯管束田产,那如今的军制、税制、漕运、官制、州郡事务全都要更改,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汉都将动荡不安,怎能随意变动?再说……将屯田校尉设于光禄勋所辖,伯安公提议此事,难道全无私心?!”
这是反对派大佬袁基亲自出马了,这才是真说到了点上的。
大规模调整州郡军农制度,会涉及方方面面,每个部门的办事流程都得改,执行起来确实是很难的。
挑动天子的畏难情绪,才是阻止此事的关键。
而且,刘虞当然也有点私心。
只是刘虞的私心不在军权,也不在于钱粮土地。
毕竟刘虞很清楚,这事真要是成了,天子必然会把各州屯田校尉拉出来单独归于天子直属,就像西园军一样,不会任其落在光禄勋辖下的。
刘虞想要的,是做点实事。
因为他和朝堂上大多数官员不同,他在甘陵见到过无数饥民,也亲手安置过上万流民。
以前刘虞邀过清廉之名,但那种虚名从来没得到过百姓真心拥戴。
但自从和刘备一起在甘陵安置流民,得到了流民真心实意送上的那些野果野味之后,刘虞对钱粮财货以及各种虚名就都没啥感觉了。
刘虞想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仁善之名。
他想再次看到庶民眼里有光,再次得到庶民发自内心赠送的微薄礼物——当年甘陵的野果其实又酸又涩,但那是刘虞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同样是邀名,同样是想要身后美名,但这不一样。
人都会成长,都会改变,都会去寻求毕生追寻之道。
尤其是三四十岁的男人,若是寻不到自己的道,即便衣食无忧也不得心安。所谓中年危机,危的不是养家糊口的难,而是内心迷茫无志可伸的困惑。
——不是有志难伸,而是无志可伸,因为没找到自己的路。
但若是寻到了自己的路,心中便不会再有茫然迷惑之乱,即便贫苦艰难,也总能神定心安。
这便是四十不惑。
刘虞想要的,便是神定心安。
行仁善,其实也是会上瘾的。
也正因为如此,刘虞才一直支持刘备。
“陛下,臣请辞光禄勋之职……臣进此策并无私心,请陛下准臣自领典农校尉,委臣于边州屯田,以观其效。各军政财税事务,也可参照臣之本效逐步增改,此乃强军活民之策,绝不可因难而废!”
刘虞没有回应袁基,而是自请调职,自己先做这典农校尉为样本,让朝廷根据自己的样本来调整具体事务。
连光禄勋都不做了,所谓私心自然不攻自破。
刘虞以身入局,直接使得袁基哑口无言。
反对派一时间确实找不到反驳之处了。
天子大喜,正准备顺着刘虞的话开口将此事落定,但此时,变故突生。
有黄门入殿禀告:“陛下……永乐宫来报,太后晕倒了!”
大汉以孝治国,太后突然发病昏迷,皇帝当然得立刻前去。
眼看要达成定论的朝议,就这么被中断了。
永乐宫。
董太后确实病倒了。
但这病来得蹊跷。
宫人们说太后午饭后不久,正在后花园散步时突然倒下,毫无征兆,此前身体也一直康健,并无病痛。
太医已经在检查了,诊断后,太医脸色不安,却沉吟许久不说结果,只说此病难治。
刘宏大怒,骂其庸医,将太医逐出,让太医令张奉挑选更多名医前来诊治。
张奉一口气搜罗了雒阳十来个名医入宫,但所有医者都是一样的——把脉探舌之后便支支吾吾,说此病不见于医典,医者无能为力,只能看太后能否自愈。
“为何皆说此病无治?可是另有隐情?”
刘宏觉得蹊跷,没有处置这些医者,而是让张奉挑了个最有名望的名医入内单独问话。
问话的时候,刘宏手里拿了把剑。
“……此非疾病……”
医者战战兢兢的吐出四个字。
刘宏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他意识到了:“中毒?是什么毒?”
“应该是饭食中混了乌头与砒霜……”
雒阳这些医者其实水平很高,早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只是谁都不敢说而已。
毕竟,能下毒谋害董太后的人,当然也能轻而易举的干掉医者全家。
“可能救治?”
刘宏脸色已经难看得和鬼一样了,而且,在愤怒上头使得脸色潮红之时,刘宏的脸与脖子竟在下午的阳光下隐隐泛出了五彩之色。
不仅医者看到了,张奉也看到了,那泛着五彩的皮肤明显不正常。
但张奉没说话。
医者惊恐不安的瞟了张奉一眼,也没有出声。
“不能吗?!”
刘宏并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见医者不说话,持剑上前目露凶光。
张奉赶紧上前拦住了刘宏:“陛下,陛下无需如此……定是能救的。”
说罢转身踹了医者一脚:“赶紧治病,若是不能治好太后,你必死于今日!”
医者诺诺,心知张奉是在救自己,赶紧忙活。
这里是永乐宫卧室,梳妆台上有铜镜。
张奉阻住刘宏后,退了几步,悄然站到了梳妆台前,用身体挡住了铜镜。
这医者手艺还行,在一番催吐洗胃扎针用药之后,董太后脉搏总算齐整了不少,刘宏长出一口气。
入夜,天子见太后有了好转,收起了杀心,让张奉带医者去宫外休息,明日再诊。
张奉行到无人处,转身问医者:“陛下身患何症?为何身上有金石之色?”
医者低声答道:“此乃丹毒,常服朱砂铅汞等丹丸便有此像,此毒乃长久积存,今已泛于体表,恐……”
说到此却又不敢说了。
张奉心里明白,便换了个问法:“陛下还有多少时日?”
“或许一年,或许数月……若病倒于榻,便再无可救……”
医者对这种情况明显是很熟悉的,这年头很多高官显贵笃信方士,常服金丹,又流行五石散乌头麻之类的迷幻药,因丹毒而死的人不在少数。
天子常服的丹药就是阴阳丹。
阴阳丹的助阳催情效果确实很好,何皇后的长秋宫常备此物助兴,天子也因此对何皇后始终有宠。
而且何皇后与董太后向来不睦……董太后强硬,何皇后骄矜,关系一直非常紧张。
想到此,张奉脸色发白,赶紧去寻了张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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