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龙驾!入天牢!”陛下六个字一出,轰地一声轻响,皇宫之后,八匹龙马破空而起,拉着一驾巡天皇车,落在殿外,陛下带着宰相、左大夫大步而去,龙马之侧,八名护卫同时鞠躬:“请陛下登舟!”
陛下阴沉着脸上了龙驾,站在最高处。
宰相和左大夫也登舟,站在他的下方。
龙驾夜空之中,华光万丈,掠过半座城池,落在天牢。
天牢典狱长孙冲一看到天空的龙驾,赶紧出迎,嗵地一声跪地:“天牢典狱长孙冲,率天牢四品以上全体官员,恭迎陛下!”
所有官员全体跪地。
所有士兵持枪而礼。
龙驾上的陛下,步步而下,立于孙冲面前。
孙冲内心的兴奋激荡而起:“陛下,微臣已然查清,宋立夫换囚之事铁证如山,陛下是否要亲眼一观?”
陛下目光缓缓抬起,盯着天牢通道。
全场鸦雀无声。
静夜之中,脚步声起,是禁军行军的步伐。
很快,一大队人马押送两人来到陛下的面前。
刑部尚书宋立夫脸上满是不解。
七皇子洪云也是一脸疑云。
“微臣参见陛下!”宋立夫跪在台阶之下。
“儿臣参见父皇!”七皇子洪云也跪下。
“尔等,可知罪?”陛下声音低沉,却透着无边的威压。
宋立夫道:“微臣正常下值,正在回府途中,被禁军无端拿获,实不知身犯何事,还望陛下明示!”
七皇子洪云道:“父皇,儿臣同样不知身犯何罪,也请父皇明示。”
“明示?甚好!朕,给你二人明示!”陛下身子缓缓前俯:“你二人天牢换囚!目无国法,已然事发!”
后面一句话,一字一顿!
宋立夫霍然抬头,一张苍老的面孔上满是错愕:“陛下,微臣冤枉!微臣身为刑部尚书,岂有不知天牢重犯不容私情之国法?何敢天牢换囚?”
“你不敢?”宰相一步踏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强辩?”
宋立夫大怒:“宰相大人也学会血口喷人了?你言下官换囚,换的是何囚?人证物证何在?”
“孙大人!告诉他!”宰相手一挥,直指孙冲。
孙冲开口:“陛下,微臣亲眼所见,宋大人以巡视天牢为名,叱退了左右,以自身侍卫替换了天牢中的血龙,微臣派人跟踪,亲眼见到宋大人将罪犯血龙送入了定北王府,定北王府中侍卫副首领郭达,目前还守在血龙的门外。”
“一派胡言!”宋立夫大怒:“孙冲,你敢污蔑上司,构陷皇子,取死之道也!”
“放肆!”宰相一步上前:“宋立夫,你犯国法在先,还敢对忠于陛下、忠于职守的孙大人颐指气使?”
“宰相大人,你身为宰相,不辨是非,诬蔑下官事小,构陷皇子事大……”
“闭嘴!”陛下两个字吐出,全场静音。
宋立夫慢慢抬头:“陛下,孙冲污微臣换囚,宰相以官压之,欲使微臣屈从,微臣百口莫辩,还望陛下亲眼一观,以正视听!”
陛下目光缓缓抬起:“孙冲!”
“微臣在!”
“头前带路!”
“遵旨!”
陛下亲入天牢,天牢之中,两侧侍卫齐齐跪地,陛下阴沉着脸走过长长的通道,前面,是一间牢房,牢房外面一块牌子“天”。
这就是天牢层级最高的天字狱。
专门用来关押谋逆重犯。
血龙,身为三十万大军的统帅,本身也是修行高手,自然够得上重中之重。
陛下来到牢房前,里面的囚犯蜷缩着身子,躺在稻草中。
陛下手轻轻一抬,两名御前侍卫打开牢房。
架起地上的人。
托起他的脑袋。
此人脸上污七八糟,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他的胡子,乃是伪造,看起来是血龙标志性的一圈络腮胡,但是,这胡须是用血沾上去的,已经扯掉了一半。
“尔是何人?如实招来!”孙冲喝道。
那人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陛下当面,立时招供!”御前侍卫喝道。
那人的眼睛霍然睁开。
这双眼睛一睁,寒光四射,一股从战场中带来的独特气息弥漫开来。
陛下猛然一惊。
宰相也猛然一惊。
这……
这分明就是血龙!
别人对血龙或许只记住他的一圈络腮胡,但皇帝本人,却是对他的这双眼睛深深有感,当日派他镇守西北折云台,看到这双眼睛,陛下就觉得对他甚有信心,这或许是一代帝皇特殊的观人之法,观人观眼。
此刻,这个号称已被换囚的冒牌货,竟然是真货?
“血龙!”宋立夫开口:“有奸人向陛下举报,言本官将你从天牢换走,你不妨如实告知陛下,这是否是血口喷人!”
“换囚?”血龙哈哈大笑:“以血龙之残躯,污宋大人一世清白么?”
