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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洪武六年

  “铛…铛…铛……”

  洪武三年冬月初二,司空、检校同平章事、辅国大将军、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敦煌郡王张议潮薨,年七十七。

  刘继隆令三省六部于乾元殿设追封之典,追谥张议潮为凉王,谥忠武,配享太庙,辍朝三日。

  其长子张淮铨降等袭凉国公爵,其余诸子赐授银青光禄大夫。

  随着朝廷的追封之典结束,张议潮薨逝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对于除河西外诸道的百姓来说,他们鲜少有人知道张议潮为什么会能得到如此高规格的追封。

  不过对于河西的百姓来说,张议潮的逝去,仿佛预示着诸多河西籍贯武将的落幕。

  “臣安西大都护、交河郡王张淮深,参见陛下……”

  冬月十五,随着张议潮的丧葬结束,张淮深也在翌日寻到了刘继隆。

  贞观殿内,刘继隆将手中奏表放下,显然没有休息好,眼底满是血丝。

  他看向殿上作揖的张淮深,深吸口气叹道:“要走了吗?”

  “如今寒冬,不如等到开春再走……”

  他想留下张淮深,但张淮深却摇了摇头:“臣暂离西域尚可,但若是离的太久,恐怕西域不会安定。”

  “若是陛下舍不得臣,臣可日后每三年回京述职。”

  “罢了……”听到张淮深都这么说,刘继隆也不好留下他,更不希望他来往太过频繁,以免伤了身体。

  “去吧,朕答应的事情都会实现,棉花的种子和五十万贯的军饷已经备好,等汝到了凉州,郑处自然会准备好的。”

  “太子尚年幼,还需要从军、为吏四载方能摸清那些门门绕绕。”

  “不必让他回来,在北庭先熬过这四年再说。”

  张淮深闻言,顿时弓腰作揖:“谢陛下隆恩,臣谨退……”

  在刘继隆注视下,他缓缓退出了贞观殿。

  瞧着他身影消失在殿门,刘继隆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翌日,张淮深在数百精骑护卫下返回安西,刘继隆并未送他,因为他始终觉得二人还有再见之时。

