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余顷田产的地契交上来,还差两万顷。
本质上,这就是一次宫廷里的高级别抢劫。
皇帝抢劫太后。
“道理”,“法律”这些东西,并不适用于这两人,理论上,法律都是为他们服务的。
因为你家地太多了,所以朕就抢你了,不服来战。
赵孝骞和向太后其实都很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但两人很有默契地把这场抢劫表现得和风细雨,甚至还能挤出笑脸谈笑风生。
赵孝骞要杀人立威,太后要买自己的命,土地是买命钱,就这么简单。
从赵孝骞的语气里,向太后听出了端倪。
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因为她很识趣,也很配合。
太后的位置也保住了,她仍然是后宫里最尊贵的那个太后,皇帝见了她依然也要行礼问安。
可是,还有两万余顷田产没到位,所以这件事还没过去。
向太后知道,赵孝骞终究要拿她的娘家人开刀了。
既然不愿给田产,朕就送你一程吧。
“太后舍不得?不忍心?”赵孝骞盯着向太后表情变幻的脸,笑问道。
向太后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但为苍生计,本宫亦愿大义灭亲,官家的做法没什么不妥,我并无任何不忍。”
赵孝骞眨了眨眼:“太后真不怪朕?那两位可是太后的族叔呀。”
向太后咬了咬牙:“敢阻官家的路,他们活该,命里应有此报。”
赵孝骞呼出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很聪明,一旦看清了形势,她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狠心。
一个能当上太后的女人,终究不可能是蠢货。
或许数日前她干预朝政,与他的当面争吵,是她唯一的一次判断失误。
当时的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被赵颢狠狠教训过后,她终于清醒了。
利益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
如今朝堂宫闱都没有她说话的份了,这样的形势下,除了以弱示人,苟且偷生,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赵孝骞登基后,无论朝政大权还是天下的兵权,都被他牢牢地抓在手里,这也是他敢于触碰各方权贵豪强利益的原因和底气,包括她这个太后。
如今的向太后,从赵孝骞登基之初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到今日对他已渐生敬畏之心,这个过程只有短短数月。
实力能够决定一切,当某 天发现自己的生死不过在别人的一念之间时,再嚣张跋扈的人都会变得老实乖巧的。
两位族叔的性命,就这样被向太后毫不犹豫地献祭出去了。
尽管心中很屈辱,尽管心里也存着些许的怨意,但向太后终究还是做出了正确且理智的选择。
寥寥数语后,二人便已聊完了正事。
彼此的表情都放松了许多,二人又开始谈笑风生。
“朕听说太后喜欢汝窑的瓷器,已经下旨令当地进献更多汝窑入宫,到时候送去庆寿殿,请太后笑纳。”赵孝骞微笑道。
太后欢喜不胜,也道:“本宫听说皇后的身孕已有两月余,便让人买了几株上好的百年山参,何首乌,天麻等,回头让宫女给皇后送来,虽是上好的补药,但也要让太医瞧过后再用,食用当适量。”
赵孝骞拱了拱手:“朕代皇后多谢太后一片心意了。”
二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笑容都充满了真诚和善意,不是母子,胜似母子。
此时此刻若有史官在旁,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在史册上奋笔疾书,“上与太后情深甚笃,天家和睦,社稷万安,此祥兆也。”。
文武朝臣还在为征伐西夏而忙碌时,朝堂又传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向太后为支持官家新政,支持即将推行的方田均税法,主动交出娘家外戚名下的十万顷田产,交由朝廷安置失地农民。
这个消息,算是打响了赵孝骞欲推行方田均税法的第一枪。
天下各地官员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后,人们终于意识到,方田均税法终于要落实了,任何人反对都没用。
就连太后都亲自上交了名下的田产,天下还有谁比太后更头铁,敢公然反对?
