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叶辰动手,那五位蜃楼派弟子也没有半句废话。
是这邪魔歪道先出手,那就别怪他们正道不讲规矩,并肩子一起上了。
为首的魁梧弟子一声怒喝,手中重剑带起万钧之势当头劈下。
那清丽女修身形如鬼魅,腰间双刃化作两道绞杀的月光。
那对兄弟,一人吹奏起迷魂魔音,另一人则拉开长弓,三支淬着幽光的利箭已锁定了叶辰周身要害。
而那名矮胖修士,则将手中数枚黑色圆珠尽数抛出,化作滚滚黑雷。
五人的攻击配合得天衣无缝,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封死了叶辰所有的退路,显然是平日就关系匪浅配合默契。
叶辰不闪不避,自有无数阴魂在他周身盘绕,组成护身的阵法。
阴气蔓延,将要拦截五人的攻击,但就在即将碰撞的瞬间,五人的身影,连同他们的法术,竟齐齐变得虚幻,而后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之中。
整个平云崖,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叶辰眼神一凛。
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了幻境,这五个蜃楼派弟子也不是真蠢货,竟然悄无声息就已经将他困在幻阵之中。
下一刻,他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他仿佛被拖入了一片上古洪荒战场,脚下是龟裂的大地,天空是翻涌的血云。
“哞——!!!”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的怒吼,震得叶辰神魂欲裂。
只见云海深处,一头通体苍青的独脚巨牛显现,那粗壮得犹如擎天之柱的独脚上踏着雷霆与烈火,巨大的身形遮天蔽日。
“夔牛?!”
叶辰自然认得出这头神兽。
这头幻化出的夔牛威压竟是如此真实,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移山填海的伟力,双目中燃着的凶光仿佛能毁灭一切。
虽然叶辰知道这夔牛是幻境演化而成,但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蜃楼派幻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幻假成真,你以为那是假货,但这夔牛一脚踩下来,真的能将这座平云崖给踩塌了。
夔牛低头发出一声咆哮,大地都在剧烈颤抖,一道道粗壮如龙的雷霆便从天而降,朝着叶辰当头劈下。
叶辰的万魂幡喷涌百丈阴云,与夔牛的雷霆撞在一起。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单纯就是灵气的碰撞。
只是那无尽雷鸣似乎压不住万鬼哀嚎,一时半会竟然破不开叶辰这万魂幡布下的护身阵法。
但蜃楼派五位弟子并不担忧,这夔牛乃是五人灵气所化,早已不是通玄境的手段,僵持下次一定能破阵。
而只要那阵法露出一点破绽,他们便会出手偷袭。
幻境遮掩了他们的身影,叶辰根本找不到五人所在,这一战他们能立于不败之地。
雷鸣不绝,叶辰藏于阵法之中,感应到法宝中的灵气不断被消耗,但他脸上没有半点惊慌。
蜃楼派的幻术确实厉害,他叶辰确实无法破解。
但他又何必去破解。
叶辰将神念沉入万魂幡中,对其中一个化神境的怨魂命令道:“自裁吧。”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却足以撕裂神魂的尖啸。
万魂幡有千万种炼制手法,里面的怨魂也有无数种对敌的手段。不是每一个神魂自爆都是惊天动地,但造成的效果却丝毫不差。
仿佛是一颗由纯粹怨毒与毁灭之力构成的漆黑太阳湮灭,这怨魂所有修为与灵气化作冲击神魂的巨浪,瞬间涌向四面八方。
这灵魂的尖啸比声音更快,比飞剑更锋利,直刺神魂深处。
那威风凛凛的夔牛神兽如镜面般破碎,五个身影在无尽阴云中显现,每一个都面如金纸,连飞遁都维持不住。
就在这五人现身的瞬间,其他怨魂便一涌而上,将各种恶毒的法术打在他们身上,全部都是针对神魂。
刚刚受到冲击,如今又被修为境界高于自己的怨魂围攻,五人最终都失去了意识。
他们本来还有许多法宝,还有众多符箓,甚至还有几门秘术未曾施展。
但正道弟子的对敌经验实在太少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叶辰才刚开始接战,就让一个化神境的怨魂自爆了。
就等于两伙人刚动手抽了个巴掌,下一刻另一方就抱着炸药跟你同归于尽。
这谁能想到?!