  只是在他走后,刘继隆便鲜少再出洛阳城,只是专心在宫城之中处理奏表。

  一个多月很快过去,随着洪武四年到来,刘继隆也在正旦新春的大朝会上,宣布了组建内阁之事。

  内阁设乾元、贞观、宣政、紫宸、文思、武成七位殿极大学士,职官品秩正五品上,不设书吏等具体办事人员,以保证办事的机密。

  内阁主要为皇帝汇集整理奏疏,按照事情轻重缓急给予意见,并负责内制敕令及诏书。

  内阁大学士入选标准必须有军队基层从军经验,以及地方衙门的基层治理经验。

  内阁的设置,代表大汉由单轨制变成内阁、三省六部及五军都督府的三轨制,政治上则是以内阁、三省六部的双轨制。

  三省依旧维持“中书出令、门下审核、尚书执行的”法定程序,内阁仅作为“皇帝秘书处”嵌入。

  日常的政务处理,依旧是尚书省、门下省、中书省、皇帝的传统流程。

  诸如军国机密则是由内阁直呈皇帝并票拟给出建议,最后转中书门下省补办程序。

  首批内阁大学士以敬翔、张瑛、谢瞳、尚仲甫、郑公权、段巍、郭恕等七人为主。

  七人中除谢瞳外,其余六人都是关西或陇右出身的学子,基本都有过在地方为官,亦或者从军的经验。

  随着内阁建立,庙堂上的格局再次发生变化,虽然内阁并未分走三省太多权力,但也确实让人看出了皇帝改制的想法。

  洪武四年七月,宰相刘瞻以其年迈为由致仕,刘继隆特赐其宅邸,赏钱三千贯,并命北衙六军护卫刘瞻返回家乡。

  刘瞻去相后,刘继隆将河东的崔恕拔擢为相,以同平章事入南衙。

  八月初五,国师悟真奏表朝廷,言其已经率部抵达金城,没卢丹增接受册封为吐蕃王,并在其治下五十六城修建五十六座寺庙,以此表示礼佛之心。

  刘继隆得知后,旋即令陇右道及剑南道有司扩修驿道,并设立驿站通往多康治下五十六座城池。

  因担心有司民夫不足,故此敕令没卢丹增发其治下百姓迁往修葺驿道,令有司每日发粮三升与当地百姓为工钱。

  得知有粮食发出,没卢丹增倒也没有那么多顾虑,他还需要刘继隆扶持他统一吐蕃,因此便发差役十万,协助朝廷扩修驿道。

  眼见清理天下僧道的前置条件完成,刘继隆于九月初二宣布废除天下僧道手中度牒,并将新的度牒科考制度与传法僧官制度宣告天下。

  相比较对付世家豪强,整治天下僧道根本用不了多大力气。

  刘继隆将天下僧道科考的日子定在了每年的佛诞节和玄元节,同时下令清理天下寺庙的耕地,将耕地回收有司衙门,依照遗留僧道发出相应口粮。

  若三年内未曾获得度牒,则勒令其还俗。

  敕令发出后,天下二十余万众僧道哀怨,亦或者苦读佛经,亦或者提前还俗,还有甚者则是准备去吐蕃闯荡。

  纵使有僧道与其信徒不满朝廷作为,却也不敢直接反对朝廷,只能在背后悄悄抱怨。

  如此情况下,朝廷将天下诸寺的耕地尽数收归,近六百余万亩僧道耕地的数量令人瞠目结舌。

  这么多耕地,便是雇佣佃户都需要最少六十万佃户才能耕种,可以说是三名佃户供养一名僧道。

  对于收回朝廷的这些耕地,刘继隆将其直接分给了耕种的佃户,并令有司及都察院巡察,若遇僧人威胁佃户勒还土地之事,即将僧人发配边塞,以屯户身份开荒。

  随着有司按照朝廷敕令作为,很快便有不少僧人被发配边塞,其余僧众见状只能紧闭山门,更加刻苦研读佛经,准备在来年佛诞节中通过科考,取得度牒。

  在他们的刻苦研读下,洪武五年如期而至,距离较远的僧众开始提前前往诸道治所准备科考。

  当他们抵达各道治所并被祠部官员安排入住后,佛考也准时在佛诞节这日开考。

  令所有僧众始料未及的是,佛考中的内容明显比唐代佛考的内容更为繁杂,除了主要的佛经外,更是还有冷门的《阴持入经》、《安般守意经》、《光赞般若经》等佛经。

  在见到这些佛经内容时,不少僧人便已经泄了气。

  科考结束后,许多僧众根本没有等揭榜就直接离开了道治,而当揭榜后,不少僧众更是心如死灰。

  每道上榜者不过二百余人,可参考者却足足有上万人。

  一时间,僧众气恼,甚至有冲击衙门之举,但很快都被举着大棒的州兵追上,三棍便将他们打回了高僧形象。

  带头冲击衙门的僧人被判流配边塞还俗,而其余僧众则是被驱离。

  随着佛道会考结束,具体的情况也被送到了洛阳。

  “五千二百余人通过,稍多了些,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能将佛法精通的高僧真人。”

  七月洛阳紫薇城贞观殿内,身着常袍的刘继隆拿着这本由祠部送来的奏表,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近三十万佛道,第一年只通过五千二百余人,这在旁人看来已经十分苛刻了,但刘继隆却觉得刚好。

  殿内的李商隐、崔恕、萧溝三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自家陛下是真的准备将僧道控制在几万人。

  “陛下,如今两畿八仓四库皆已蓄满钱粮,然秋税尚有三个月便要征收运抵,臣以为可再修四仓二库。”

  李商隐缓缓开口,而他所说的这些,代表了两畿存储的钱粮已经不是个小数目。

  “准!”刘继隆不假思索答应下来,同时询问道:“八仓四库所积蓄钱粮几何?”

