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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忠心耿耿

第203章  现如今,其实没有成册的丹经。

  例如像茅生这样的方士,所学的炼丹之术,向来是师门秘传。

  但究其根源,也不过是依靠道家,《老子》,以及《山海经》又或者《五十二病方》中的零星矿物记载,一路摸索着炼制丹药。

  正因如此,所以炼丹失败率不仅高,且还经常处于试错阶段。

  若能成丹,必然就自诩大成。

  再加上如今常用硫磺、雄黄等物,服之亢奋,精神大振,在当下药物手段缺乏的情况下,自然就被认为是修炼有成。

  茅生也是因此渐渐自得起来。

  整个道派中,他虽不是最有天分的,可却是最有机缘的!

  而如今……

  他又默默挺直因饥饿而塌下的腰,再次努力维持形态。

  再看前方缓缓行走的王后,他心中愤愤:

  就算金丹未成,他也仍是师门最有前途的!

  若他死在秦王宫,来日整个道派都不为秦国贵族炼丹,到时惹得四方声讨,恐怕秦王也要焦头烂额吧?

  毕竟,如今不管是以前的秦国,还是如今与六国合并而成的秦国,大家都是坚信死后成仙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被恭维得如此糊涂。

  王后如今想看自己师门秘传的丹方,他很想宁死不屈。

  可勒得紧绷绷的腰肢肚腹里空空如也,一张口,也不知先涌出的是口水,还是自己的骨气。

  茅生默默开始脆弱。

  咬牙!坚持!骨气!他可是得道之人!

  炼得金丹虽有些小小的后遗症,可确实已经成丹了!

  他是有真本事的!

  然而此刻,却听王后发问:

  “哪边是丹房?”

  茅生脑子一热,此刻艰难说道:

  “启禀王后,丹房乃我修炼重地,外人不可轻入。”

  王后却不走寻常路:“如果当真轻入了呢?”

  茅生:……

  那不如先请他吃一碗骨头汤饼……不是!!!

  他脑子一震,终于想起了骨气!

  此刻忙正色道:“一旦轻入,则会扰了丹房气机,而后各色金丹,恐怕再难大成。”

  他好一番唉声叹气,仿佛一旦有人打扰,便是莫大罪则。

  秦时微微一笑:心想莫非是消磨时间还不够,以至于茅生还如此倔强?

  那可不好。

  若不尽快归服,她又怎么赶在新年之时为大王献上火药呢?

  见王后不作声,一旁服侍茅生的黄门眼皮低垂,声音恭谨:

  “启禀王后,方士茅生入宫这段时日,丹房无一人擅入,然金丹还是未成。”

  言下之意,王后就算进去了,也不耽误什么。

  好机灵的人才。

  眼见着茅生这番话脸皮越发青白了,秦时则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黄门: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丹朴,乃是宫中阉宦。”

  他颇有心机。

  王后既然要问,说不得就是想提拔自己,自己是阉宦,如今宫中不多,说出来说不定猎奇,能调到王后身边去呢!

  毕竟大王无甚喜恶。

  阉宦也罢,宦官也罢,大王向来只看他能看到的得用之人。

  而如今,这偏僻道宫有王后亲至,对方又好奇的问了他的名字——

  上位者的随意一句话,对于底层人士来说,都是向上攀升的阶梯。

  而秦时并未察觉对方思虑那么多。

  她只是略一扬眉——虽她自己没有察觉,但这个动作,却实更像姬衡一些。

  “丹朴?好名字。”

  金丹与《抱朴子》,他又恰巧服侍的是方士。

  怎能不说一句缘分呢?

  秦时看了看飘飘欲仙却仍旧咬牙不松口的茅生,此刻又略笑了笑,神色随意:

  “丹房既然这么慎重,不知茅生你修的丹经是哪一册?”

  “《抱朴子》?”

  “还是《周易参同契》?”

  “莫非竟然是《黄庭经》?”

  “所炼金丹又是什么法?九鼎法?九转还丹法,还是六一泥法?

  她仿佛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说到这里,又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

  “是了,你连丹房气机都会轻易被人所扰,想来六一泥法这等封印之术,还没有学会吧?”

  她颇为坏心眼儿。

  不管是《抱朴子》还是《周易参同契》,哪怕是后世鼎鼎有名的《黄庭经》,在如今都是不曾出现的。

  更别提那些花里胡哨的炼丹之法。

  本质上也还是练毒丹的,但听起来就好似非同一般。

  比如此刻,茅生已然两眼发直,脑袋空空?