结果就是一步错步步错,神魂受到冲击暴露破绽,叶辰精准地抓住这个破绽,将五人全部生擒。
咒术种下,封锁了这五人的神魂,禁绝了灵气。
那万魂幡才恢复本来的模样,轻飘飘地落在叶辰的手中。
他看着地上那五个昏迷不醒的蜃楼派弟子,不屑地说:“若是所谓通玄榜上之人都是这种银样镴枪头,那当个第一还真不是难事。”
蜃楼派又一次败了。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黄泉宗这边与各大派互联的传信法阵刚刚搭建完毕,第一条收到的“天下大事”便是来自蜃楼派的这一则奇闻。
“五个打一个,最后全部被生擒?”
陈业看着玉简中的讯息,揉着自己的眉心,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蜃楼派,是不是太废物了?
他无奈地将情报扔到一边。
区区一个通玄境的叶辰,竟能将五大派之一的蜃楼派搅得天翻地覆,这要是传出去五大派的威严都要扫地,天下修士要人人自危了。
陈业有心想管,但这事他还真管不了。
众所周知,黄泉宗与蜃楼派之间早已撕破脸皮。
当初蜃楼派于开宗大典之前前来问罪,那便是生死大仇。若非他恰好解决了蜃妖之事,如今的黄泉宗依旧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旁门左道。
既有此等旧怨,陈业就算想插手,蜃楼派也绝不会领情。
更何况,那是蜃楼派的地盘,是蜃楼派自己答应的赌斗,又是蜃楼派的弟子“出尔反尔”先行围攻。
于情于理,他陈业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最多只能令人送个情报,不痛不痒地提醒一句“可能是魔门飞廉尊主的阴谋”,除此之外陈业什么也做不了。
总不能让他亲自杀到蜃楼派将那叶辰拿下,然后再逼着早已颜面尽失的周朗与他“既分高下,也决生死”吧?
况且,那叶辰行事也着实刁钻。
第一次赌斗,放了一千凡人;第二次,又信守承诺,放了五千凡人,一个不差;这反倒让他成了占尽道理的那一方。
按常理来说这魔头都闹到这份上了,蜃楼派也该不顾颜面,出手除魔了吧?
周朗的脸皮都快要被扒下来了,堂堂正道五派之一,即便再讲规矩,也断没有容忍一个魔头在自家门口反复横跳的道理。
蜃楼派要是全力出手,碾死这叶辰是易如反掌。
道理本应如此。
可惜蜃楼派的“谦让”再一次让陈业震惊,根据情报所记载,蜃楼派不仅没有对付叶辰,反而付了一笔非常可观的“赎金”。
修士所需不过是天材地宝和法宝秘术,外人不知道蜃楼派给了多少好处才将五位通玄境弟子赎回来,但那叶辰显然是十分满意。
在拿到赎金之后,叶辰就不知所终,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准备挑战下一家。
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了,在通玄境这个层面,蜃楼派自认不如这个魔头,已经是彻底认输。
事到如今,陈业心中那最后一丝看热闹的心态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安。
蜃楼派的反应从头到尾都不合常理,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陈业也曾请庞朵朵与莫随心卜算过此事,却只得到“内部纷争”四字,然后再无更多线索。
但这四个字跟废话也差不多,谁还看不出来蜃楼派内部出问题了呢,只可惜墨慈一直没能打听到消息,陈业也不知道蜃楼派这所谓的内部纷争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为何总是周朗出面处理,尹小霜呢?总不能她也在闭关冲击合道境吧?
陈业想了半天,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那叶辰的目标,是通玄榜单上的正道修士,那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才行!
陈业在道宫内踱步良久,脑中思绪飞转,终于想到一个大胆而又直接的计划。
既然叶辰的目标是分散的通玄境修士,那为何要等他各个击破?不如将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不论那叶辰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其核心,终究是要找上榜上有名的正道修士进行赌斗。这魔头能找上门来,为何正道修士不能先出手呢?