  “粮一千六百余万石,钱帛锦缎及金银奇珍折色不少于一千五百万贯。”

  李商隐恭敬回答,同时补充道:“天下有司仓库及常平仓共积蓄二千二百万石,四百余万贯。”

  开国五年,两畿的仓库都存不下钱粮了,而地方有司存储钱粮更是不少。

  这些钱粮,自然是需要用到实处的,不然便只是取之于民,而无法用之于民。

  不过如此多粮食,起运并不方便,而天下铜钱虽多,但比起人口来说还是太少。

  朝廷眼下最应该做的,是推动白银货币化,随后便能派出舰队让日本继续保持恭顺和臣服。

  日本眼下应该是在平安时代,人口在五六百万左右,与汉军相比兵器落后。

  如果要出兵攻打,最好的路线就是拿下辽东和新罗,走对马海峡登陆九州岛后北上北岛。

  其次可以选择明代郑和下东洋中走浙江直接渡海前往日本本岛,但这条路线对于补给难度有些大。

  如果中途发生海难,以日本的农业根本无法维持汉军作战。

  因此出兵推翻日本统治,这对于大汉来说成本太高,且难以持续,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人钱两空。

  倒是完全可以类似西域的驻兵方式将石见、佐渡等未开发的金银矿占据,以分红的方式分给日本王室,联合日本王室来掣肘地方上的贵族势力。

  这么做的话,驻兵就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保护好银矿和京都就足够。

  只要驻兵几千,再雇佣矿山附近的日本百姓为矿工,利用黑火药和灰吹法来冶炼,仅凭石见、生野两处银矿,每年就能向中原输入超过二百万两白银。

  只需要十几年时间,便能将白银推动为货币。

  想到此处,刘继隆目光看向站在金台上的敬翔、谢瞳等七人:“东海海军如今操训如何了?”

  敬翔等人闻言,目光纷纷看向谢瞳,因为他主要负责整理军务机要。

  谢瞳站出来对刘继隆作揖:“回禀陛下,海军练兵两万,如今有三千料福船十艘,两千料海船二十艘,福船四十艘,一千料海船六十艘和福船八十艘,计二百一十艘。”

  “自开春以来,东海海军便在渤海的大谢戍与乌湖戍等岛屿修建石堡与仓库,常巡视辽东沿海,渤海为此还三次奏表朝廷,询问朝廷为何如此。”

  大汉如今有两支主要海军,分别是岭南道的南海海军及东海的东海海军,人数计三万人。

  东海海军的战船自然没有郑和所率的宝船大,但论起规模却不小。

  以十七世纪西洋海船为模版而修建的大汉海船,性能并不比十七世纪的西洋海船差,更别提大福船了。

  从东海海军操训以来,远洋操训倒是还没有几次,眼下倒是可以训练这些海军,先探索了南洋,再分批前去搜寻美洲的作物。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收复辽东,形成掎角之势来对付北边的奚人和契丹人。

  想到此处,刘继隆便开口道:“河南、淮南各起漕粮五十万石,速输青州。”

  “发关内、京畿、陇右、河东诸道,各遣两军与河南都司兵马一同赴青州演武。”

  “兵发之后,诸道即募新卒,补其缺额。”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先把粮食调到青州,然后从诸道调遣两万兵马前往青州,与河南都司合计三万兵马于青州演武。

  按理来说这些都是老卒,没有必要磨合演武,不过既然皇帝如此吩咐,李商隐等人只能纷纷作揖应下。

  “臣谨记敕令……”

  内阁三省的官员纷纷回应,刘继隆见状看向谢瞳:“军器监火绳枪进展如何,与三位相公说说吧。”