  因为王后说的这样随意又笃定,仿佛是很大路货的炼丹之术。

  什么这册那经的,听起来比之他师门秘传又正统许多!

  还有什么封印之术,九转还丹……九转金丹,若还丹九转,吃上一颗,岂不是可以立地升仙?

  他震撼着,一时讷讷站在原地,已然陷入了绝望之中。

  而秦时虽不知他肉体为何如何消磨的这样快,但也不妨碍她精准打击对方的精神。

  比如此刻,她又问道:

  “不知你们这一派修的是内丹法还是外丹法?”

  “若是内丹法,最基础的周天功会了没?”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而后筑基,踏入修仙之道。”

  这玄之又玄的一番话语,令人不明觉厉。

  别说是方士茅生,就是跟着的侍从们,也无不心神震撼,满心敬仰。

  ——他们的王后至今身份成谜,偏还能得到大王无上爱重……

  莫非,果真非尘世中人吗?

  还有这什么内丹外丹,筑基修仙……听起来好了不得!

  让人心脏砰砰跳,恨不得也学会这样的秘术。

  而后苦苦修炼,白日飞升,腾云驾雾,得道成仙!

  他们又哪里知道,所谓内丹之说,要到隋朝才有这名号。

  而外丹之术,虽类似于茅生炼丹的手法,但后世道家总结的丹方与经典,确是比如今要多出许多的。

  甚至她哪怕一句不会,修仙小说多看两本,也能张口就来了。

  如今,秦时满意的看着对方茫然的神色。

  按她的吩咐,金丹不成便不见荤腥。

  而众所周知,营养不够,大脑则会混沌迟钝,渐渐理智消失。

  她又哪里知道,丹朴在此基础上,又往上加了码。

  如今茅生脑子里别说营养,就连维持大脑运转的最基础的糖分,都掏不出来了。

  于是阴错阳差。

  她轻而易举用这些花里胡哨的炼丹手段,将茅生的信心碾入泥底。

  如今眼见着对方已许久不言,面色更是惨淡,秦时这才回过神来一般问道:

  “你怎么不回话?我瞧你身上并无炼精化气的痕迹,莫非道功只修得一点点,就敢出来招摇撞骗吗?”

  茅生想大声解释!

  ——这金丹虽没炼成,但他人绝对是有正统传承的!

  甚至炼得金丹,得道成仙,这是定然有前途的!

  只是……只是他胸中万言,又想起曾经师长同门的骄傲与成功,如今再想想秦国王后所说的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

  最后。

  他终于呜咽着淌下两行泪来:

  “我没有招摇撞骗……”

  这句话喃喃而小声。

  可一旦出口,代表着他的骨气已然消散。

  一时间,茅生的面色甚至更为绝望,而后又满心痛苦,道心破碎的承认道:

  “是我,我学艺不精……”

  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

  他茅生,今日要将道派的名声毁于一旦了!

  王后所说的那些这法那法,内丹外丹,筑基修道……

  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没听过才对。

  若是听说过,秦时就该问问,到底谁才是穿越的?

  但如今,眼看着茅生面色惨淡,她脚步停驻在丹房门口,再次问道:

  “若你修炼不精,这丹房我还是不去了吧。”

  王后何等体贴,连这等修炼不精、招摇撞骗之人都如此宽容。

  众人皆默默听着。

  茅生却惨淡一笑。

  配合他凹陷又缺乏精气神的面孔,如今瞧着,竟仿佛有种命不久矣的虚弱感。

  “王后既有这样厉害的传承,我这小小丹房,又有何存在意义呢?”

  “若是想进,便尽管进吧。”

  秦时淡淡叹息一声:

  “茅生切不可妄自菲薄。”

  “你能被人举荐到大王面前,想来也是有一二分本事的。只是在这丹道上不甚精通。”

  这话说的。

  茅生更想苦笑了,他分明最精通的就是丹道。

  但王后却又接着说道:

  “我原本想着,若你炼得金丹有成,服之又确有神效,便请大王下诏,邀你师门中人入得咸阳。”

  “而后我有秘法,需有精通人士来,炼得一方能令万邦臣服的神药。可惜……”

  她欲言又止,此刻只摇了摇头,便连丹房门也不进,转头就要离开了。

  茅生茫然一瞬。

  下一刻,他慌忙将腰身压得低低的,整个人伴随着下拜的姿势,都要跌落进尘埃里!