一念及此,陈业不再犹豫。
他走到案前,取来笔墨,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封信,然后吩咐弟子通过传信法阵送往天下各大正道门派。
信上的内容也是简单直接,陈业以黄泉宗宗主名义,邀请天下通玄境修士到酆都共商大计。
云麓仙宗既已对魔门宣战,叶辰也已代表魔门出手。
那何不就将这场火烧得再旺一些,没道理只有魔门能动手,正道就只能在家里等着别人打上门来,何不趁此机会联手,将那些潜藏于天下各处的魔头清理干净?
只要通玄榜单上的修士尽数齐聚黄泉宗,那叶辰便再也无法隐藏于暗处,他若想完成自己的图谋,就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来到陈业的面前。
不过,也不能光喊口号将人聚在一起。
除魔卫道,总得有个值得众人出手、又能扬我正道神威的目标才行。
可这天下魔头,大多藏得隐秘。若是劳师动众,最终却只找到几个刚刚凝聚气海的小角色,那这场声势浩大的“反攻”,便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陈业需要的,是一个足够分量的目标。
想要找到这样的目标,要么请庞朵朵和莫随心耗费心神,强行卜算天机;要么就得从别处打听情报。
幽罗子这条路已经锁死,陈业只能另找他人。
陈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清河剑派掌门。
这位道长近来一直在天下各处“云游”,顺手擒下的魔头,不乏通玄乃至化神之境。
陈业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这些藏头露尾之辈的,想来是清河剑派某种不传之秘,就像是苏纯一所练的那套因果剑法一样。
既如此,不妨就向这位高人请教一番。
若有机会,陈业还想顺便向他请教一些剑术上的难题。盛怀安传授的剑术虽已至简,但他练起来却总觉得不得要领,进展极为缓慢。若能得清河掌门亲自指点一二,想必大有裨益。
陈业想到便做,当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晶莹剔透、不过寸许长短的细小飞剑。
这正是玉玑道长留给他的传信之物。
只要将意念沉浸其中,就能将信息录入,然后将飞剑一放,这飞剑自然就会送到玉玑道长的面前。
苏纯一也曾送过陈业传信飞剑,但很显然只是普通货色,飞起来怕是还没黑旋风那么快。
而玉玑道长这柄传信飞剑则是晶莹剔透,仿佛用世间最绚丽的宝石雕琢而成。
以前陈业认不出这传信飞剑的材质,如今却是已经知晓,这正是那些上古仙人洞府才能找到的“虚空石”。
这是制造传送法阵最重要的材料,世上的虚空石早已被挖干净,根本找不到。
也不知道清河剑派是从哪得到的虚空石,竟然还做成了传信飞剑。
陈业也是第一次使用此宝。他将自己的意图凝成神念,注入飞剑之中,而后轻轻一松手。
只听“嗡”的一声轻响,那柄虚空石飞剑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并非是飞得太快,而是它直接撕裂了空间,遁入虚空而去。陈业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道正在缓缓愈合的空间裂隙。
“真不愧是清河剑派!”
陈业一边感慨,一边盘算着,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收到回信。若是玉玑道长闲来无事,估计一两日便有回应;若是玉玑道长正忙于他事,怕是十天半月也未可知。
但让陈业万万没想到的事,不过是片刻功夫,酆都城外便出现一阵空间破碎的异象。
再过片刻,玉玑道长便已经被请到了黄泉道宫,来到了陈业的面前。
玉玑道长还是原来的模样,看着像是兴之所至的旅客,虽然总是风尘仆仆,但眼中神光熠熠,像是对这世间万物都颇感兴趣。
陈业连忙起身相迎,又忍不住打趣道:“道长来得好快!莫不是又抓了哪个不长眼的魔头,顺路送到我黄泉宗来受审?”
玉玑道长却摇了摇头,神色间带着一丝难得的郑重,他对陈业说道:“非也。贫道收到陈宗主的飞剑传书,你欲整合正道通玄修士,此举正合我意。
贫道正好寻到了一个魔头的踪迹,只是其势已成,盘根错节。贫道一人,势单力薄,怕是难以将其一网打尽。所以,也想借此机会请道友助我一臂之力。”
陈业心中一惊:“什么魔头,竟然连道长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眼前这位可是清河剑派的掌门,陈业甚至怀疑,飞廉和幽罗子联手都未必是玉玑道长的对手。这世上还有他拿不下的魔头?