  距离刘继隆指点陈济通改进火绳枪已经过去两年时间,两年时间里,火绳枪早已解决了枪管与药室的气密问题。

  随着冶金技艺进步,火绳枪的重量也控制到了十二斤左右,虽然对于兵卒来说依旧沉重,但这已经是工匠们集思广益,将技术改良到最好的状态了。

  得到刘继隆首肯,谢瞳也站出来与李商隐等人介绍道:

  “军器监所制火绳枪,枪长三尺五寸,重十二斤,耗钱两贯。”

  “此物与火炮填充手段相差不大,八十步可伤人,四十步(约60米)可破甲。”

  “以工匠操训所见,每刻钟分为十五分钟,熟练的火绳枪手每分钟可打出一枚弹丸。”

  “一名熟练的工匠,一个月可制出一支火枪,如今朝廷已经在两畿军器监制作火绳枪三月有余,两畿存有三千支。”

  随着谢瞳将破甲距离道出,李商隐等人很快便察觉到了此物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汉军破甲敌军只能用火炮、投石车或抵近面射,最后才是阵脚兵肉搏交战。

  抵近面射的距离在十步以内,而如今的火绳枪却能在四十步破甲。

  看似区别不大,但如果数千火绳枪兵列阵破甲,恐怕一轮排射就能打崩对方的阵脚兵。

  想到此处,李商隐总算知道自家陛下只调三万兵马就准备收复辽东了。

  渤海兵马不过十万,三万汉军收复辽东完全足够,更别提后续还有两万海军了。

  眼见他们神色动容,刘继隆便继续说道:“若能说服渤海国将辽东还归朝廷为最好,若事不可为,动兵便为下策。”

  虽然这么说,可刘继隆清楚,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就更拿不到了。

  只有以战促和,让渤海见识到汉军与唐军的区别,一战把他们打疼才行。

  “陛下圣明……”

  眼见刘继隆并没有大动干戈的打算,李商隐松了口气,与左右的崔恕、萧溝高唱圣明。

  在他们话音落下后,刘继隆随即开口道:“敕令两畿军器监传火绳枪造法于诸道军器司。”

  “自洪武六年五月起,额定每司每年制扎甲五千,军器各万,火绳枪三千支,火炮五十门,火药五万斤,炮弹千枚,弹丸万斤……”

  “臣谨遵圣旨。”

  李商隐等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各道军器司每年本就额定生产军械作为储备,如今只是增加了火绳枪和火炮及火药炮弹罢了。

  虽说这么做会导致军器监增加数十万贯的度支,但总比需要打仗时没有库存要好。

  “退下吧。”

  刘继隆示意李商隐等人退下,在其退下后,便目光看向了敬翔等内阁大学士,与他们继续商讨起了机要政务。

  只是在他们商议时,随着李商隐等人返回南衙,无数旨意开始分别发往有司诸道。

  是日便有不少人了解到了旨意的内容,而原本闲了几年的武官们也从调粮和调兵前往青州的旨意中,嗅到了立功的味道。

  不过令他们更为好奇的,还是旨意中的火绳枪是个什么东西。

  好在他们对火绳枪的好奇并未持续太久,随着刘继隆将两畿军器监库存的火绳枪装备两畿驻队将士,这些武官们也见识到了火绳枪的威力。

  除去火绳枪装备,刘继隆还令人根据他口述编撰了《火器操典》,主要讲的就是三段射击和线列战术,以及火枪兵与跳荡、阵脚兵的配合。

  《火器操典》雕版印刷后,很快便印刷并发给了五军都督府,由五军都督府发给军中旅帅及以上的将领。

  由于大汉各道距离相隔甚远,因此诸如黔中、岭南、安西、北庭等遥远的军器司直到岁末才接到了朝廷派来的工匠。

  等工匠传播技艺,诸道有司工匠能熟练制作出火绳枪时,已经是来年的三月了。

  “砰!!”

