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
“公公请留步”
贾琏紧赶慢赶的追上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还请公公留步。”
上一次来传旨,脸上笑出花来的夏守忠,此刻却是横眉冷目,鼻孔朝天。
“咱家传完旨意,现如今回宫复命。”
“怎得,你要拦着咱家回宫不成?”
“不敢不敢”贾琏连连摆手,心中唾骂推自己出来得罪人的家人们。
他缓了口气,一咬牙从衣袖里取出来,前几天方才从林道那儿讨要来的数百两银票。
将这笔巨款递过去“请公公喝茶”
历朝历代的太监们,其实大部分都还是很守规矩的。
既然你给了银子,事情能不能办先不说,可至少是会给好脸色。
不像是那些背地里又吃又拿,明面上却还要端着姿态的读书人。
收了银子,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嗯”
只瞟一眼,夏守忠立马就能确信,递过来的是永昌号五十两一张的大票。
丝滑的接过来,收入衣袖之中,随手捏了下厚度。
“原是琏公子当面”
夏守忠当场表演变脸绝技,冷漠的神色换成了笑容“有事?”
如此夸张的转变,饶是贾琏也算见多识广,也是为之一愣。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恭敬行礼之后上前一步探身,压低了嗓音。
“敢问公公陛下那边,天子是否动怒?”
夏守忠是来宣旨的,旨意内容也是很简单。
就是应贾家之请,撤销之前赎买关外田庄事。
也就是庄子还给你们荣国府了。
至于事情的经过,其实也很简单。
贾家四处活动,想要重归勋贵集团。
而以北静王水溶为首的勋贵们,非常大方的表示,想回来没问题,大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总不能一点情面都没有。
荣国府只需要做到一件事情就行。
那就是,把赎买给朝廷的庄子买回来。
人家说的很明确,庄子回来了,大家还是自己人。
荣国府的一群蠢货们,又聚集在一起商议。
这些没有眼力劲的蠢货们,最终商议的结果,是几个庄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于皇帝来说,压根不值一提。
花钱买回来,两边都能有交代。
毕竟贾元春已经无限接近皇贵妃了,皇帝难道还能一点都不念夫妻之情?
当时贾母曾经提议,询问一下林妹妹的意思。
可却是遭到了王夫人等人的坚决反对。
用她们的话说就是,这是贾家的事儿,与她林家人何干?
再说了,哪有这等大事儿,要去问晚辈的,那岂不是显得她们这些人很是无能。
贾母眼见众人坚持,也就没安排人去寻名义上回林府处理事儿,实际上是跟着林道去了关帝庙的林妹妹。
他们试探性的上了奏疏,结果就是夏守忠过来传旨,赎买之事撤销,贾家把赎买的银子还回去就发还田庄。
旨意里的措辞,有些过于严厉了。
夏守忠的脸色,更是犹如寒冬风霜。
这让荣国府众人难以理解,不过是几个田庄罢了,又不是几座城池!
何至于此啊 这才有了贾琏被踹出来,追问缘由的事儿。
听了贾琏的话,夏守忠看他犹如是在看沙雕。
这等明摆着的事儿,你来问我?
你是不是在耍我?
旋即他很快反应过来,贾家这些人,是真不行!
夏守忠的目光里,带上了怜悯之色。
贾源贾演英雄了得,带着千军万马横行天下。
贾代善贾代化同样是一时豪杰,手中牢牢掌握着京营各部。
当年若不是太上皇拿出了暗手,说不得义忠亲王老千岁就能成事!
若是如此,现如今也就没了当今天子的事儿。
可此时的贾家子弟 一想到这些,夏守忠的怜悯,也换成了鄙夷。
看在那几百两银票的份上,夏守忠还是给了几句话。
“琏公子。”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互相支持。”
“若是朝秦暮楚,那早晚得和离。”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罢,晃了晃脑袋环顾四周“最近反贼韦小宝闹腾的厉害,咱家还是得尽快回宫复命才是。”
望着在一众龙禁尉们簇拥下离去的马车,贾琏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方才嘟囔了句。
‘你个没茶壶嘴的太监,也能懂什么是夫妻?’
‘和离?’
‘休妻!’
夏守忠的确是担心,那反贼韦小宝无法无天,京城之中人人自危。
唯有戒备森严的皇宫,才能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可实际上,他口中无法无天的反贼韦小宝,此时正在皇宫之中。
皇宫之中的院落有很多,其中有不少都是常年空置,无人居住。
至于原因则是千奇百怪,有的甚至是前朝留下来的。
反正没人住就是了。
林道此时,就身处于有一处破败无人的小院厢房之中。
他正在调试眼前的仪器。
这是一套接收仪器,用来接收安置在直线距离数百米之外,御书房内的针孔摄像头。
潜入皇宫,甚至潜入御书房,对于林道来说都不叫个事儿。
他自己是最清楚的,皇帝寝宫与御书房,是秘密最多的地方。
寝宫的秘密基本上都是隐私,林道对大周皇帝的隐私不感兴趣。
所以内置有麦克风的摄像头,安装在御书房里。
他用的自然不是酒店里的货色,是真正的好东西,质量有保障的军品级别。
此时,戴着耳麦的林道,正坐在马扎上,盯着面前的屏幕看。
“皇兄。”
屏幕上,胖乎乎的忠顺王,正在破口大骂众勋贵“这帮子狗贼,竟敢逼迫天子,真是罪该万死!”
