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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腐烂与苏醒

  潮湿的泥土逐渐覆盖了李侦的全身。

  他的身躯已经彻底地失去了知觉,既感受不到潮湿感,也感受不到阴凉感,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按理说,即使他喝下致命的毒药也不会感受到多大的痛苦,但是蜷缩在坑中的李侦却逐渐感受到了从腹部传出的不适感。

  这种感觉不大强烈,但格外的怪异,好像是有虫子在啃噬他的腹部。

  压在他身上的土也像活过来了一样,不断地蠕动着,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躯上。

  在那些土中,李侦在恍惚间竟听到了呼啸的风声与怪异的哀嚎声。

  像是无数双手抓在了他的身上与元神上一样,拖着他不断地下坠。

  沟通的是地府之力?

  紧守心神的李侦没有惊慌,他知道这是利用九死复生之法葬下后所经历的第一个阶段,随即而来的是身躯逐渐腐朽的阶段。

  以这种粗暴的方式来完成九死复生的第一次复生其实需要消耗执行他的嘱托,每晚为他调整仪式细节之人的气运。

  要是把原振侠换做其他人,甚至是某些电影里面的主角,都不一定承受得住这种消耗。

  李侦无法睡去,也无法使自己陷入昏迷之中,只能在脑中消化那个方忠信的记忆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从他腹部传来的怪异的痛感越来越强烈,逐渐向全身扩散。

  把挖出的土都填回坑中之后,原振侠按照李侦交代的把坑上的泥土都踩实,在原地制造了一个紧实的小土堆。

  随后,他来到李侦设置好的法坛前,在法坛前烧了三堆纸钱,最后把法坛上放着的几碗鲜血倒在了埋葬李侦的土堆上,把小土堆染上了一层猩红色。

  看着小土堆的芭珠有些担忧地问道:“你下手那么狠,连一点气孔都不留,会不会让他……让他窒息?”

  原振侠不以为意道:“你没发现这位朋友本来就是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芭珠吃惊地抬起头,“这怎么可能?这人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活人,能走能跳能说话。”

  原振侠把碗放回祭坛上:“能走能跳的不一定是活人,蛊族的这个老祖宗不也能走能跳?它也不是活人。”

  “这位朋友,连呼吸都似有似无,心跳好像也没有……身上都长尸斑了,怎么可能是活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知道这位朋友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等他治好自己的病,我再和他聊一聊。”

  芭珠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我们蛊族的巫术已经足够神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那么离奇的术法,你真的不认识这人?”

  原振侠摇头:“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我相信这位朋友是真心来救我的,所以我也很奇怪。”

  鬼胎从女妖的身上掉落到了地上,以怪异的姿态爬到了法坛上,把没有用尽的鲜血一饮而尽,最后用怪异的眼光看向了原振侠。

  原振侠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主人让我守在这里,你要是胡作非为,等他出来,你就完了。”

  鬼胎怪叫了一声,像是章鱼一般拖动着自己的身体,百无聊赖地向洞口走去。

  原振侠又说道:“你不能出去,你要是在外面破坏了你主人的安排,你也会有麻烦。”

  鬼胎大叫了一声,三两下跑到了小土堆后面,蜷缩着身体躺了下去。

  看见鬼胎老老实实地呆在了洞窟中,原振侠松了口气。

  芭珠说道:“这几个怪物都不好打交道,你要小心一点。”

  “我狐假虎威,应该能够震慑住它们一阵。”原振侠看向芭珠,“我要在这里等半个月,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在这里等我的未婚夫黑龙回来。”芭珠走到一块干净的石头前坐下。

  原振侠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从土堆里面传出了细微却密集的啃噬声。

  他转头看向那个小土堆,发现鬼胎似乎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正专注地看着那个葬下李侦的小土堆。

  那么快?

  今天就算是葬下的第一天?

  原振侠没有耽搁,来到法坛前,用铲子把纸钱燃烧后形成的黑灰给一点点地铲到了小土堆上。

  一阵清风生出,吹着一些黑灰飞到了空中。

  原振侠认真听了一下。

  那啃噬声越来越大,使他也产生了一种有细微的虫子在啃噬他的身躯的错觉。

  他看向芭珠,发现芭珠双手挫着手臂,表情也变得有点异常,显然是也产生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这令原振侠心头略感不安。

  看来这半个月不是那么容易度过……

  “他们没有出来过吗?”天色大亮,站在洞窟对面的一堆枯草边的大祭司一边揉着自己脸上的伤疤,一边看着洞窟口,低声问道。

  站在大祭司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小声地答道:“没有,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都没有出来过,芭珠和那两个男人都是。”

  大祭司皱眉:“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昨天晚上,那个可怕的小鬼一直跟在他身边,催促他做事,他稍有迟疑,那小鬼就对他拳打脚踢,打得他全身都痛。