  三月初五,当硝烟在高昌军器司的校场上升起,安西所产的第一支火绳枪试射成功。

  校场上的兵卒连忙跑到了披上一层扎甲的靶子上,将靶子抱着跑到了张淮深的面前。

  “启禀交河王,四十步距离破甲成功。”

  兵卒汇报着火绳枪的威力,而此时张淮深他身后的张延晖、张淮溶、曹议金、李明振等人纷纷露出了惊骇之色。

  “若是能制出此物五千支,恐怕一轮就能挫败回鹘士气。”

  “有此物,数千兵马足以收复黄草泊!”

  曹议金、李明振等人先后说着,张淮深听后却摇摇头,将他从刘继隆那里听来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此物虽然犀利,但依旧需要多军配合,方才能挫败回鹘骑兵。”

  “更何况此物制作繁琐,以安西、北庭之力,每年恐怕也只能堪堪制作出一千支。”

  “想要收复黄草泊和碎叶城,起码还需要数年时间。”

  张淮深爱不释手的握紧手中的火绳枪,旁边的张淮溶则是说道:

  “陛下这么轻易的就把火枪和火炮的技艺给了某等,难道不怕某等作乱吗?”

  他这番话,顿时令众人哑然。

  刘继隆敢把火枪和火炮技艺交给诸道,是因为诸道已经完成了三司分权,且火炮和火枪的制作方法都掌握在布政司手中。

  除非有人能把三司衙门都控制下来,不然根本无法叛乱。

  可问题在于,安西、北庭两道虽然名义上设道,但其治下并无三司,只有都护府。

  这种情况,如果张淮深想要作乱,只需要将伊州百姓迁往西州或庭州,就可以制造出上千里的无人区来阻碍朝廷,从容割据西域为王。

  正因如此,在张淮深话音落下后,众人纷纷看向了张淮深,而张淮深则是沉吟片刻后说道:

  “陛下敢于赐予此物,必然是有更多的手段还未展露出来。”

  “不过如今安西、北庭设道,都护府之存在也就有些多余了。”

  他侧目看向张延晖,有些不舍道:“汝准备准备,不日便带兵护送诸位的亲眷前往洛阳。”

  “待抵达洛阳后,可以两道百姓增多为由,请陛下置三司衙门于两道。”

  张淮深这是要主动将权力分下,这令不少人纷纷动容。

  只要三司衙门落地,西域两道就彻彻底底属于朝廷,便是张氏拥有民心,却也很难再掌握西域了。

  不过他们并未开口阻止,毕竟只要西域是张氏的,而非是他们的。

  更何况张淮深此举过后,随着朝廷在安西、北庭置下三司,他们这群原本的官员要么就是高升成为三司主官,要么就是调往洛阳担任京官。

  张淮深此举对他们有利,他们没有必要阻止。

  思绪间,张淮深目光看向那名抱着靶子前来的兵卒,忍不住开口道:“汝以为,陛下会如何待某?”

  见他开口,场内众人除了张延晖外纷纷好奇,不知道自家郡王为何询问着普通兵卒。

  对此,兵卒摆正了头上的铁胄,露出五官道:“陛下应该不会废除大都护府的,但三司是肯定会设的。”

  “放肆!”听见兵卒毫无敬语,曹议金不免皱眉轻喝。

  兵卒不为所动,张淮深也笑道:“汝下乡从军也四年了,过几日便随张副都护车驾返回洛阳,请汝阿耶调遣汝往地方担任吏员吧。”

  “在安西和北庭,你从吏却学不到多少东西。”

  “是!”兵卒回应,而曹议金等人这才知晓此人是下乡学子。

  只是普通的下乡学子,倒也不可能令张淮深如此和善对待,众人只能想着事后派人打探他消息。

  在他们这般想的同时,张淮深也放下了火绳枪,随后转身离开了军器司的校场。

  其余官员紧随其后,但目光都留在了选择留下的张延晖及那普通兵卒身上。

  在他们离开后,张延晖才笑着看向兵卒:“准备好,过几日与某一同回洛阳,想来汝阿耶也想汝了。”