朝野内外一片哗然,许多官员在府里破口大骂,可在朝会上却依然不敢出声。
当然,也有胆子大的,打着“祖制”,“祸国”等旗号,公然上疏,激烈反对官家推行反田均税法。
对这些胆大朝臣的奏疏,这一次政事堂的做法却跟往常不一样。
章惇,蔡卞等人态度出奇地一致,他们选择了沉默,对奏疏也是不闻不问。
而门下侍郎蔡京却出手了。
他召来了吏部尚书,交给了他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上疏反对方田均税法的官员,蔡京交代吏部尚书,这几人全部罢官免职。
对蔡京的雷霆手段,政事堂其他宰相都没说什么,尽管蔡京此举多少有些僭 越之嫌,可是就连章惇都保持了沉默,算是对蔡京行使雷霆手段的默许。
这是政事堂第一次正面回应群臣上疏,无论宰相们心里怎么想,这一次终归是站在了官家这一边。
几道罢免的文书颁下,朝臣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们现在已明白,方田均税法的落实,是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了。
官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惜触犯天下官员豪强的利益,也要坚决推行方田均税,天下的土地田亩即将面对一次重新洗牌。
与此同时,汴京城外北郊二十里外的一处奢华府邸外,一支骑队疾驰而来。
骑队大约近千人,将士皆着甲胄,手执火器和刀枪,杀气腾腾地策马飞驰。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文官,大约二十四五岁,五官俊朗,面色冷峻,身上只穿着低品阶的绿色官袍,眼中的光芒犹如夜空里的星辰,闪闪发亮,里面仿佛装着天下和宇宙。
文官带着千人骑队,来到这处豪奢的府邸外。
“下马!”骑队的将领喝道。
千名将士动作统一地翻身下马,右手按上了腰侧的刀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这座府邸紧闭的大门。
府邸门外是有护院壮丁值守的,见这支骑队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显然来者不善,护院急忙奔进门通报主人。
年轻的文官站在门外,静静地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唇角露出一抹讥讽似的笑意。
良久,见大门仍然紧闭,里面无人出来应话,文官也不等了,深吸了口气,大喝道:“监察府查实奉化军节度使,宣德大夫向秉意,所犯诸多不法事。”
“奉旨,监察府携殿前步军司查抄向秉意府邸,抄没其名下家产土地,阖府上下,一律拿入皇城司严审!”
“殿前步军司,破门,拿人!”
千名将士齐声喝应,一阵杂乱的甲胄撞击声里,向府的大门被无数将士猛踹。
这下终于有人回应了。
向府的侧门打开,一名穿着紫色官服的老人匆忙跑了出来,此人正是向秉意,向太后的族叔之一。
“住手!我乃天家皇族外戚,尔等安敢无礼,待老夫上奏官家,定治尔等重罪!”
随着侧门打开,向秉意身后冒出一大群护院壮丁,人人手执朴刀长枪等兵器,还有人居然穿戴朝廷军队的制式鱼鳞甲。
为首的文官眼睛眯了起来,目光迅速穿过向秉意,朝他身后那几名穿戴鱼鳞甲的护院身上扫过,然后露出了冷笑。
“好得很,竟敢私藏兵器甲胄,聚众拒捕,意图谋逆,罪加一等!”
向秉意一惊,迅速转身,发现自己的身后果然有几个人穿戴了甲胄,顿时大惊失色,抬脚就朝这几名护院狠狠踹去。
“狗杂碎!谁叫你们穿戴甲胄出来的?你们要害死老夫吗?”
原本理直气壮的向秉意,此刻已是脸色苍白,表情惶恐绝望。
按大宋律法,无论权贵官员还是民间百姓,都不允许私自收藏打造甲胄,违者以谋逆论处。
短兵器可以有,甚至有时候官府对长兵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唯独甲胄,是最大的禁忌,这个绝对不允许私人拥有。
这向秉意家的护院也不知发什么疯,或者是个法盲,他们以为穿戴甲胄出来拒捕抗法很威风,没想到直接把他们的东家送上了绝路。
“这几个人老夫不认识,从来没见过!”向秉意立马撇清关系。
为首的监察府文官淡淡地一笑:“认不认识,有何图谋,尔等去皇城司冰井务解释吧,本官只负责拿人。”
“在场所有人全部拿下,胆敢拒捕者,就地格杀!”
千名将士蜂拥而上,向秉意和身后的护院壮丁们根本来不及拿起兵器反击,就被将士们扑倒在地,利索地将他们捆绑起来。
事情没完,监察府不仅要拿人,也要抄家。
数百名将士冲进了向府,里面传出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男人女人,怒骂求饶。
尽管他们搬出了向太后的名头,可文官和将士们仍然不为所动。
很快,向秉意的府邸被殿前司将士肃清,年轻的文官走进府里,径自走向库房,被暴力打开的库房内,一片金光闪耀,里面有堆积如山的金叶,银两,铜钱,各种珍奇的宝石珠玉,珊瑚犀角等等。
这简直是一座巨大的宝藏库,里面任何一件东西拿出来,都足够平民百姓吃喝十年不愁。
监察府官员站在库房外,看着满满的金山银山,他深深吸了口气。
“不愧是外戚权贵,名不虚传!”官员喃喃地道。
“全部查抄带走,记录造册后充入国库,一枚铜钱都不能少!”三五第一_www.35wx.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