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喝茶。”
徐载靖伸手笑道。
梁晗点头,边看着屋子里摆放的大高剑,边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只尝了一口茶,梁晗便眼睛一亮的点起头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的棉帘被人掀开。
青云迈步进屋,看了眼站在徐载靖身边的青草,拱手道:“公子,前院儿传话来说,虞家把人送回来了。”
“好!咱们去瞧瞧吧。”
徐载靖说话的时候,看向了一旁有些紧张的青草。
“走!”梁晗笑着起身道。
披上御寒的斗篷披风,捧上暖手炉,众人一起出了屋子,
走在去前院儿的路上,
徐载靖笑道:“六郎你怎么想起,先把人送到虞大哥那儿去的?”
梁晗得意的一抬下巴,道:“靖哥儿,弟弟我在汴京混了这么久,可是听闻见识过不少事儿!”
“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见利起意假冒的?让他去小虞医官那儿转一圈儿,无论如何总是更妥当一些。”
徐载靖点头:“虞大哥做过缉捕使臣,又医术精湛,六郎有心了!”
梁晗笑着拱了拱手。
穿廊过门,众人来到了前院儿正厅。
屋内,
徐载靖看着春风得意嘴角带笑的虞湖光,将暖手炉递给青云,拱手笑道:“虞大哥,今日麻烦您了!”
虞湖光笑了下,故作严肃的说道:“五郎,你再这样说话,以后有事儿别找我了!”
徐载靖赶忙笑了笑:“下次不敢了。”
“哈哈哈!”
两人说着话,一旁的梁晗拱手叫了人。
随后,徐载靖回头看了眼青草,又看了眼虞湖光。
虞湖光笑容稍敛,轻轻点头道:“五郎放心吧,我给那小哥儿诊脉的时候,故意问过几句,没有撒谎的迹象。”
看了眼青草,虞湖光嘴角动了下,道:“相貌和这位姑娘还有些像。”
“好,如此最好!”徐载靖连连点头道:“青草。”
“啊?”青草一愣。
“去旁边的厢房看看吧!”徐载靖笑道。
“是,公子!”
青草福了一礼后,又朝着梁晗和虞湖光福了一下,迈步朝厅外院子走去。
待青草出了屋子,
虞湖光面上笑容消失,看着徐载靖道:“五郎,我瞧着那小孩儿心里有什么事儿。”
徐载靖一愣,惊讶的看着虞湖光竖起大拇指:“虞大哥,您是这个!”
“有什么事儿五郎你知道?”
“虞大哥,我知道的。”
看着梁晗好奇的样子,徐载靖摇头道:“六郎,这事儿是个人私事,我不好讲出口的。”
梁晗稍有遗憾的抬了下眉。
院内厢房中,
中午明亮的天光透过窗户纸,照的房内甚是亮堂。
屋内正中摆着一个火盆,盆中的木炭烧的并不多,显然点燃的时间不是很久。
许是喝了汤药,面色较早晨好看许多的少年,有些出神的看着火盆上錾刻的花纹,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姐姐离家的时候。
“姐姐,你别走!”
“姐姐,我以后不淘气了,你别走!”
“阿娘,哥哥,我一定听话,你们别卖姐姐!”
少年对他这位姐姐的记忆,还是他揪着姐姐的衣袖撕心裂肺的哭嚎。
虽然哭的尝到了鼻涕的味道,嗓子更是疼了许多天,但也没能让姐姐留下。
“嚓。”
屋外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动静的少年元飞星抬头朝门口看去,看着门口窗纸上的身影,眼中满是紧张和期盼的复杂神色。
屋外,
想要推门而入的青草,手停在了房门前,脸上满是迟疑的神色。
回头看了眼身后徐家的厅堂,青草深呼吸了一下,伸手用力,朝身前的房门推去。
“吱哟!”
房门被打开。
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年,青草眼中先是有些陌生的神色,仔细的看了看少年的眉眼后,少年的样子逐渐的和记忆里那个痛哭流涕的小孩儿重合了起来。
而元飞星看向自家姐姐的眼神,陌生的神色更重一些,毕竟女大十八变。
他记忆里的姐姐,还是个黑黑瘦瘦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形象。
可如今,自家姐姐比他高一个头还要多些!