  兵卒脱下铁胄,露出五官的同时深吸口气道:“阿耶更在意天下,而非某等。”

  在西域敢于这么说的,也只有化名曹远仁的刘烈了,而他的这番话也令张延晖忍不住苦笑:“全天下,也就汝敢说此话了。”

  他伸出手拍拍刘烈肩膀,随后调侃道:“过几日汝便能看到妙音了。”

  刘烈闻言不免有些窘迫,他自然是知道自己与张妙音定亲之事的。

  他虽然来了西域四年,但确实没见过张妙音,如今终于要见到,不免有些紧张。

  “好好洗漱干净,三日后某率车驾去接汝回洛阳。”

  “好……”

  二人简单交流过后便各自分开,而官员们也很快打听到了刘烈的身份。

  对于这个“曹远仁”,他们下意识便将他猜向了曹茂,都以为是曹茂的子嗣。

  刘烈倒是不予理会,只是回军营好好洗漱休息了三日,随后便在营门走上了张延晖的车驾。

  在他上车后,车内坐着张延晖,而张延晖则是打趣道:“只见到某,是否有些恼怒?”

  “并未。”刘烈佯装镇定,随后主动改换话题,说起了自己要从吏的事情。

  “汝去过南边,便亲自与某说说,某从吏该往何处去?”

  面对刘烈的这个问题,张延晖也根据自己的经历和打探得来的消息说道:

  “北方虽然连续数载大旱,但毕竟距离两畿较近,朝廷控制最强,因此都察院在这些巡察力度最大,官吏谨小慎微。”

  “江南及剑南道和山南道也基本如此,所以汝若是从吏,去这些地方并不能积累太多经验。”

  “倒是剑南道南部和黔中道、岭南道,这些地方因为地处偏远、资源较少而争斗不断,如若是要前去历练,某倒是推荐去黔中道和剑南道南部的雅州、戎州、黎州。”

  “不过这些地方恐有瘴气,恐怕陛下不会准许汝前去……”

  张延晖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可随着他不断解释,刘烈反而坚定了要去南边的想法。

  “某知道雅州和黎州,它们虽说多山林而山瘴不断,可人口稠密之处与北边无异。”

  “实在不行,某便去嘉州,听闻嘉州曾被南蛮所寇,至今都未恢复昔年富庶。”

  “某去嘉州治县衙当差,阿耶定然会同意……”

  刘烈有着自己的想法,张延晖见他已经决定,便没有说什么令他气馁的话,而是与他说起了这几年下乡从军的趣事。

  在二人畅聊的同时,车队已经驶出了高昌城朝着东南方向改名为柳中的六种县赶去。

  以车队的速度,每日走四十里路,起码四个月后才能抵达洛阳。

  如果遇上车队中亲眷因为舟车劳顿而倒下,那更是会在半路耽搁好几个月。

  如今是三月,西域还略微有些寒冷,官道两侧偶尔还能看到冻霜。

  等到了四月下旬,天气便要开始变得燥热了,但好在那时他们差不多已经进入河西,不至于那么干燥了。

  这般想着,车驾经过大半日的行驶,最终将上千人的车队停在了柳中县外,而刘烈他们则是在城外的驿馆中休息起来。

  下车时,刘烈与张妙音在张延晖的介绍中碰面。

  十六岁的张妙音肌肤如羊脂玉般白里透红,眉眼如画,难怪成为西域闻名的女子。

  与之相比,刘烈皮肤黢黑如老农,若非五官出众,只怕会被人误认成驾车的马夫。

  二人没有独处的时间,只是在张延晖介绍下打了个照面,随后便匆匆分开。

  翌日车驾再启程时,张延晖则是将刘烈直接安排到了与张妙音同乘。

  虽说刘烈在朋友面前有些大大咧咧,但真把他安排到与张妙音同乘后,他却憋了整整一路。

  期间除非张妙音主动向他开口询问河西和陇右的事情,其他时候他都沉默寡言。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当车驾进入河西后,刘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他为张妙音介绍着河西的风土人情,哪怕他从未来过,但在临州时的那些兵卒大多都是山丹旧卒,他们与刘烈讲过各自家乡的风景,而刘烈则是将这些故事都记了下来。