  到了白天之后,那个小鬼才消失不见。

  大祭司才等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在晚上时,即使那只小鬼消失了,他也是提心吊胆的,不敢有丝毫的妄动。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小心地问道:“那些药……要下到他们的食物里面吗?我们准备的剂量很大,别说是几个人,就算是大象吃了那些东西,过几天后也是必死无疑。”

  大祭司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芭珠还在里面,那药物虽然不明显,但是肯定逃不过她的感觉,暂时不要在他们的食物里面下药,等他们懈怠后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出现的却是李侦的模样,可见他真正忌惮的是谁。

  那个中年男人应了一声。

  大祭司收回视线,把声音压得更低:“你去送东西的时候,有机会看清楚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看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你回来一五一十地向我汇报一遍。”

  “我明白了。”

  “派人出去的事情不要声张,不能和任何人说,只要那两人回来了,不管有没有请人回来,都立刻把人带来见我。”

  “大祭司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做好!”

  大祭司笑眯眯地拍了拍那人肩膀:“我肯定是相信你的,现在上任族长早就死了,黑龙短时间又回不来,这族长的位置除了你还有谁能坐?”

  那人点头哈腰地笑了几声。

  大祭司又转头看向洞窟。

  他现在最忌惮的就是那人可能已经在他身上施展的巫术。

  那人虽然没有在他的面前施展过巫术,但是从面对那人时感受到的强大的压迫感,他就知道,那人的巫术造诣肯定很强,至少要远在他之上。

  这使他逃都不敢逃走。

  那人不是傻子,肯定已经在他的身上施展了手段。

  深知巫术可怕的他知道,要是自己中了那人的巫术,逃走是最差的应对手段。

  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人在洞窟里面做些什么。

  毫无征兆之间,大祭司的视线发生了变化,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染了一层猩红色。

  大祭司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剧烈的痛感从他的心脏部位冒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脏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痛感在眨眼间就扩散到了他的全身,令大祭司的脑中一阵晕眩,无力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这无法形容的剧痛犹如潮水一般占据了他的全身,让他全身紧绷,脸色变得煞白一片。

  血色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听到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含糊。

  “大……祭祀,你……没事……”

  听到有人走进了洞窟中,芭珠直接向洞窟外走去,接了东西后又返回了洞窟中,根本没有给那人窥伺里面的机会。

  把东西放到石头上,她叫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原振侠,让原振侠一起来吃东西。

  “我检查过了,这些东西都没有毒,可以放心吃。”

  揉着眼睛的原振侠用外面送进来的清水洗了把脸,和芭珠一起吃了些东西。

  他和芭珠约定好,他负责守夜,而芭珠负责白天的安全。

  自然,需要注意的不止是外面的大祭司,还有里面的鬼物。

  吃完东西后,提醒了芭珠几句,让她要小心外面的大祭司后,一夜没睡的原振侠又睡了过去。

  一天无事,到了晚上,坐在土堆旁边看书以打发时间的原振侠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把书放下,他侧着耳朵听着从土堆内传出的动静。

  昨晚他听到的是啃噬的声音,而现在听到的是黏腻的蠕动声,就像是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在土堆下面蠕动。

  按照李侦的嘱托,原振侠来到法坛前,点燃了三炷香,插在了土堆旁边,又把法坛上的那块干净的麻布给盖在了土堆之上。

  诡异的是,那滑腻的声音竟然被一块布给隔离在了小土堆中,以至于原振侠再也没有听到那声音。

  出现在洞窟口的小鬼看着原振侠做完了这些事。

  原振侠抬头对着小鬼笑了笑。

  小鬼也回以微笑,随后消失不见,不知道去哪里找乐子去了。

  在第三晚,原振侠听到的是从土堆中传出的类似的气泡破裂的声音。

  由这声音,原振侠的脑中自行出现了李侦的躯体不断地冒出水泡,然后又一个个破裂的景象,这让原振侠有些肉麻。

  按照李侦的嘱托,原振侠在土堆前插上了三炷香,之后把悬挂在土堆上上的那个镜子的一半用鲜血涂抹成了红色。

  在原振侠做完这些之后,土堆似乎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让原振侠产生了一种心慌感。

  按理说,一个人在那么炎热的环境下被埋了三天,尸体肯定都已经开始腐败了,不可能有什么奇迹。

  但原振侠却莫名地相信,埋在土堆中的李侦肯定还没死,或者说,肯定能够活过来。

  到了第四晚,原振侠听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以及骨骼断裂发出的声音。

  而到了第五晚,原振侠终于嗅到了本该有的难以形容的恶臭味,就像是过了那么多天,埋在土堆下的那些内脏与李侦的身躯终于开始腐烂。

  原振侠泡过血液的发霉大米埋在了李侦的脑袋所葬的位置。

  被臭味刺激得醒来的芭珠捏住自己的鼻子,对原振侠说道:“这是尸体腐朽时散发出来的气味?他……他真的还能复活吗?”

