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冰冷而巨大的眼眸,就这样静静地悬浮在深海的黑暗中。
如冰山巨大的眼睛正盯着陈业,让他感觉理智都在这股庞大威压中一点点被粉碎。
这一刻,周遭的海水似乎不再是液体,而是变成了一整块无形的水晶,将他死死地冻结在其中。
陈业动弹不得。
明明自己已是蛟龙之躯,这片大海本应是他的庭院,是他力量的源泉。
可现在,大海已经化作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他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水灵之力就在身周奔涌,却再也无法调动一丝一毫。它们不再听命于他,而是臣服于眼前这个恐怖的庞然巨物。
不需要这位自报家门,陈业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那位不知道被囚禁多久的囚徒,归墟深处的真仙。
不……如今应该称呼他为归墟的主人。
自己和飞廉费尽心机,拼上性命,结果都没能阻止这位挣脱牢笼?
难道那黑犬才是镇压这位真仙的关键?
逆辰星海大阵呢?难道已经被打破了么?
布下大阵的那些前辈道友们呢,他们如今又在何方?
无数的疑问在陈业的脑海中疯狂翻涌,平日里总能冷静思考,但如今陈业内心只有一片虚无。
在真仙面前,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庞然巨物一点点显现,一个看不清全貌的龙头出现,光是眼睛到嘴角的位置就已经已经比天心岛的白鲸舰还要巨大。
这巨龙的身体像是一截正在从地底升起的蜿蜒的山脉。
陈业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因为巨龙翻身而被弹飞的尘埃,想要远离这个恐怖之物,但又被那巨物运动时的漩涡困住而无法脱身。
一道道漆黑的裂纹在海中浮现,仿佛是这巨龙只轻微运动一下就震碎了空间,整个世界在这条龙面前都脆弱得如同瓷器。
就在陈业快要被这些破碎的空间裂缝撕碎之时,那庞然大物仿佛察觉到了陈业的弱小,发出一声低沉的龙吟。
那庞大到没有尽头的身躯停滞了一下,然后绽放出无数幽蓝的光点。
等到光芒散去时,一个人影取代了巨龙的位置,悬浮在陈业的面前。
那是一个表情冷峻的男子,一身玄黑色的古朴长袍,没有过多的纹饰,只有深邃的幽暗。
陈业认得这身衣服,他如今身上穿着的就是这样一件可以随身形变化的法袍。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双手负于身后,明明如今比陈业的蛟龙之躯要细小许多,但陈业并没有感觉他的气势有半点衰落。
在他头顶,两根如同墨玉雕琢而成的龙角峥嵘而立,昭示着他龙族的身份。
身上的蛟龙血脉仿佛在遥遥呼应,让陈业有着俯首称臣的冲动。
再看这人的脸,称得上是刀削斧凿,稜角分明。
只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几乎要将这张脸切开,那道疤痕从他的左侧额角开始,斜斜地划过紧闭的左眼,一直延伸到下颌。
它不是愈合的旧伤。
那道疤痕的血肉微微外翻,呈现出一种暗红的色泽,在伤口之中,甚至能看到一丝丝锋锐无比的白色气息。
陈业看得明白,这分明就是凝练到极致的庚金之气。
正如之前归墟外笼罩的结界,也是触碰一下就会被这锋锐气息所伤,两者应该系出同源。
这位真仙被关在归墟不知道多少年月,脸上的伤疤竟然还没完全愈合。
化为人形之后,这位真仙似乎收敛了大半的力量,至少不会在举手投足间就粉碎虚空。
而就在此时,陈业听到崩的一声。
身旁被金色缆绳捆绑的黑犬挣脱了束缚,朝着眼前这位扑来,张开那犹如黑洞的大嘴,想要将这位归墟囚徒给吞进去。
陈业只听到一声冷笑。
然后便看到眼前这位轻描淡写地挥了挥长袖,海水化作亿万道尖刺,黑犬瞬间便千疮百孔。
痛苦至极的哀嚎声传来,黑犬的身体都在疯狂抽搐,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明明连饿鬼都无法伤及黑犬分毫,陈业见过这黑犬承受无数的攻击,连根毛也没掉过,但只是海水所化的尖刺就能洞穿黑犬虚幻的身躯,并且让其发出哀嚎?
眼前这位瞥了黑犬一眼,嘲讽道:“好忠心的畜生,死了也阴魂不散。但没了你的主人,你又算什么东西?!”
享受片刻那黑犬的哀嚎,眼前这位真仙反手将其打入归墟之中。
然后那废墟般的上古宫殿便隆隆作响,海螺般的庞大建筑竟然震动起来。
在隆隆的巨响中,归墟开始旋转。
起初还很缓慢,但眨眼间速度到了极限。
围绕着它旋转的,不只是建筑本身,还有周围的海水,光线,甚至于空间。
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在这片深海的最底部形成,疯狂地拉扯着周围的一切。
陈业看到,那些曾经巍峨的宫殿,那些断裂的石柱,那些绵延的残垣断壁,都在这无可抗拒的旋转中被拉伸、扭曲,最终化作一道道混杂着光与暗的流体,向着漩涡最中心塌陷。
那轰鸣声在达到一个顶峰之后,骤然消失。
在最后的死寂之中,一个巴掌大的海螺出现在眼前之人的掌心。
海螺的表面光滑而深邃,上面布满了流动的纹路。细看之下,仿佛能看到无数宫殿的虚影在其中生生灭灭。
这么大一座归墟,变成法宝被收起来了?
令所有人都无计可思的黑犬,就这样被封印在法宝里面?
陈业彻底麻木了,眼前这人不存在任何力敌的可能,即使全天下修士的修为加在陈业身上也是无用。
做完这些,眼前之人来到了陈业的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蛟龙之身。
然后,此人发出讥讽之声:“好一个八九玄功,已经有了几分火候,模仿吾儿的气息竟然三分相似,我也是真瞎了眼,竟然没瞧出来。”
陈业只感觉周身海水在不断挤压他的肉身,骨肉被碾碎成泥,就连神魂都要破碎一般。
就在此时,陈业身前亮起一团光芒,将陈业笼罩在内,隔绝了那无尽的压力。
依稀可见一部经书的轮廓出现,为陈业保住了性命。
是许久不曾翻阅的《地藏本愿经》,每一次陈业有性命之危,这法宝都会自动护主。
即使是那佛掌的伟力,《地藏本愿经》依旧可以抵挡。
陈业刚生出些许希望,希望这法宝能再次建功。
然而,眼前之人不过是眉头一皱,护住陈业肉身的佛光便寸寸碎裂,那《地藏本愿经》仿佛也受了重创,顷刻间失去了全部光芒。
庞大的压力再次传来,陈业的骨肉又开始化为肉泥。
这一次,是真的小命不保了。
看这人脸上的疤痕,还有归墟门前钉死的四条蛟龙,也该猜到他与黑犬的主人有着刻骨深仇,陈业偏偏学会了那位的八九玄功,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眼前这位并非没有瞬间杀死自己的手段,而是念及杀子之仇,想要让陈业死得慢一些。
只不过,事到临头,陈业反倒是冷静下来。
左右不过是死,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业试着开口,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说话,便问出了他心中最在意的问题。
“阁下,究竟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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