  曾经的故事以风景的方式出现在眼前,便是空气中略微燥热的风,此刻都显得那么的柔软。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从容,与大汉隔海相望的渤海国则是随着商队往来,渐渐感受到了来自中原的压力。

  “铛、铛、铛……”

  六月,随着气温转暖,中原的消息也经过商道送到了渤海国的上京城(宁安市)。

  渤海国以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为行政规划,疆域东至日本海,西接契丹,南邻新罗,北达黑水靺鞨,人口二百余万,常备兵马十万。

  尽管渤海国自称为海东盛国,但看似巨大的疆域里,只有上层人才能居住在城池之中,其他地区的靺鞨人只能生活在名义为城池,但实际上却是乡村的地方。

  那些地表上的屋舍,基本只有城池内及城池四周的上层人能居住,普通的靺鞨人则是住着半地穴式房屋,依旧过着渔猎生活。

  正因如此,渤海国的贫富差距可谓巨大,周长二十余里的上京城将忽汗水(牡丹江)南岸的广袤平原占据了大半。

  城内佛寺随处可见,民居多为石块夯土垒砌而成,铺设稻草便是平民居所。

  这样的屋舍足有近万座,基本分布在占地广袤的外城,而周长不过四里左右的内城中则是相对豪华不少。

  此处的屋舍基本都是砖瓦结构,居住的也多为渤海国的贵族。

  在贵族的院落包围下,占地不过数百亩的渤海王宫格外显眼。

  王宫位于内城正北,宫墙以河石垒砌而成,高丈许,四面设置宫门,并效仿中原在南面设午门,左右对称,规模壮观。

  宫墙外东、西、北三面建有艺苑,苑内有湖池、假山、殿宇及础石等各类设施。

  宫内的南北中轴线上排列五个大殿,俗称五重殿,前两殿为典礼和朝会之处,规模最大,基坛砌石,并饰石雕螭头,地面铺印有宝相花纹的方砖,石柱础上置绿釉陶柱座。

  后三殿规模略小,应为寝殿,有坑道、烟囱等取暖设施。

  五重殿的左右两侧有许多院落和房屋,当为嫔妾、宫女和内侍住所及厨房、仓库之类。

  如此宏大的城池与宫室,堪称东北自有文明以来之最,无愧于海东盛国。

  “聚兵三万于青州,还有两万水师在海上群岛修建仓库与石堡,大汉这是准备做什么?”

  龙泉殿内,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身穿明黄色圆领袍,神色凝重的坐在金台之上,质问着殿内群臣。

  龙泉殿虽然不如大汉的乾元殿高大,但亦能承载数百名官员共同议事。

  经过几代人的汉化,渤海国上层的贵族和广大城池平民都早已汉化,朝服与常服都效仿大唐。

  三十多岁的大玄锡继位后,更是效仿大唐设置三省六部,并在地方施行地方实行京、府、州、县的四级管理体系。

  此外,他开始推行全面汉化政策,不仅让官员在官方文书中使用汉字书写,还令贵族子弟需研习《论语》《尚书》等儒家经典。

  不仅如此,他还引入唐朝科举制度来选拔官员,并在宗教方面延续佛道并行的政策,在上京城内建有佛寺道观十余座。

  只是在他热火朝天效仿大唐的时候,大唐覆灭的消息却如晴天霹雳般传来。

  大唐倾覆,大汉在大唐的基础上重新建国,而大玄锡也在第一时间派遣了使者。

  原本两国相处还算不错,可随着大汉聚兵青州,并令人在海上群岛修建仓库与石堡后,大玄锡与渤海国的群臣立马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是洪武五年六月,是大玄锡继位第八年。