模样气质,更是让他有些不敢认。
之前在小梁山,有县中的豪绅,自称是同村韦家下雪姐姐家的亲戚,帮着他们家过继儿子还给了不少银钱。
元飞星曾经在人群中见过那位豪绅家的嫡女一面。
他本以为那位豪绅家的嫡女穿的衣服戴的首饰就够华贵了,可今日便是他不懂,也能一眼看出来,那些衣服首饰根本没法和眼前的姐姐比。
听家中阿娘和兄嫂说,姐姐是在高门大户当女使,可怎么瞧着比那位嫡女还要娇贵些?
看着眼前有些呆住的少年,青草轻声道:“小弟.”
“姐”
姐弟两人对视了一下后,血脉的亲近让两人多年的陌生感逐渐消散。
“你都长这么高了!”青草笑着道,可笑着笑着,不知为何,青草眼中便有了泪水。
椅子上的少年,用衣袖抹了下眼角,笑道:“姐,你现在可真好看!跟,跟仙女似的!”
青草含泪笑了一下。
说着话,少年便要从椅子上站起身,刚站到一半儿,人便有些无力的坐了回去。
见此,青草赶忙上前一步,眼中满是关切的将弟弟按在了椅子上:“你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唉!”少年应声点头。
又看了看身边的青草后,少年笑道:“姐,之前阿娘说,她年轻的时候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最俊的,我之前还不信,以为是阿娘乱说的。”
“现在看到你,我才知道阿娘说的是实话!”
青草笑了笑。
看了自家弟弟的片刻,青草笑容消失,看着少年的虚弱神色,心疼的说道:“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吧?”
少年抿嘴:“还行吧,主要是盘缠被小贼给偷了,不然我也不会.”
青草眼中心疼的神色逐渐消失,恨恨的点了下弟弟的额头,说道:“你本事真大了!敢不告而别,从老家千里迢迢的来汴京!”
“要是你路上有什么意外,你让我,阿娘和哥哥嫂嫂他们,怎么办?”
少年低下头,道:“姐,我我亲事都定下来了,结果人跟着别人私奔了!我有什么颜面呆在村子里?”
“不离开村子,难道被那些人家指指点点,当成笑话么?”
青草深呼吸了一下:“聘而为妻奔为妾!亲事定了,女方跑了和你什么关系?丢脸的是他们家!她跑了,咱们再找便是!”
少年看着屋中的火盆,低声道:“可!可总有人说,是我没本事,比不上那家的人!”
沉吟片刻,青草道:“好好养身体,等养好了就马上回家!”
少年侧身蹙眉,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不回去!”
“现在是嫂嫂管家,我在家里就是个多余的!不如来汴京投奔姐姐你,我自己挣钱!”少年继续道。
看着摇头的姐姐,少年蹙眉道:“姐,你不同意,我就去找救我的梁六公子,不在汴京待了,我就去投军!”
“你!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你是怎么哭喊着听话不淘气的?”青草问道。
“任姐姐你怎么说,我也不回去!”
青草正要继续说话的时候,端着托盘的花想进了屋,看着房中的姐弟二人,笑道:“该用饭了。”
“公子呢?”青草问道。
“公子和梁家六郎一起出去用饭了。”花想说着,看了眼青草和元飞星,道:“不愧是姐弟,真像!”
看着进屋的花想,元飞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放下托盘后,花想又和青草说了两句话才离开。
青草和弟弟二人便都坐在房中桌边,看着桌上的食物,青草将筷子递给元飞星道:“吃饭。”
“哦哦!嗅嗅!这米粥真香!”元飞星笑道。
喝了几口粥后,元飞星一脸得意的说道:“姐,不得不说你弟弟我命大!先是昏倒被人从野外道边救到城墙下,又有人在我醒来后送了肉汤,不然.”
“啪。”
青草手中的筷子被重重的拍在了桌面。
元飞星顿时便止住了话头,迟疑的说道:“姐,怎么了?”
青草蹙眉胸口起伏的说道:“你命大?你知道为什么人家在城墙下会救你么?”