  正要说话的原振侠的余光瞥见小鬼出现在了芭珠的身后,连忙向芭珠示意,让芭珠不要胡乱说话,随后向小鬼说道:“她胡说的,这变化都是按照你主人的交代先后发生的,说明这仪式是有用的。”

  小鬼嘻嘻地笑了一声,把手中的大头小鬼的脖子折断,随后一脚踩在地上想要逃走的腐猫的尾巴上,拖着尾巴走出了洞窟。

  外面很快传出了大祭司的惨叫。

  洞窟里面的芭珠听得心惊胆战。

  自从李侦把自己葬下之后,吸血僵尸、女妖以及赤眼蝙蝠都陷入了沉寂,蜷缩在土堆旁的鬼胎偶尔才活动一下,只有小鬼非常活跃,把大祭司折腾得十分凄惨。

  原振侠擦了把汗:“以后说话小心点,这些鬼物的心眼都小得很。”

  “这位朋友要是活过来了还好,活不过来我们肯定也要跟着陪葬。”

  明白了原振侠的意思,芭珠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废物!你收了我那么多东西,连尝试解除我身中的巫术都不敢?!真是废物!我找你来有什么用?”

  “阿古拉,你说话小心一点!收东西的时候你自己说只要来看一看就行,帮不了你也没关系,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的巫术非常厉害,周围几十公里都没有人比得上你吗?怎么现在连我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

  “你这是这点问题?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不想活了,以结束自己的痛苦,我正好成全你!”

  “呵,杀了我?!来呀!杀了我!”

  烈日之下,满脸青紫伤痕,看起来憔悴无比的大祭司正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站在他面前的一个黑脸中年男人发出挑衅。

  今天是那人来到蛊族的第六天。

  在这六天中,那人始终没有走出过洞窟。

  芭珠和另一个男人也极少走出洞窟,少有的几次只是出来见见阳光。

  自从首次突发阵痛后,大祭司在这几天中每天都会感受到越来越剧烈的阵痛。

  这种痛处的爆发时间毫无规律,有时候在白天,有时候在晚上,无论大祭司尝试什么方法,都无法压制那种痛处。

  到了今天早上,这种剧痛达到了巅峰,让大祭司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不仅如此,在今天他首次出现了可怕的幻幻觉。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大祭司把几个蛊族男人打成了重伤,差点直接杀死了那几人。

  他自己没有办法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只好付出重大的代价去请一个外援来帮助自己。

  谁知道代价付出了,请来的家伙却说帮不了他,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黑脸男人定定地看了大祭司半晌,不怒反笑:“阿古拉,你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我不敢杀你,因为我不想得罪那个人,你只能死在那个人的手上,你现在激怒我没用,你自己等死吧。”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能不能解除对方的巫术,以及对方处于什么层次,只要试一试就能知道。

  既然知道自己远不是对方的对手,那他自然不可能去得罪对方。

  黑脸男人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黑脸男人的背影,大祭司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就在那人快要走进小树林中时,大祭司忽然叫住了那人:“答应的东西我都给你,你去帮我请那人来。”

  黑脸男人停住,转身凝重地看向大祭司:“真的要请那个人?”

  大祭司咬牙切齿道:“我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那你别后悔。”黑脸男人扔下一句话,转身钻进了小树林中。

  那小树林在大祭司的眼中忽然变成了挂满尸体的“尸林”,令大祭司瞳孔骤缩。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转身踉跄走向了蛊族的居住地。

  夜间,按照之前李侦的交代,大祭司准备好了李侦所需要的新鲜的血液和肉块。

  在把血液和肉块交给小鬼时,大祭司双膝跪地,可怜地哀求道:“我痛得受不了……今天又出现了幻觉,差点影响为里面那位做事,你……你能不能帮我求求里面那位,为我解除我身上的巫术?我一定会认真做事!”

  他原本就求过小鬼不少次,原本以为小鬼这次也不会回应他,谁知道小鬼眼珠一转,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后便匆匆地消失在了大祭司的眼前。

  难道真的有救了?

  大祭司有点惊喜。

  洞窟内,小鬼放下鲜血和肉块后立即转身跑出了洞窟。

  看了眼风风火火的小鬼,原振侠拿起新鲜血液和肉块,屏住呼吸,走到了土堆前,把鲜血和肉块分别埋在了四个不同的方位上。

  这天小土堆中没有传出新的动静,只是那臭味更加浓烈,使得整个洞窟都弥漫着这种让人作呕的臭味。

  在这种臭味下,芭珠和原振侠连续两天都没有什么食欲。

  听见外面传来的大祭司的凄惨的叫声,原振侠无奈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一天,这种臭味逐渐减弱到难以嗅到的程度。

  小土堆内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不见,看起来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土堆。

  一直到李侦被葬下的第十三天,小土堆上终于生出了一些不同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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