“行了。”
双目狭长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冷笑“父皇都亲自找我言语了,贾家的蠢货们主动递刀子,朕还能如何。”
荣国府的蠢货们,以为自己上了一份试探性的奏疏,就得到了发还田庄的旨意。
只能是说她们太蠢了。
这里面的博弈与较量,杀人不见血!
勋贵集团与皇帝的争斗,是残酷且激烈的。
皇帝想要收权,勋贵们不愿意,甚至连太上皇都给搬出来了。
之前皇帝还为贾家言语了几句,可当贾家的奏疏送上来之后,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贾家,被勋贵们当成了捅皇帝的刀子!
“皇兄。”
忠顺王再言“那贤德妃,不如废了吧。”
“说什么蠢话。”皇帝摆手“还不是时候,等时候到了,哼!”
等时候到了,那就不是废了的事儿。
他是真的非常生气。
本以为贾家主动投靠过来抱大腿,甚至还在太上皇面前为贾家作保来着。
可贾家的奏疏一送来,那叫一个打脸啪啪响。
不但让皇帝在太上皇面前抬不起头来,更是被众多勋贵们当做了箭头,疯狂反击。
心中这份恨意,对于生性睚眦必报的皇帝来说,足以让他两天吃不下饭!
“勋贵们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忠顺王哼唧“我怀疑,那个什么韦小宝,就是勋贵们弄出来的。”
听到这里,坐在马扎上的林道,轻笑一声。
他取出了盘蚊香,拿出打火机。
‘啪嗒!’
一声清响,火焰冒起。
小院外面,路过的两个小侍者听着了声响,被吓的落荒而逃。
这院子可是有名的鬼屋,听说这么多年下来死过不少人,平日里路过都是心惊胆颤。
此时听闻本该安静的院落里,传来了清脆声响,谁能不怕。
御书房内的谈话,还在继续。
“皇兄。”
忠顺王与皇帝的关系非常亲近,不喊陛下而是称兄。
“实在不行,干脆就动手吧。”
“反正人拉拢的也差不多了,来上一场铁网山打围,荡清环宇。”
皇帝这里并未也言语,只是端起了茶碗饮茶。
过了片刻,等他放下了茶碗,方才开口言语。
“还不到时候。”
皇帝这人,权术非常厉害。
这一点,从他当年能在义忠亲王坏事,一片动荡的环境下,于众多皇子之中突围而出,继承大统上就能看的出来。
隐忍多年,一朝发难鼎定乾坤。
他为了将属于皇帝的大权,从太上皇以及那些当年义忠亲王的死党们手中夺回来,已经是布局多年。
以他的性格来说,没有十全的把握之前,是不会发动的。
而一旦发动,也就意味着几乎是必然成功。
“反贼韦小宝的事。”
皇帝提起了神出鬼没的反贼韦小宝。
“此人,朕倒是觉得不似勋贵所为。”
“你去过城南关帝庙,自是见过当地的惨状。”
“是。”大大咧咧的忠顺王,闻言也是神色凝重起来“及其惨烈。”
“数以百计的衙役捕快,还有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连带着裘良,几乎全军覆没。”
“据那些幸者所言,反贼韦小宝用的是连发火铳。”
“声响如雷霆万钧,子药喷吐犹如覆盆泼水。”
忠顺王的脸上,露出了惊色“一个人这么说,还有可能是发了癔症。”
“可几十个还活着的都这么说”
“嗯。”皇帝应了一声。
“这个反贼,很是奇怪。”
“既是造反,自当招兵买马,攻城略地才是。”
“可他的手下都被打光了,也没见他出面。”
“反倒是跑到京城来,去杀那些乞丐?”
“真是想不明白,此人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这边忠顺王发笑“此人难成大事。”
“当了反贼,不想着扩充实力,反倒是整日里忙着替天行道。”
“天下间的污秽之事何其多也,谁也管不过来。”
皇帝哼了一声,并未多言。
“对了。”
忠顺王转移话题再问“秦王选妃的事儿,怎么样了?”
“不着急。”皇帝摆摆手“慢慢来。”
秦王是皇帝的嫡长子,也是他最为看重的儿子。
虽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
这一点,从秦王的封号上就能看的出来。
他选秦王妃,必然是要极为慎重。
林道这里听了一会,没什么重要讯息就开启了录制程序。
收拾好东西,动身离去。
贾家的苦难要开始了,他要去收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