“呃心善吧。”
“对,把你送到城外的人是心善!那禁军为什么给你送肉汤?是因为公子他抛洒了几百贯的银钱,请了几个城门的禁军喝了好几天的索粉豆腐肉汤!”
“就为了留意你!”
看着无言的弟弟,青草继续道:“要是没有这些,谁会无缘无故的去问你?”
“但凡没有人在城外发现你,把你带到城墙边,你如今还能坐在我跟前说话么?”
抬头看了眼眼中含泪的姐姐,元飞星面有惭色的低声道:“姐姐,你,你别哭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徐家公子花费的银钱,我自己挣钱还了便是!”
青草拿起筷子,淡淡道:“行!你既然想留在汴京,那就留下吧!等你身子好了,我托青云哥帮你找份差事,先慢慢的还债吧!”
“哦!”
下午,
潘楼正街南边不远处,
街边,
有一处寺院空置的别院,
别院中扎着棚子,棚子下有驴马等牲畜多是低头在木槽中吃着料草,一旁还停有几辆平板和带车厢的马车。
几个没活儿的车夫,正坐在车辕上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院子里有厢房,喝酒划拳的声音不时的从屋子里传来。
有喝的脸色发红的彪形大汉,撩开布帘脚步踉跄的走了出来。
忽的,
马蹄声中,两匹良驹从院外奔进院子里。
“唏律律!”
两匹良驹微微扬蹄嘶鸣了一声。
那喝多的汉子扶着墙边,一瞪眼喊道:“干什么的!敢在我们院儿里胡乱勒马!知道这是哪儿么!”
嘶喊的声音中,一旁晒太阳的车夫,也纷纷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两匹良驹上的骑士,没有搭理这汉子,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屋子。
“田行老人呢?”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骑士朗声喊道。
醉酒的汉子见没人搭理自己,酒壮怂人胆之下,瞬间便有些生气的朝两名骑士走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说道:“贼鸟厮,老子和.”
话没说完,
这醉酒的彪形大汉,就被后面的人薅着头发扯到了一边。
一个穿着锦缎的青年汉子,拱着手快步走来,陪着笑说道:“小爷,您是六公子身边的钓车?”
“田行老好眼力,今日我家公子有事儿要问你。”钓车没有下马,只是扯了扯缰绳。
方才那气势汹汹的醉酒汉子,听到对话后,酒一下子就醒了,咽了口口水后缩到了一边。
“小爷您问,小人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田行老拱手说着,又打量了一下钓车身边的青云。
“前两日,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车夫,载着世家康家的女眷出过城,不知是哪位?”钓车问道。
被叫行老,但是年纪不大的青年汉子蹙眉一想,随即面带犹豫的拱手说道:“小爷,不知是好事坏事?”
“唔?”钓车蹙眉。
“实不相瞒,那位车夫乃是小人族中长辈。”青年汉子拱手道。
钓车点头:“好事!之前来你们这儿说过的事儿,你那位长辈给办了。”
“啊?”不止是田行老一脸惊讶。院子里牛马车行的其他伙计,也都纷纷交头接耳的说了起来。
西果子巷,
世家康家宅院,
待客的前厅中,
吴大娘子身边的金锤金妈妈,听到屏风后的脚步声后,便笑着站了起来。
很快,带着一位嬷嬷的康王氏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见过王大娘子!”金妈妈笑着微微躬身道。
“金妈妈客气了,快坐!”康王氏笑道。
之前王老太太做主,直接处置了康王氏身边的祁妈妈一家人,如今她身边只有王老太太派来的嬷嬷了。
“奴婢不敢!”金妈妈笑着道:“奴婢贸然来贵府上,主要是为了来感谢大娘子一二。”
康王氏一脸的纳闷儿的说道:“不知金妈妈何出此言?”
金妈妈笑道:“之前奴婢有位远方亲戚来京投奔,结果半路失了消息!今日方才得知,是路上失了盘缠,竟直接饿晕在了城外。”
“昨日贵府小娘回京,见到晕倒路边的我家亲戚,心善的施舍了一串铜钱,这才让我家亲戚得以买饭活命。”
“哦!”康王氏一脸恍然的点头。
随后,康王氏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金妈妈后,想着金妈妈的主家吴大娘子,侧头道:“去,让兆儿的小娘来前厅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