“污我一世清白事小,然,奸人所图非小,还欲置七皇子殿下于死地,是故,血龙,你需证明你是你!”宋立夫冷冷道。
“罪臣自己证明自己是自己!那也简单!”血龙身子一震,一身衣服四分五裂,他的前胸后背,伤痕累累。
“陛下,罪臣丹田之伤,乃是当日陛下巡视江左军营之时,刺客留给罪臣之印记,陛下当日亲抚伤痕,称赞微臣之忠,堪为军中表率,该当记得这一剑之贯穿,不知这道剑伤能否证明我是我?”
陛下满脸铁青!
这是血龙的自证清白。
这又何尝不是血龙的血泪控诉?
当日陛下江左巡视,突遇刺客,刺客极其阴险,布下了欺天之阵,隔绝皇印之威,隔绝大军之援,以高手引开陛下身边的高手,对陛下实施绝命之击。
是血龙奋不顾身,性命相搏,才支撑到援军的到来。
那一战,血龙将军被一剑穿破丹田气海,破了功,还是陛下亲自安排,以天香断续之术重铸丹田气海。
血龙此时旧事重提。
落在陛下耳中完全变味。
他分明感受到了血龙的愤怒。
当日以命相搏,有救驾之功的人,如今却关在天牢!
陛下目光缓缓抬起……
四周之人全都目战战兢兢……
宰相陈正道心头狂跳。
左大夫周贺眉头死皱。
怎么回事?
孙冲言之凿凿,说宋立夫已经换囚,现在,牢房里分明就是血龙,何曾换过?
血龙还在,麻烦就大了!
孙冲嗵地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陛下,此人的胡子都是沾上去的假须,他……他必是假冒!还望陛下莫要……被他蒙蔽。”
宰相一步踏出:“正是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且道来,为何要沾上一部假须,是否恶意戏弄陛下?”
“宰相大人可读过《礼经》?”血龙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因我而入狱,我拔须以示与父母同苦,该是不该?”
宰相深吸一口气:“那你还一根根重新沾上,不是恶意误导,却又是为何?”
“为了朝堂颜面!仅此而已!”
朝堂颜面!
血龙拔须,是因为他面对父母被捕入狱,无能为力,只能以这种方式与父母共苦。
然而,他这拔须,若被京城之人发现,必定会引发风波,让世人为他这悲情之举而共鸣,让世人质疑朝堂之英明。
是故,将断须重新沾上,以全朝堂颜面。
前者若是孝,后者就是忠。
一部断须沾须闹剧,折射的却是血龙的忠孝两全。
宰相无言以对。
周贺汗湿后背。
孙冲全身战栗,他隐约有一个感觉,他……他似乎中计了!
他先入为主,早早认定今日宋立夫进天牢,要实施换囚之大计,宋立夫每个细节,都象极了换囚,他一走,孙冲就开始了检查,这一检查,只把胡须一掀,他就完全认定,毕竟他跟血龙没那么熟的,血龙一言不发,眼睛都不睁,脸上乌七八糟的,胡须一掀跟往日实在是判若两人,然而,他偏偏就是他!
他一百二十个相信,这是血龙跟宋立夫设下的一个反间计,但是,事到如今,陛下当面,闹得如此之大,他……他会如何?
“构陷上司,构陷皇子!罪不可恕!”陛下沉声道:“来人!”
“在!”
“将此恶贼,当场杖杀!”
“陛下……”孙冲一声大叫……
一根木杖当头而下,重重击在孙冲的脑袋上。
孙冲整颗脑袋稀烂。
连上半身都成了肉酱。
宰相与左大夫同时跪下。
溅起的脑浆喷到了他们脸上,他们都不敢擦。
宰相声音颤抖:“陛下,老臣失察,对孙贼之报告偏听偏信,深夜惊忧陛下,罪该万死,求陛下治罪。”
“老臣老眼昏花,误信奸人之言,惊扰陛下,罪大恶极,请陛下治罪!”周贺也道。
陛下目光慢慢抬起,盯着宋立夫:“宋爱卿!”
“微臣在!”
“今日之事,莫要放在心上!毕竟宰相和左大夫只是受奸人蒙骗,指证于你,亦是职责所系。”
“微臣不敢!”宋立夫道。
陛下点点头,大步出了天牢。
“陛下起驾!”
龙马破空,重返皇宫。
宰相、左大夫、宋立夫、七皇子同时出了天牢。
此刻已接近丑时。
宰相微笑走向宋立夫:“宋大人,今日之事,都是误会,莫要计较。”
“岂敢!岂敢!”宋立夫道:“宰相大人身为首辅,得知下方急报,又是如此恶性事件,岂能不连夜上奏?下官非但不敢记恨二位大人,反而对二位大人为国操劳之勤勉,而深深敬佩。”
“宋大人,告辞了!”
“两位大人,好走!”宋立夫躬身而送。
两位大人坐上了官轿,回了各自府第。
七皇子目光从远处收回,转向宋立夫:“此时颇为尴尬,上值早了些,回府休息料想大人也睡不着,不若去我府上坐坐?”
“也好!”两乘轿子乘上,一路直达定北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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