  如今的他年近四十,在他心里主要还是想要汉化来推进改革,缓解渤海国内的矛盾,其次便是阻挡西边的契丹崛起。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与大汉开战,但大汉如今的举动却在告诉他,双方必有一战。

  这么想着,他目光扫视群臣,群臣中的政堂省宰相见状站了出来,对大玄锡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直接派遣使者前往洛阳,询问洪武皇帝用意。”

  “陛下,臣附议……”

  “臣附议……”

  群臣尽皆说着河洛官话,虽然有些口音,但并不明显。

  面对宰相的这番话,大玄锡不免皱眉道:“派遣使者前往洛阳不该为全部手段,起码要让大汉看到吾国的国力。”

  “敕令西京鸭渌府、南京南海府在驻诸卫,飞驰辽东、卑沙、安市等城,防范大汉入寇。”

  大玄锡的敕令,虽然有激化矛盾的可能,但渤海国并不畏惧大汉。

  这份自信,主要来源于昔年渤海国挫败大唐入寇,以及陆路被契丹封锁所致。

  在他们看来,大汉虽然推翻了大唐,可充其量也不过比大唐强上一些,根本无法渡海登陆辽东。

  至于陆路,大汉需要先击败奚人和契丹,才能走陆路绕过辽泽来进攻渤海。

  不管怎么看,这两条路都不可能。

  “陛下,臣此前听闻李居正将军奏表,言汉军常以大船巡辽东沿海,大船遮天蔽日,所以臣以为大汉定是生出了收复辽东之心。”

  忽的,百官中走出名官员作揖行礼,为人凤仪貌美,令人过目不忘。

  大玄锡想了想,很快便想到了他的身份,不由询问道:“裴少监所言属实,然亦有李居正夸张之说。”

  “陛下,臣以为若非亲眼所见,便不可断言为虚。”

  裴颋恭敬回答,随后对大玄锡继续说道:

  “以臣之见,大汉的皇帝必然是要出兵收复辽东,故此朝廷出使之事,理应以刺探情报为主。”

  “倘若确定大汉欲意收复辽东,陛下恐需决断是否因辽东而与大汉开战。”

  大玄锡皱眉,其它官员也纷纷开口道:“大汉若是要入寇辽东,自然需要与之交战!”

  “昔开元时,大唐亦向吾国服软,此大汉刚刚结束战事不久,如何敢与吾国争斗?”

  “若是大汉真有入寇辽东之心,必要与之死战!”

  面对群臣义愤填膺的说辞,大玄锡并未立即表态,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的让出辽东。

  辽东尚有二十余万君民,数十万亩耕地,这些都是朝廷的赋税。

  如果将其舍弃,必然会使国内本就动荡的局势变得更为动荡,所以他必不可能后退。

  “诸卿所言甚是,不知何人愿意出使大汉……”

  大玄锡开口询问,原本还义愤填膺的群臣,此刻却突然哑火了。

  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历史上被斩的来使太多了,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陛下,臣愿前往!”

  裴颋毛遂自荐,大玄锡见状颔首,本希望还有他人站出,却见群臣纷纷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见到他们如此,大玄锡有些气恼,最终只能看向裴颋:

  “既是如此,便以裴卿为使,望卿能刺探出大汉虚实,使吾国早做准备。”

  “臣领旨……”

  在大玄锡的首肯下,裴颋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出使大汉的使臣,而其余官员则纷纷松了口气。

  由于群臣表现不佳,大玄锡在定下此事后便宣布散朝,而裴颋也在大玄锡的准许下,挑选了上百人作为使团,不日出使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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