玉玑道长回答说:“正是那毁掉焚香门的元凶,魔门尊主之一。”
陈业顿时吃了一惊,竟然是那个神秘的魂火小人?他不是在青棺山一战中身受重创,正躲在某处休养生息么?!
陈业连忙问道:“道长是在何处找到了这位魂尊的踪迹?”
玉玑道长叹息一声,然后说:“这正是我需要请黄泉宗出手相助的原因,这魔头藏在中原皇朝之中,似乎已经将大半朝廷官员都变成了他的傀儡。”
“朝廷?”
陈业皱起眉头,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凡人的朝廷从来没有被正道修士放在眼里,因为你可能随便闭关一下,出来的时候就换了人当皇帝。
偶尔有一些散修魔头会想着掌控朝廷,就像是陈业之前遇到的那位,将皇宫都变成自己练功的场所。
但他们大多不敢声张,只要被发现,结果也是死。
千年来,偶有暴君弄得天怒人怨,但只要确认并非魔头所为,不管正道还是旁门,都很少理会这种凡尘俗世的麻烦。
只因你要么不管,要管就要管到底。
你不能看着暴君不顺眼,将他脑袋斩下来,然后凭心意下几道圣旨就以为自己能救国安民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万里疆域,亿万黎民,就算是修士也不可能一拍脑袋就知道如何治国安邦,要是弄得天下大乱,这便是修士的罪过了。
曾有天心岛的修士以为自己有一身强横法力,可以随便按照心意来管理凡人国度。
结果就像是云麓仙宗救灾,凡人不仅没感激,反而因为修士根本不懂如何治国,定下的规矩完全不符合现实。
没几年,这位修士就弄得天怒人怨,天下烽烟四起。
最后,这位天心岛的修士忍不住骂了一句:“凡人的皇帝让大臣去死,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让这些凡人活,他们偏偏要起来造反?!”
但骂得再狠也没用,正道就是这么麻烦,不能像魔门那般随意。
正如云麓仙宗救灾时被气得七窍生烟,但最终也没有放纵门下弟子屠杀凡人来镇压不满。
凡人如蝼蚁,但你选了正道,就不能真将他们当蝼蚁来杀。
动不动就杀人立威?靠杀得人头滚滚逼着天下人膜拜,让凡人按照你的规矩过日子?
那跟魔头有什么区别?
听起来好像对好人特别苛刻,但做一个好人从来都比坏人艰难。
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若是好人那么比坏人过得还轻松,这世上谁还会当坏人呢?
清河剑派这么体恤万民的门派,最终也只管清河两岸。就是因为清河剑派弟子太少,地盘再多了实在照顾不过来,还不如全力管好这一亩三分地。
其他正道门派也是如此,山门附近的百姓会适当照顾一下,更远的地方就是凡人自治了。
反正正道不需要剥削万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或许正因为这千年和平,才让魔门钻了空子,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掌控了中原朝廷。
玉玑道长无比郑重地说:“若是只论斗法,贫道有把握将这魔头除掉,但此事牵连甚广,朝廷内外也不知道有几个魔头,又有几个被蛊惑的凡人。黄泉宗有神魂秘术,对魔头与凡人施展都能做到痛而不伤,所以我想请黄泉宗相助,最好是将所有人生擒,回头再一一甄别。
“陈宗主要召集天下通玄境修士干一番大事业,不如就选这位魔门尊主,到时候也能让天下人见识一番黄泉宗的神通秘术。或许亲眼所见其他门派便能接受黄泉宗的理念,地府阴司的规矩便不再局限于北疆,可以在天下各处推行。”
陈业听到玉玑道长之言,顿时想起了云麓仙宗的余慎行。
这位兄长也提过,若是将黄泉宗的规矩推行到天下正道门派之中,那所有正道修士都能多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而不是直接身死道消。
陈业忍不住问道:“玉玑道长,清河剑派认同黄泉宗的门规?”
玉玑道人笑道:“陈宗主何必明知故问,你都拿着万魂幡在贫道师父面前招摇过市了,若是清河剑派不认同,贫道还能在此与你谈笑风生么?就让清河剑派先做表率,等这魂尊之事了结,便请黄泉宗到清河剑派建立第二座地府阴司。”