  “王后!”

  见王后一行人停住脚步,他这才颤颤问道:

  “敢问王后,这所谓能令万邦臣服的神药,王后确有丹方吗?”

  秦时心道:那怎么没有呢?

  因而笃定的点点头。

  “我家族中典籍颇多,不仅是这等丹方,便是太医令,如今恐怕都要研究我给出的各种药方了。”

  虽然黑目还没有默写出来,但也快了。

  “……本想着交由你们,然后为大王贺新年。”

  她没再叹息,反而冲对方安抚的笑了笑,包容之意尤甚。

  而后转身欲走。

  下一刻,却听身侧护卫一阵喧哗。

  再回过头去,却见茅生已然趴在地上,死死压住了她的一片裙摆。

  “王后!”

  “王后看看我!”

  他一副已然要活不下去的凄惨模样,用尽了全身力气,疯狂大叫道:

  “我可以!小人可以!小人的师门也可以!”

  “求王后莫要将此神药的药方给别的道派!便交由我们吧王后!”

  他凄凄惨惨,哭哭啼啼。

  什么骨气,什么道心,甚至腹中饥饿都忘得空空,只疯狂重复一句话:

  “我对王后忠心耿耿啊!”

  “此丹方倘若外传,叫我师门上下从此目不识丁,灵台蒙昧,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他师门秘传如今已三百年,费尽千辛万苦求来验证,而后成功的,也不过三个单方。

  而如今。

  而如今……

  什么内丹外丹,什么筑基升仙,什么能令万邦臣服的神药?!

  这样的金丹炼制出来,莫非要云霞漫天,神兽环绕,震惊寰宇,而后令万方臣服,纳头便拜?

  只这样一想想,他惨白脸颊上就涌出了淡淡的红。

  而后白眼儿一翻,整个人便晕厥在地。

  秦时:……

  其实她也酝酿了一番勉为其难的话语的。

  可惜如今没了观众,便也说不下去了。

  丹朴已经利索的拿起茅生的手,硬是将他紧攥的指头一根根掰开,其中用力,毫不犹豫。

  最后轻轻柔柔将衣角牵起,还小心的用掌心略压了压,唯恐其中折痕令王后不快。

  这等小心翼翼又格外细心的状态……

  赤女跟在秦时身边,此刻也认认真真打量着他。

  丹朴感受到这眼光,此刻仍是恭敬垂头,迅速又退至一旁。

  等待王后一行人渐渐远去,有侍从前来,打算将茅生拖至医令处。

  却见丹朴摆了摆手:“不必麻烦。”

  “令厨下化一盏盐糖水来,待我先将他灌醒,万不能来回耽搁时间,误了王后大事。”

  他是曾在王后面前留下姓名的侍从,虽如今地位不高,但侍卫们却也并不拒绝。

  而这盐糖水才刚化来,丹朴便熟练的掐住仍旧躺倒在地的、茅生的下巴,而后略一用力,对方便张开了嘴。

  只是大约虚弱太久,如今张嘴的幅度都格外小。

  丹朴神色平静,此刻手指缓缓向下,再一调整力度——

  只听得“咔嚓”一声,身边侍卫们眼皮一跳。

  就见这小小的黄门,正若无其事地将盐糖水一整碗,全顺畅的灌进对方嗓子眼儿里。

  而后将人抬起,手掌向上一托一抬,又是“咔嗒”一声。

  好熟练的手段!

  众人在心里龇牙咧嘴。

  只是灌一碗盐糖水,怎么着不是灌呢?为何非得将人下巴弄脱臼再推回去?

  不过又想:这茅生也不是什么好人,为沽名钓誉吹嘘自己,还说他们大秦军神杀伐太重,疾病乃是天谴……

  哼,这般一想,大家又都不做声了。

  等到茅生悠悠转醒,便见有侍从匆匆从兰池而来。

  对方看着丹朴,殷殷笑道:

  “丹朴,王后身边长史赤女大人吩咐:即今日起,即调你入兰池,为长史麾下行走。”

  “如此,你可愿意?”

  丹朴毫不犹豫:“小人但听吩咐。”

  嘿嘿!写饿了好想吃东西啊!

  可惜隔壁还没写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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